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18

  「阿姨, 你誰？」

  陸懷洲懶淡淡地問。

  梁蘭道：「我是一一的媽媽，一一在嗎？」

  「我怎麼不記得她有媽？」

  男人一點面子都沒給, 低混的嗓音冷嘲。

  梁蘭也似乎料到他會這樣, 面色絲毫未變，說道：「你現在知道了。」

  這套房子說大，也不怎麼大, 梁蘭的聲音, 許梁宜能聽見，而且她一開口, 她就認出來這聲音是梁蘭的。

  以為太久不見, 她應該對梁蘭的聲音陌生了, 可居然沒有, 緊接著許梁宜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她幻聽了, 梁蘭怎麼可能來找她。

  直到她聽見從她口中說出「媽媽」這個詞。

  許梁宜本來不想去會面, 但她不是逃避的性格，她倒想知道，梁蘭突然上門的原因。

  「有事嗎？」

  許梁宜來到陸懷洲旁邊, 對門口的人問。

  兩個人的情侶裝沒換下來, 還穿在身上, 此時站到了一塊, 梁蘭目光往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放了放, 道：「我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嗎？」

  許梁宜道：「我們沒什麼好聊的吧。」

  梁蘭：「就半個小時, 可以嗎？」

  許梁宜沒矯情, 只是猶豫了會, 聲音很淡地答應：「行。」

  沒有埋怨了，反倒輕易拿得起放得下。

  「去外面說吧。」

  許梁宜並沒有讓梁蘭進屋參觀她和陸懷洲住的地方的想法。

  即便這個屋, 他們不會長住，馬上就要搬走了。

  梁蘭：「好。」

  陸懷洲掌心落到許梁宜後頸，揉了揉。

  許梁宜道：「我一會就回來。」

  陸懷洲扯唇，模樣有些痞：「想把我一個人丟在家？」

  「……」

  「我跟你一塊去。」

  他現在已經不是外人了，他想跟著，許梁宜自然不會拒絕，道：「又不是不讓你跟。」

  梁蘭對陸懷洲道：「我可能想跟一一單獨聊。」

  男人抓起女孩的手，將她左手上戴的戒指朝梁蘭秀了下：「阿姨，我現在可是許梁宜的丈夫，我還不能陪著她？」

  許梁宜：「……」

  在誰面前秀都可以，就別在梁蘭面前秀了。

  梁蘭道：「這樣吧，我們找家餐廳，我和一一坐一桌，麻煩你坐另一桌。」

  許梁宜正想說，用不著這麼麻煩，聽見陸懷洲道：「行。」

  她就懶得拒絕了。

  其實有些事，她也想問一問梁蘭，之前她一直沒機會問，時間久了，她也失去了問的欲望，可梁蘭終歸是他爸愛到心裡的人，為了他爸，她想把那個問題問出來，有陸懷洲在場，可能會影響她發揮。

  華麗的水晶燈掉在頭頂，在淺紅色桌布上鋪灑一層潔白，許梁宜與梁蘭面對面坐。

  她們身上留著相同的骨血，可怎麼看，都不像一對母女，從彼此的神情上，都能明顯看出疏離。

  「一一，我今天來找你……」

  「可以先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嗎？」

  許梁宜打斷她。

  梁蘭道：「你問。」

  「如果易海天沒權沒勢，他和我爸，你更愛誰？」

  母女倆像這樣面對面坐著聊天，可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看著對方，其實陌生大過了熟悉，可許梁宜不喜歡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直接問了。

  梁蘭似乎怕別人知道她和她的關係，這次之後，她們可能也沒什麼機會再見面，當然，就算有機會，她不會再有這麼好的耐心，所以她不會等。

  梁蘭沒有立即回答，靜靜地思考了一會，笑了下，道：「當然是你爸爸。」

  「我只愛易海天的錢。」

  她道。

  「……」

  許梁宜道：「真話？」

  梁蘭「嗯」了聲。

  「行，我信你。」

  梁蘭道：「不過易海天人也很好，我也愛他，只不過真要比較起來，肯定還是要愛你爸多一些，如果我不愛你爸，當初不會給他生孩子。」

  「你知道嗎一一，我和你爸談戀愛那會，也有個很有錢的在追我，是惠城一個做紡織業的富商，但那會我年紀輕，認為愛情比其他的都重要，那個富商雖然有錢，但沒你爸帥，也因為那會我懷了你，所以我拒絕了那個富商，堅持和你爸在一起。」

  許梁宜幫她把話說完：「然後跟我爸過了七年，你終於膩了沒錢的日子，所以就離開我爸了是嗎？」

  梁蘭道：「也不是的，其實那會你爸沒那麼窮，我和你爸開的小商店生意挺好的，不然也不能在老家蓋兩層樓的房子，你爸對我也很好，別家，都是女人幹家務，但你爸從來不讓我沾家務，但你爸這個人，太安於現狀，也固執，我想讓他把店賣了，跟我一起來大城市闖一闖，他不肯，他就想讓我跟他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小日子，而我，其實渴望生活可以變得不一樣一些，」

  「再後來……就是你七歲那年，我被一個富商盯上，他追我追得太猛，使盡手段想讓我跟他，纏了我很久，我不喜歡這個富商，一直沒同意，這個富商找了個機會想……想強了我，你爸趕過去救了我，將這個富商打殘了，因此進了局子，就是那次，我騙你說你爸去焦城看你六姑去了那次，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你爸打了那個富商，其實屬於正當防衛，但那個富商關係深，不可能輕易放過你爸，我那會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求人救你爸，」

  「然後突然有一天，有個人主動上門來幫忙，他說可以幫我把你爸弄出來，這個人，就是易海天。」

  許梁宜陷入靜默，她沒想過，他們過去會是這樣。

  「爸爸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些……」許梁宜道。

  梁蘭道：「我沒騙你。」

  「我不是說你騙我……」許梁宜道：「所以，你和易海天早就認識的？」

  梁蘭道：「不，根本不認識，他上門了，我才知道有他這麼個人。」

  「他說，是有次他來惠城旅遊，碰巧到我和你爸的店裡買東西，一眼就把我記住了，後來回了明城，也無法忘記。」

  「……」

  許梁宜沉默。

  梁蘭繼續道：「他速度很快，我焦頭爛額一個多星期都想不到辦法的事，他半天就解決了，當晚你爸就回了家，我們一家三口團聚，可是我卻欠了易海天一個很大的人情，易海天這個人，看起來人傻錢多，其實精得很，表面好像不圖我什麼，可他怎麼可能不圖，那件事過了之後，他變了法地追我，不過他追人的手段，要比其他富商高明真誠一些，所以我最後還是答應了他，同意去找你爸離婚。」

  梁蘭喝了口水：「對了，你爸一直都不知道，當時是易海天用了關係，他才能從局子裡出來。」

  「我也沒告訴他。」

  許梁宜握緊了下手裡的咖啡杯。

  梁蘭自嘲起來：「所以那個成語是對的，紅顏禍水，我印證了這四個字吧，你爸想平平淡淡，但根本平淡不了，男人沒有權勢，根本守不住漂亮女人。」

  「一一，你比我幸運，來明城不久，就遇見了陸懷洲，你大學那四年，跟的人如果不是陸懷洲，可能也會招上不少事。」

  「……」

  梁蘭道：「不過，我今天來找你，恰巧是想跟你說你和陸懷洲的事。」

  「我和陸懷洲？」

  許梁宜道：「你想說什麼。」

  梁蘭道：「我過去，一直覺得，他很適合你，但現在，可能有些改變了這個想法，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太危險了？」

  「哪裡危險了？」

  許梁宜腦海其實還有些繞不開梁蘭之前跟她說的那些，沒抽回神來，淡淡發問。

  梁蘭道：「林蔓蘿綁架你，不是因為他？

  林氏破產，是被聖瑞收購的，我想不到別的原因，能讓林蔓蘿對你動殺心。」

  許梁宜道：「可是去救我的也是他。」

  梁蘭道：「一一，陸家水太深了，這樣的大豪門，你或許還是別沾為好。」

  許梁宜冷笑一聲：「我剛跟陸懷洲在一起那會，你怎麼不出來告訴我說他家水深？

  現在我們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突然跑出來說這些？

  你覺得我可能聽你的嗎？」

  「還有，也是陸懷洲，當初在我籌不夠錢給爸爸治病的時候，出現幫的我，那時候你在哪呢？」

  梁蘭道：「我知道這個事，對於你爸爸的事，我也很愧疚，那會我和易海天在國外旅遊，根本不知道你爸爸得了癌症的事，我回來的時候，陸懷洲已經在你身邊了……」

  「但是你可以來看爸爸一眼啊？

  你知道嗎，我爸去的時候，肯定是想看你一眼的！」

  許梁宜眼底一下子有點紅。

  陸懷洲就坐在斜對面一個桌，品著咖啡耐耐心心地等著，目光捕捉到許梁宜眼睛有點發紅，就想起身過去，但終究是忍住了。

  母女倆好久沒見，免不了說得深一些，反正在他眼皮子底下，梁蘭沒那個膽將他的小姑娘怎麼樣。

  他再次握起咖啡，淡抿了口，臉色少了之前的漫不經心，眉宇有些冷。

  梁蘭抽出一張紙準備遞過去，但許梁宜很快就調整回情緒。

  說別的什麼都可以，提到父親，她總是會有瞬間的繃不住。

  那瞬間過了，就沒什麼事了，梁蘭也不是那個適合她放縱自我大哭一場的人。

  梁蘭沒回應她那個話，沉默在那。

  好像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許梁宜道：「那就到這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一，我們難得見一面，多聊一會可以嗎？」

  梁蘭道。

  許梁宜道：「你自己說的，就半小時。」

  梁蘭：「我們還沒聊夠半小時吧？」

  許梁宜道：「那您還想說什麼呢？」

  梁蘭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吧？

  怪我離開你爸，怪我離開你。」

  「我現在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許梁宜突然覺得很好笑，「跟我說這個做什麼，我都這麼大了，不缺你這一聲對不起了。」

  她怎麼會沒有怪過她。

  梁蘭想過一個更好的生活，選擇一個能給她好生活的男人，這或許是一個女人的權力，這種事情，沒辦法去評論對錯，她就算是她的女兒，也不能阻止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是……

  許梁宜本來不想說那麼多的，還是忍不住說了：「你來看我一眼總可以吧？

  為什麼你那麼絕情，別的父母離婚，都會抽時間去探視孩子，你倒好，好像忘記了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梁蘭道：「去看你，有什麼用呢，看一次，捨不得一次，不如讓你恨我，忘記了我的好。」

  「……」

  許梁宜無話可說了。

  對面的人，似乎自有她的一套邏輯。

  梁蘭道：「你知道嗎一一，易海天很愛我，愛到想讓我把你接到我和他身邊，他陪我一起撫養你，給易芷嫣的，他說他都會給你，這個想法，他提過很多次，只不過我每次都拒絕，其實那會兒，我如果想把你帶來身邊，輕而易舉，但我沒那麼做，一來，我覺得我離開你爸，對你爸來說，已經夠殘忍的了，如果再從你爸那裡奪走你，你爸肯定接受不了，二來，易海天也有個女兒，易芷嫣小的時候很刁蠻任性，被易家寵著長大的寶貝，如果有一天多出一個妹妹，她肯定很難接受，在我不在的時候欺負你可能都是常事，所以我沒選擇將你帶在身邊撫養。」

  許梁宜扯唇笑了聲：「幸好，你當時沒跟我爸爭，比起你，我寧願跟我爸。」

  梁蘭那雙手，保養得很白皙嬌嫩，留了很長的指甲，都做了美甲，她小拇指和大拇指的甲片輕碰在一起摩挲了下，道：「一一，不將你帶來身邊，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我也不介意告訴你。」

  「還記得你大一那會，在明城科技博物館裡遇見我那次嗎？

  時間太久了，你可能忘了，但我沒忘，」

  梁蘭道：「我不是躲避了你嗎，當時，我竟然怕你跑過來喊我一聲媽。」

  梁蘭道：「我這個人很自私。」

  「當年，我跟易海天的時候，是風風光光嫁給他的，我讓他對外說的是，我原來是個服裝設計師，並且沒結過婚，當時只看我的外表，也根本看不出來我結過婚，並且還有一個七歲大的女兒。」

  「因為我怕我融不進明城的富太太圈，這樣說了，易海天他也有面子。」

  梁蘭自嘲地笑了下。

  許梁宜淺闔了下眼皮，道：「謝謝你承認自己的自私。」

  梁蘭沒再說什麼，低頭喝水。

  空氣安靜下來。

  梁蘭先起的身，「我不打擾你了，今天你能答應和我出來談心，我很開心。」

  她本來想自稱媽媽，可是好像已經沒辦法在許梁宜面前用這個自稱，都是用「我」。

  許梁宜淡淡「嗯」了聲。

  「關於陸懷洲……」

  許梁宜打斷她：「我想，你可能沒有資格說我男朋友如何如何，他如何，我比你清楚。」

  應該是老公，他們都領證了。

  梁蘭笑了聲，「我知道你會不聽勸，我也，只是想提醒提醒你，以後多留點心，我不希望再出現那樣危險的事，怎麼說，你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希望你能過得好。」

  許梁宜道：「我過得好不好，也不關你的事了。」

  梁蘭未對許梁宜這句話做什麼回應，好像自知她的確沒有資格再多說什麼，抬腳離開。

  她去到前台付款的時候，前台的服務員說：「您好女士，那位藍T恤的帥哥打過招呼，他說你們那一桌的消費都結在他的帳下。」

  她口中的藍T恤帥哥，不是一直陪坐在斜對面那桌的陸懷洲是誰，梁蘭朝陸懷洲深深看了眼，將信用卡手回包里，離開。

  許梁宜正準備起身去找陸懷洲，人已經來到她面前，他溫熱的手指往她臉上捏了下，「我有點後悔了。」

  ？

  許梁宜道：「什麼。」

  男人拉開旁邊的椅子，提到她旁邊，挨著她坐下，手臂抬起來放在她後面的椅背頭端，「我就不該答應你來和梁蘭聊什麼天，現在臉苦成這樣。」

  「……」

  「哪裡苦，我心情根本沒有受到她的影響。」

  許梁宜道。

  「是嗎？」

  陸懷洲突然對他揚起唇，他那張英俊硬朗的臉，此時是帶笑的。

  「你笑什麼？」

  許梁宜道。

  「我笑一笑，老婆的心情可能會好一點。」

  男人聲音懶洋洋的，又有些吊兒郎當。

  「……」

  一下子，許梁宜心裡像被塞了塊糖。

  這塊糖，還會發熱，把她暖了好一下。

  她其實是嘴硬，跟梁蘭聊完天，情緒沒有一點影響是假的。

  但現在，陸懷洲就在面前陪著她，她好像不想浪費時間去胡思亂想什麼，眼下，只冒出一個念頭，她想親一下陸懷洲。

  正想把唇湊過去，陸懷洲手臂環抱住她，勾頭吻了下來。

  他們不顧是在公眾場合，有點胡為地唇齒交纏，陸懷洲身上有股煙味，熟捻的，又好聞的。

  「寶貝兒，心情好點沒。」

  她聽見他喉嚨滾出笑意，痞混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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