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花11

  撒花11

  許梁宜看見這條信息, 愣了一下。

  分手之後,他們基本上沒再發過微信, 就算是以前談戀愛的時候, 其實也很少發。

  上一次有交集,還是一個月前。

  都過這麼久了,他突然問她在哪做什麼, 喝醉了腦子不清醒?

  可現在是大早上, 陸懷洲可沒有大早上喝酒的習慣。

  許梁宜盯著手機屏幕,一個空姐走過來, 「這位乘客您好,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麻煩您把手機關機, 謝謝配合。」

  這條信息來得突兀, 許梁宜一時半會, 也不知道怎麼回復,只能先把手機關了。

  「一一,我好睏, 我可以靠著你的肩膀睡會嗎?」

  方沁打了個哈欠, 說道。

  昨晚寢室的床睡得不舒服, 方沁失眠好久才睡著, 今天又起早趕飛機, 在地鐵上的時候,她就哈欠連天。

  許梁宜道:「可以。」

  方沁腦袋就靠到了她頭上, 過了會, 許梁宜以為她睡著了, 卻聽見她聲音嗡嗡地說:「一一,我發現你沒幾兩肉, 但挨著還挺舒服。」

  「……」

  許梁宜沒應聲。

  方沁:「而且你有噴香水嗎,身上好香啊。」

  「……」

  「沒。」

  「哦……」方沁似乎迷迷糊糊地終於睡了過去。

  因為方沁的話,或許也因為那條信息,許梁宜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在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畫面。

  「擦什麼了?

  這麼香。」

  他將她拽到腿上抱了會,掐著她的後頸問。

  她沒理他,他卻勾下頭,猛地封住她的唇……

  許梁宜閉了閉眼,按了下太陽穴。

  她實在不想再回憶起她和他的過往,只是這四年,這個男人在她的生活里,留下過太多的痕跡,哪怕他們分手也有一段時間了,她還是沒能做到完全釋懷。

  許梁宜將目光投到窗外,靜靜地看著飛機離開地平線,往上升。

  飛機越升越高,離開了空曠的大草地,離開了沒有人煙的停機坪,明城湖泊和山川甚少,放眼望去,都是一幢幢冰冷的高樓大廈,它們逐漸變成芝麻點大小,掩進縹緲虛無的雲層,再也看不見。

  有些滄海繁華,也跟著一起,在視野里,變得模糊不清。

  沒有人能抓住。

  *

  兩個小時前。

  窗外晨曦微露,昨晚似乎下過一場小雨,天熱,地面一會就被曬乾,只有樹葉尖上勾著的水珠能夠證明昨晚小雨來過,又靜悄悄地走了。

  寬大的臥房裡,有一人一貓。

  男人剛套好一件深藍色的西裝,慢條斯理地扣著扣子。

  床尾趴著一隻白色的貓,陽光打進來,將它全身的毛髮照出淺淺的金黃,貓兒顯得懶洋洋的,偶爾用圓溜溜的眼睛看男人一眼。

  陸懷洲扣完了扣子,懶散拉開一個抽屜,裡面躺了十幾條領帶,他隨便選了一條,往脖子上套。

  系領帶時,他腦海閃過一個畫面。

  女孩站在他身前,頭微抬著給他系領帶,他能聞見她身上沐浴露和洗髮露的香味。

  她不伶牙俐齒的時候,安安靜靜的時候,樣子真的很乖,也很美,她一開始不會系領帶這玩意,但給他系多了,手法臻至完美。

  陸懷洲目光投到對面的鏡子,鏡子現實又直白,鏡子裡,他看見身前空無一人,原本應該站在他身前的人,只能存在於回憶里,或者幻想中。

  他突然發現,過去和她之間,諸如她給他系領帶這樣的小事,太多太多,那時候,他認為稀鬆平常。

  陸懷洲淺闔了下眸,突然想起女孩那天對他說的那些話。

  「你從來沒有平等地看待過我,不是嗎?」

  「給你當牛做馬,我應該的。」

  「給你當了四年的狗,還不夠嗎?」

  陸懷洲皺了下眉,三兩下把領帶系好。

  *

  吃過早飯,陸懷洲把懷裡的白貓落給黃阿姨。

  他懶慢慢扣著袖口,對黃阿姨道:「等會叫人把我柜子里那幾件西服送去雲錦灣,」

  他輕抬了下眼皮,「還有這隻貓,也送去雲錦灣。」

  黃阿姨道:「先生要回雲錦灣住?」

  陸懷洲淡淡「嗯」了聲。

  之後男人抬腳往外走。

  黃阿姨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背影。

  她心想,先生這是和許小姐和好了?

  「喵~」白貓突然叫了聲,小腦袋蹭黃阿姨的手。

  「餓了是不是啊?

  哈哈哈小祖宗,我這就帶你吃好吃的去。」

  黃阿姨摸了把手裡的貓。

  *

  仲椿街項目落成一半,陸懷洲到實地考察,他嘴裡叼著煙,聽工程師在旁邊介紹。

  他模樣懶淡,似乎沒認真聽工程師說話,也沒認真考察。

  過了會,陸懷洲把煙夾下來,問:「為什麼南街和北街的進度差這麼大?」

  工程師道:「哦……是這樣的陸總,南街和北街的負責人不同,我們是分開施工的。」

  陸懷洲眺起眼:「分開施工?

  誰讓你們這麼搞的,為什麼不由一個人負責?」

  工程師一副不敢說出實情的樣子。

  「說話啊。」

  陸懷洲看著他。

  工程師道:「這,可能您得去問陶總,他認為分頭並行,比從頭至尾的方案好。」

  陸懷洲瞧了瞧他,對身後的黃思成道:「打電話,叫陶平山過來一趟。」

  陶平山是聖瑞股東之一,曾是陸昂傑手下一員大將,如今老子讓兒子當家作主,很多老將可能沒以前那麼貼心了。

  「現在?」

  黃思成問。

  陸懷洲道:「不現在,等到明年?」

  「……」

  黃思成便立馬給陶平山打了一通電話過去,讓他馬上來仲椿街一趟。

  陶平山沒推諉,十多分鐘後,人出現在陸懷洲面前。

  「陶叔。」

  陸懷洲頗有禮貌地喊了他一聲,挑著眉。

  陶平山對他這個反應稍覺意外,在決定採取分頭施工這個方案時,他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陸昂傑雖然把諸多權力都放給了陸懷洲,可他背後的勢力依舊像座鐵山一樣把聖瑞扎得密不透風,他們無縫可鑽,陸懷洲這小子,他起初以為是個空瓶子紈絝,成不了氣候,但他上任後,應證了那句話:虎父無犬子。

  這小子,手段跟他爸一樣狠,三年來,聖瑞不僅沒由盛轉衰,反而利潤翻了三番。

  陸懷洲的脾氣雖沒陸昂傑那麼暴虐,可也從來不會這麼耐心款款。

  所以,面對此時還算和顏悅色的陸懷洲,陶平山有些意外。

  「小洲,找我來,是仲椿街項目有什麼問題嗎?」

  陶平山問。

  陸懷洲開門見山:「這個工程為什麼你包兩家?」

  這樣做,原本就有賭的成分,如果這小子看不出貓膩,也就混過去了,等完工了,工程已定,他發一發火,事情也就過去了,但如今他瞧出來了,面對此,陶平山只能接受事實,還算從容不迫地道:「小洲,仲椿街項目比較特殊,我也是考慮了很久,才考慮包給兩個人負責,宣城椒橋那個項目你知道吧?

  當時泊天就是分成三段,各自負責,最後效果就很好。」

  「效果很好?

  我怎麼記得很多市民都吐槽椒橋前後風格變化太大,一點都不搭,你他媽想讓我仲椿街效仿人家那個失敗案例?」

  陸懷洲冷冷笑了聲。

  「小洲……」

  「行了,我諒你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現在停工,我就給你兩天時間,兩天之內,你必須交給我一份補救方案,補救方案做不好,我換個人搞也不是不行。」

  陸懷洲把煙丟到地上,踩熄,淡淡說道。

  陶平山臉色發白,只能悶悶地「嗯」了聲。

  *

  「陸總,怎麼不直接換個人?」

  上了車後,黃思成問。

  他覺得陸懷洲今天的脾氣出奇地好,仲椿街這個項目可是市政府重點關注項目,出這麼大的問題,如果是平時,陸懷洲肯定發火了。

  陸懷洲懶看著窗外,淡聲:「這些老東西,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跟他們發火,犯得著?」

  黃思成笑:「陸總說得是,等他們骨頭被您磨軟了,就不敢蹦躂了。」

  「陸總,今天周六,您只有這一個行程,接下來送您回家,還是……」黃思成問。

  陸懷洲摸了摸揣在褲兜里的某樣東西,道:「你下車。」

  「啊?」

  黃思成愣了下。

  陸懷洲道:「我自己開車。」

  「哦,好的。」

  黃思成反應過來,他推開駕駛位的車門,把自己下了車去,而後他走到后座,給陸懷洲拉開車門。

  黃思成遞上鑰匙:「陸總,鑰匙給您。」

  陸懷洲接過。

  「陸總,那我先走了,您自己開車小心點,注意安全。」

  黃思成道。

  陸懷洲:「嗯。」

  黃思成便離開了。

  陸懷洲沒立即上駕駛位去,他倚靠到車門上,動作懶慢慢地摸出手機。

  過了會,他點開微信,給備註名為「一一」的,發去一條信息:【在哪】

  *

  半天也沒收到回復。

  陸懷洲皺了下眉,點了根煙抽。

  他抽著煙,目光隨意落到別處。

  吹來一陣風,猩紅的菸頭被吹落,砸在他的領帶上。

  陸懷洲眼皮輕跳,他拍乾淨領帶上的菸灰,終於沒了耐心,叼著煙,轉身上車。

  他最後看了眼手機,對方還是沒回。

  把手機丟到一邊,陸懷洲發動車。

  純黑色悍馬一路開至明大校園正門停下。

  陸懷洲沒徑直把車開進去,停好車後,他下了車,走著進入明大校園。

  時值七月初,大四畢業季,陸懷洲看見不少學生在搬東西,有三輪車拉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去快遞點,還有不少學生拉著行李箱朝校外走。

  陸懷洲慢悠悠走了會,腳步不由加快。

  幾分鐘後,他來到新苑區一幢女生宿舍樓下。

  他摸出手機,直接給許梁宜打了個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聽著電流躥進耳膜的機械女音,陸懷洲懶懶抬眼,他看了眼第六層某個女生宿舍陽台,發現那裡空空如也,陽台上一件衣服也沒晾。

  他抬腳,走進宿舍樓。

  這幾天不少學生搬宿舍,為了方便大家搬東西,宿舍樓大門是打開的,不用刷卡,可以直接進去。

  陸懷洲去到宿管阿姨所在的窗口,他還沒開口問,宿管阿姨認出他來。

  「誒?

  小伙子,來找你女朋友啊?」

  宿管阿姨對陸懷洲很熱情。

  陸懷洲淡「嗯」了聲。

  宿管阿姨道:「我知道你女朋友的,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哎喲,我記得叫許什麼來著?」

  陸懷洲道:「許梁宜。」

  「啊,對!許梁宜,就是她!好漂亮的小姑娘的!」

  宿管阿姨道。

  陸懷洲問:「她在嗎?」

  宿管阿姨道:「等會啊,我記得她是今天早上退宿的,我找本子看看。」

  「……」

  「啊,對的對的,就是今天早上,七點半登記的,你看!」

  宿管阿姨把登記簿遞到陸懷洲面前。

  離校原因:畢業,已退宿。

  陸懷洲盯著看了會,對宿管阿姨問:「知道她去哪了嗎?」

  聲渾了分。

  宿管阿姨道:「這個我就不知道咧,你不是她男朋友嗎,打電話問問她呀!」

  陸懷洲的聲音聽不清情緒:「打不通,關機。」

  宿管阿姨看了看他,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呀?」

  陸懷洲沉默了會,淡聲:「嗯。」

  宿管阿姨笑:「你如果還喜歡她,一定要把她追回來呀,不然這畢業了,以後都見不著咯。」

  *

  沒找著人,陸懷洲去了學校食堂。

  來都來了,他突然想吃頓學校食堂的飯。

  打好飯菜,陸懷洲把盤子落桌,摸出手機又給許梁宜打了通電話,可還是關機。

  他眉宇結了股鬱氣,懶懶拿起筷子。

  旁邊桌是一對情侶,女孩長發,身材嬌小,男孩個子很高。

  「寶寶,你太瘦了,多吃點。」

  男孩把自己盤裡的牛肉給女孩夾了好幾塊。

  「你要把我餵成胖子嗎?

  我要是成了胖子,你才不會喜歡我了呢。」

  女孩說話嬌嬌的。

  男孩似乎無法自控一樣,親了口她的臉頰,摟了摟她,道:「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討厭。」

  「我想喝橙汁,你去給我買。」

  過了會,女孩撒嬌。

  「好,等著,我這就去。」

  男孩拿著學生卡起了身。

  陸懷洲唇角勾起絲冷嘲,他夾了筷土豆絲進嘴裡,細嚼慢咽著,腦海里的畫面,如同發生在眼前。

  食堂里,他們面對面坐著。

  「蔥都挑完了。」

  許梁宜踢了下他,道。

  陸懷洲道:「別吵,這局還沒打完。」

  「你想喝可樂嗎?

  我現在去給你買,不然等會好多人排隊。」

  許梁宜道。

  陸懷洲道:「去買吧。」

  許梁宜拿著校園卡起了身,走過他身旁時,她的香味掃過他的鼻尖。

  陸懷洲扯回神,沒了食慾。

  他又想起她說的那句話來。

  「你從來沒有平等地看待過我,不是嗎?」

  *

  電話一直打不通,陸懷洲開車去了雲錦灣。

  路上,他接到楊阿姨的電話。

  「少爺,許小姐給您寄了個快遞。」

  楊阿姨道。

  陸懷洲頓了下,問:「什麼。」

  楊阿姨道:「我不知道呀,我沒打開看,您還是自己回來看看是什麼吧。」

  楊阿姨以為陸懷洲不會當回事,準備說「不然我讓人給您送過去」,卻聽見陸懷洲淡淡「嗯」了聲。

  *

  一個多小時後,陸懷洲到達雲錦灣。

  楊阿姨見到他,拿著一個快遞盒子小跑過來,「少爺,您來啦。」

  陸懷洲目光投到她手裡的快遞盒上。

  很小的一個盒子,也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楊阿姨把盒子遞給他,「少爺,給。」

  陸懷洲接過,他沒立即拆,而是拿著盒子上了樓。

  進臥房時,他再次給許梁宜打了個電話,依舊關機。

  他終於沒了冷靜,撥通一個電話。

  「陸總。」

  黃思成道。

  陸懷洲:「給我查許梁宜的手機號碼,五分鐘內,我要知道她現在在哪。」

  黃思成愣了半秒,道:「是。」

  打完電話,陸懷洲才把目光挪到手裡的這個快遞盒上,他把快遞盒拆開,發現裡面是顆小小的粉鑽。

  兩年前,他送給她的那顆。

  陸懷洲摩挲著手裡的粉鑽,臉色很不好看。

  他從褲兜里,摸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盒子裡躺著那條遲遲沒送出去的「生日禮物」——一條璀璨奪目的銀色手鍊。

  上億的粉鑽都不稀罕,還會稀罕這條手鍊?

  陸懷洲倏地笑了下。

  這時候,被丟到一邊的手機響了。

  黃思成打來的,陸懷洲接起。

  「說。」

  「呃,陸總,查到了,許小姐她,她現在在去往燕城的一架航班上。」

  黃思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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