第112章托比今天又在自殺

  托比總是長時間雙眼放空,深陷自我世界裡,只要沒有叫他名字,他就一直沉溺其中。Google搜索

  馬丁讓他做題,他就做,而且做得又快又好。

  以聯邦十四歲孩子的標準來說,他在數學上天賦異稟。

  不過馬丁也是有備而來。

  他收集過這位學生的情報——托比從小沉迷數學,一有時間他就翻閱相關學術書籍和報刊,愛好是做數學計算和公式推導。

  但不論如何涉獵廣泛、鑽研深度,畢竟托比只是站在聯邦數學的根基上。

  馬丁直接給他上強度,寫了十道高數考研真題,將一些相對聯邦數學生僻的符號做出了解釋和定義。

  1計算極限limx→0(1/x)(1/sinx-1/tanx)

  2求極限limx→0(tanmx/sinnx)(m,n為非零常數)

  3求極限limx→0(tantanx-sinsinx)/(tanx-sinx)

  ……

  題目基本上都是求極限和函數,但裡面包含了柯西中值定理計算、泰勒公式展開、加減湊項法、夾逼準則應用、提公因子和無窮小……等現代大學數學的應用定理。

  托比看到白紙上的題,先是迷惑,接著眼神漸漸吃驚,他悶頭計算消耗了一大堆草稿紙,卻連第一道題都無法破解。

  看著少年被高數壓制的絕望模樣,馬丁心裡有些許驕傲。

  年輕人,不要小看數學啊。

  他心裡也慶幸,還好做題的本事從沒荒廢。馬丁早期還原了前一世做過的一些經典題目,將其整理成冊,這些是他最珍貴的知識儲備。

  馬丁出給托比出的十個題都是考研數一的標準題,放地球學霸眼裡自然不值一提。

  可聯邦高校的數學平均水準也就到地球上初中水平,只要不是專門研究數學的教授和學者,大多人根本不夠格碰瓷考研數學試題。

  在這個數學基礎薄弱的時代,馬丁寫出的每一道題都重如群山,找不到切入工具,憑空破解是痴人說夢。

  用數學題鎖住了托比,接下來的工作也就簡單了許多。

  看著咬著鋼筆筆桿,眉頭擰緊的少年,馬丁想到女僕們說起的軼事。

  托比·羅森菲爾德是一個性格孤僻的孩子。

  他從生下來就膽小自閉,害怕與人接觸。

  兄長波比還在的時候,這位個性活潑的哥哥是他最堅固的依靠。波比死後,托比的恐慌情緒加重,他待在屋裡必定會鎖上門, 聽到一點動靜就惶恐不安。

  但在另一方面托比又極其大膽。

  他總在想方設法自殺。

  最早女僕們根本沒往這個方面去想, 只是覺得小少爺每天都在屋子裡東張西望, 大概是悶壞了,或者只是單純的神經緊張。

  有一天照顧托比的女僕推開門,發現托比將自己脖子用繩子套住, 繩子另一頭纏在門框上的掛鉤上,他雙腿拼命擺動, 臉漲得通紅。

  但由於繩索離地高度太矮, 他呼吸困難時可以雙腳雙手勾住門, 換口氣。

  然後再繼續自殺。

  這當然變成一種勒脖子自殘。

  自殺不是一個孩子想的那麼容易。

  幾天後,他又嘗試用鋒利的小刀割腕, 又因為痛到忍不住叫出聲,再次被女僕及時救助。

  接著這位古怪少年先後嘗試了自焚、服毒、跳樓、溺水等手段,但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被早有提防的聰明女僕看穿一切。

  雖然托比的自殺笨拙而軟弱, 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他會不會突然成功。

  馬丁看著這位頭髮細軟、身材瘦小又總是低著頭的少年。

  一個小時的演算推導, 托比還是沒能有一點進度, 他此時眼神里已經沒有了此前的鬥志,全是絕望。

  數學是一個正直高貴的小姐, 不行就是不行,她根本不給閒雜人等靠近的機會。

  「托比。」

  馬丁坐在椅子上,放下手裡報紙:「不用急著做題, 要搞定這張紙需要不少時間,在此之前, 我們談談。」

  托比握住筆桿的手停了下來。

  他眼睛不敢和馬丁對視:「馬丁先生,您要談什麼。」

  馬丁對身後的女僕露出一個笑容:「麻煩暫時迴避一下, 我們要談談男人的問題。」

  女僕躬身後退,走到臥室外, 將門輕輕帶上。

  「現在要談談嗎?」

  馬丁和少年面對面。

  托比嘴唇動了動,最終他低聲說:「馬丁先生,我不會自殺的,請您放心。」

  「我不想給您添麻煩。」

  「我會在您到期離開後,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去死,我不想傷害和給其他人帶來難題。」

  馬丁翹起腿,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你就這麼想死?」

  少年沒有回答,仿佛這幾句話已經耗盡了力氣。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的僵持。

  「繼續做題吧。」

  聽到這句話,托比仿佛鬆了口氣,埋頭於紙張上的計算里。

  馬丁「路徑成像」魔術展開。

  他看到托比腦袋上縈繞了一層藍色的徑,這層徑連入紙張上的一個個數字和符號,仿佛在進行某種拼圖遊戲,唯有正確的密碼才能將徑從他腦子裡投射到紙張上。

  接下來的時間,馬丁喝茶看報,托比冥思苦想做題。

  下午兩人用餐之後,這樣的生活持續到晚上九點,艾琳回來,接替馬丁。

  第一天就這麼結束了。

  ……

  一周後。

  早晨的七點,馬丁聽著蒸汽班車的鈴聲起床。

  他洗漱過後穿上灰色外套,戴上一頂黑色的窄邊帽出門。

  馬丁先去一趟糕點店,再提了裝有蛋糕的紙袋沿著卡姆河往前走,在一張破損的木椅子上看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銀髮茂密的老奶奶,有一雙沒有褪色的淡綠色眼睛,她披著寬大的羊毛披肩,坐在椅子上,看著前面的小狗跑來跑去, 樂在其中。

  「蘇西奶奶。」

  馬丁在她旁邊坐下,儘量讓聲音大一點:「我是馬丁, 是您白樺木公寓的租客。您還記得我嗎?」

  蘇西奶奶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你是誰啊?」

  「是——我,馬——丁——威——爾——遜。」

  老人擺了擺手, 不高興地說:「你吼那麼大聲幹嘛?」

  馬丁:「……」

  「你不是馬丁。」

  蘇西奶奶搖頭:「馬丁還是個孩子, 你又不是他。」

  馬丁無奈, 只能努力解釋:「我已經長大了,不是才來的那個樣子了,您送給我的鋼筆,您看,我還在用呢。」

  他從懷裡摸出一支外殼已經磨破的大筆尖老式鋼筆。

  「馬丁……啊,你是馬丁,對,你是馬丁……」

  蘇西奶奶終於想了起來。

  「你怎麼不早說,真是的。」

  「我的錯……」

  馬丁將裝蛋糕的紙袋遞給老人:「這是給您買的紙杯蛋糕,還熱著,您嘗一嘗。」

  這位年事已高的房東婆婆耳朵本就不太好,聽說年輕時受過傷,上了年紀聽力越來越差,隨之變差的還有記性。

  不過誰也不敢糊弄她。

  蘇西奶奶年輕時在南區買下地皮,僱人修建了白樺木公寓,低房租多年不變,以至於白樺木公寓常年人滿為患。

  看起來她也不靠這個賺錢。

  雖然蘇西奶奶經常記不住事,但陪在身旁的那位管家卻是稱職而敏銳的。

  馬丁看到,蘇西奶奶身後站著一個沉默的高大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筆挺西裝,手提一個皮箱,目光沉斂,靜靜侍立在側,是蘇西奶奶的隨行管家。自己小時候,管家就這幅模樣,多年未變。

  「紙杯蛋糕?讓我看看。」

  老人打開紙袋,用戴著綠寶石戒指的手指小心翼翼取出還熱騰騰的蛋糕,撕開紙杯,咬了一口,頓時笑得眯起了眼。

  後面管家過來伸出手:「夫人,您不能吃甜食,為了健康著想請把蛋糕交給我。」

  「我就吃一口。」蘇西奶奶將蛋糕放回紙袋裡,聲音很不高興。

  管家對此仿佛習以為常,只是沉默地站回原位。

  「蘇西奶奶,我是要來退房的。」馬丁這才繼續說。

  「啊?」

  蘇西奶奶看向年輕:「你不住這裡,你要住哪兒?」

  她好像一下子又回過神來,沒有了之前的迷糊。

  「我準備搬到西區去,那裡離工作的地方近一點。」馬丁解釋道:「這樣也不用乘車,步行就能過去。」

  「西區啊……」

  蘇西奶奶擰起眉頭,手指輕輕轉著手指上的琥珀戒指。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西區……那你去西區的湖上公寓,那裡有房間,可以住。」

  馬丁聽得一愣。

  湖上公寓。

  那可是西區著名公寓,建在西區公園的湖畔邊,是格瑞普市少有的裝配了蒸汽動力升降機的高級住宅,不過那地方是私人場所,不對外公開。

  基本上公寓住戶非富即貴,住那兒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

  管家又過來提醒道:「夫人,湖上公寓剩餘的那間房,是要留給瓦里克議員的。」

  「他又沒有住進來,也沒有送我蛋糕,還不肯付房租。」

  蘇西奶奶哼了一聲:「不租給他,租給馬丁。」

  馬丁驚了。

  湖上公寓原來也是您老人家的固定資產?

  管家沉默片刻:「是。」

  蘇西奶奶這才笑呵呵拉著馬丁的手說:「馬丁啊,你父親呢?怎麼沒看到他,我還想讓他幫我再做一雙系帶皮鞋呢,他的手藝真好,穿著一點不硌腳,而且好看……」

  馬丁低聲說:「父親在三年前海難已經過世。」

  「天哪,天哪。」

  蘇西奶奶一臉不可置信:「夏洛特就這麼死了,天哪,多好的一個好人!」

  馬丁沉默。

  「可憐的孩子。」

  蘇西奶奶拍了拍馬丁的手:「就給你免一年房租吧,你不要太難過了,往前看,好孩子。」

  馬丁萬萬沒想,房租竟然是以這種形式被免除。

  之前他還有點猶豫,不知道湖上公寓的租金,有點猶豫要不要答應……

  現在那肯定是拎包入住。

  「我有點困了。」

  蘇西奶奶眯起眼,靠在椅子上閉上眼。

  管家立即從皮箱裡取出一條羊毛毯,輕輕搭在了老人的身上,接著他又摸出一個淡黃色燈球,手一搓,燈球就亮,散發出暖暖的熱度。

  他將燈球放在老人身旁,這才低聲說:「夫人需要休息,您下次再來吧。」

  「那個,我想問問湖上公寓的事。」

  馬丁不懂就問:「我現在直接就能過去嗎?」

  「請放心,夫人答應了,就是弗雷德家族的正式承諾,您自然可以隨時入駐。」

  中年管家身材高大,但聲音溫和:「馬丁先生,我知道您,阿姆斯特朗先生說起過您。」

  馬丁立即反應過來:「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

  「是的。」

  管家給予肯定。

  「蘇西奶奶是……」

  「夫人是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母親。」

  馬丁恍然大悟。

  難怪了,原來他們是一家人。

  阿姆斯特朗·弗雷德中校是探險家協會的事務委員之一,手握一支部隊,堪稱本地實權派。蘇西奶奶是他母親,難怪誰也不敢欺騙這位聽力不好的老人。

  格瑞普市的重要產業背後,似乎來來去去都是這些大家族的人。

  ……

  馬丁離開後。

  一位穿著黑大衣、長著老年斑的銀髮老人拄著手杖,走到蘇西奶奶的身邊。

  他在旁邊椅子上坐下。

  蘇西奶奶緩緩睜開眼,看到來人,眼裡露出一絲迷茫:「你是誰?」

  「忘了我是誰了嗎?」對方笑了一聲:「好久不見,蘇西。」

  蘇西奶奶摸了摸手指上的琥珀戒指,仿佛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對方抬起手,做了個噓的手勢。

  「蘇西,要分我點蛋糕嗎?」

  老人看向紙袋。

  「那你拿什麼和我換?卡俄斯。」蘇西奶奶露出一個狡猾的老人笑容。

  「一枚戒指,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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