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內部調查
張鑫華見方如今又像打了雞血一般,笑著說道:「這兩天你沒日沒夜,眼睛都熬紅了。下午和晚上好好休息一下,韋忠給你的那個案子我大概也了解一些,不是很著急,你明天再看材料也來得及。」
頓了頓,又道:「早發現也好,免得將給咱特務處蛀出更大的窟窿。」
「多謝張組長關心。」張鑫華的話,讓方如今頗為感動。
送走張鑫華,紀成林馬上湊了上來。
「組長,小山智子想見你!」
雖然已經進入了九月份中旬,但南京城區仍舊是烈日炎炎,酷暑難耐。
張鑫華所在的行動組的辦公室位於一幢老舊建築里,房間內的電風扇嘎吱作響,卻難以驅散午後的悶熱。
抓捕行動失敗的行動隊員們陸續回到這裡,每個人都帶著些許沮喪和疲憊。
第一個進門的是老張,三十歲出頭,滿臉絡腮鬍,一臉滄桑。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隨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壓得有些變形的香菸,抽出一根點上,深吸一口後,長長地吐出一條煙龍,眉頭緊鎖。
緊接著回來的是小李,一個年輕而瘦削的行動隊員。
他一言不發地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外面帶著熱浪的風吹進屋內。
之後,雙手撐在窗台上,目光望向遠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外號趙一手的行動隊員是最後一個回到辦公室的,走到門口的熱水壺旁,慢悠悠地泡了一壺茶,然後端到桌子上,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茶香四溢,卻難以掩蓋空氣中的沉悶和失落。
趙一手因為修車技藝的出類拔萃,被同事們親切地稱為「趙一手」。
他以前並不是行動科的,而是在總務科,工作場地就在後院的車庫。
每當有車子出現故障,大家總會第一時間想到趙一手。
只要車子到了老趙手裡,就沒有修不好的。
張鑫華認識趙一手的時候,是剛到南京沒幾天的時候。
因為他所在的行動組是初創,處里暫時只給了他兩輛人家不要的老爺車。
一天,張鑫華將一輛喘著粗氣的老爺車,搖搖晃晃地停在了後院,焦急地走下車,看到老趙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老趙,幫我看看這車,怎麼突然就沒勁了?」
趙一手微笑著點點頭,蹲下身子,熟練地打開引擎蓋,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部件。
不一會兒,他就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小問題,換個零件就好了。」老趙說著,轉身從身後的柜子里找出了所需的零件。
他的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換好了零件。
當趙一手重新啟動車子時,那輛老爺車仿佛重新煥發了生機,轟鳴聲也變得雄渾有力。
張鑫華看著這一幕,激動地握住趙一手的手:「老趙,你真是名不虛傳啊!怪不得大家都叫你『趙一手』!」
趙一手謙虛地笑了笑:「都是大家抬愛,我只是盡力而為。」
後來,因為總務科的科長換了人,趙一手也不知道是怎麼得罪了人家,被踢出了總務科。
張鑫華便請求趙科長將趙一手要到了自己的行動組。
如此一來,組裡哪輛車壞了,趙一手便可以上手直接修,比以往他在總務組時要省去了不必要走程序的時間,效率提高了不少。
但是,行動組的車輛畢竟不多,趙一手也用不著每天修車,所以大部分都是跟著其他的行動隊員一起工作。
辦公室內,行動隊員們或坐或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雖然抓捕行動失敗,但他們之間的默契讓他們都明白,此刻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他們聊天打屁,談論著無關緊要的話題,卻絕口不提這次行動的具體內容。
「哎,這鬼天氣,熱得人都要融化了。」老張抱怨著,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是啊,等這陣子忙完了,咱們得好好去喝幾杯,解解暑。」小李接話道,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
趙一手則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茶後緩緩說道:「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盡力了就好,別想太多。」
這裡的人並不全,有些人倒沒進辦公室直接去了街上,利用中午的時間去街上逛逛,主要是買煙吃飯。
喝酒他們是不敢的,特務處的家法很嚴,在張鑫華的這個行動組規矩更多。
沒過多久,小李就被人從辦公室叫走了。
一會兒,他拿著一摞表格匆匆進門,把其中一份遞給趙一手。
「這是什麼東西?」趙一手問道。
「個人履歷表,每個人都得填。」
趙一手打開,翻看了幾頁,忍不住念道:「哪年哪月,在哪兒工作,擔任什麼職務,證明人是誰……夠細的啊。」
小李沒功夫研究,將履歷表鋪在桌上,邊寫邊說道:「各位,都抓緊時間啊,趙哥。這是組長親自布置的任務,發表格的小劉說了,所有人今天都得交上去。」
每個人都需要填寫,看來懷疑的並非他一個人。
可以肯定,高層已經確認行動科內部出了問題。
憑著直覺,趙一手感到針對他進行的調查行動,只是丁戰國的個人所為。
趙一手拿起鋼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
天空蔚藍,一群鴿子掠過,鴿哨悠長。
在特務處本部兩里地之外,隱藏著一處幽靜的小院。
院內布局簡樸而別致,樹蔭下一排石凳石椅錯落有致,被歲月打磨得光滑而溫潤,透露出一種古樸的美感。
小院內還種著各式各樣的花卉,在陽光下搖曳生姿,色彩斑斕,香氣四溢。
這些花卉不僅裝點了小院,也為這個原本冷清的角落帶來了生機與活力。
石桌石凳旁邊,有一把躺椅。
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靠在躺椅上,看著天空說:「南京的天真是太熱了,還好這個小院通風,比其他的地方涼快。」
此人叫陳魯文,是一家經營汽配零件鋪子的老闆。
坐在一旁石凳上的年輕男子叫孫靖昌,是一家車行的小管事,正在磕著瓜子。
兩人因為業務上的往來,孫靖昌竟然會到陳魯文這裡來坐一坐。
聽到陳魯文的話,他說道:「四大火爐,名不虛傳。像陳老闆這樣愜意的日子,鄙人是十分羨慕啊。」
「知足才能常樂。現在咱們是在南京,是在特務處的眼皮子底下,能夠讓我們看到明天的太陽就不錯了。」陳魯文眯著眼睛說道。
「還是您的心態平和。」孫靖昌將一顆剝好的瓜子仁扔進嘴裡。
「趙一手這個人,你怎麼看?」
「我只見過他兩次,談不上有什麼看法。但是在特務處本部發展一個眼線,著實不容易。」
「靖昌,你不用恭維我。」
孫靖昌停下手,想了想說:「說心裡話,我覺得他干不長。」
陳魯文拿過他手邊的瓜子,邊剝邊說:「說說。」
「優點肯定有,看上去很老實,做事踏實,人緣也不錯,別人一般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毛病就一點,心軟――這是大忌,心軟的人早晚會栽大跟頭。」
「從某種意義上說,有時候心軟也是一個特工的保護色。我不覺得這是個要命的問題。」陳魯文剝瓜子的速度明顯比孫靖昌快,「現在最要命的問題是:行動組內部已經意識到內鬼的問題了,並且已經在著手調查了,這次的力度不會小,我擔心趙一手會頂不住壓力。」
孫靖昌馬上會意,小聲說道:「這樣,我來盯著他,一旦發現他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就立即……」
說著他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陳魯文擺擺手:「不用這麼急,我的人一直都在盯著趙一手,如果他反水了,我們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孫靖昌眼睛一亮,沒想到安插在特務處內部的眼線不止一個。
頓了頓,陳魯文接著道:「最好不要把趙一手卷進去,他的作用還沒有完全發揮。你也看到了,他的作用還是挺大的,就拿這次來說,如果不是他及時傳出消息,咱們的信鴿根本不知道往哪裡飛。」
「到時候,上海那邊的老闆若是真的怪罪下來,對你我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
孫靖昌的眉頭緊鎖,他知道陳魯文不是在危言聳聽。
上海老闆的影響力,他們這些在底層摸爬滾打的人再清楚不過。
他心中一緊,不由得追問道:「那趙一手這次到底立了什麼功?」
陳魯文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神秘:「他保護了一個大人物。」
「大人物?」孫靖昌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與不甘,「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人物,能讓趙一手得到如此賞識?」
陳魯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望向遠方,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這個大人物,身份極為特殊,跟老闆有著莫大的關聯。趙一手能夠在他遭遇危險時及時出手,也算是他的造化。」
孫靖昌聽後默然無語,他知道在這個圈子裡,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心中的好奇卻如野草般瘋長,那個神秘的大人物究竟是誰?
為何會讓趙一手這樣的角色都因此飛黃騰達?
陳魯文的好奇心絲毫不亞於孫靖昌,但他一直將這種心思藏在心裡,從來不表現出來。
「陳老闆,既然如此,這個趙一手是無論如何要留下來的。這次的內部調查是由他們的組長張鑫華發起的,此人來到南京之後,接連破獲了我方幾個情報小組,威脅很大,為什麼不借著這次機會,把他幹掉。如果可以的話,讓您的另一位內線配合提供他的行蹤即可,剩下的可以交給我來辦。」
陳魯文搖搖頭說:「不能把我的人卷進去,那會讓他留下更多的把柄。你要知道,張鑫華只是特務處里離我們最近的一個,在他身後,還有更多的能人。這次聽說從臨城就來了個年輕人呢。」
「單靠我們外圍的人,製造一個完全不留痕跡的意外,需要特別好的機會。」孫靖昌有些為難地說道,他顯然並未在意陳魯文後半句話。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陳魯文遞給陳彬一把剝好的瓜子。
從方如今那裡回來之後,張鑫華火急火燎的心,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任何事情最終都會水落石出,但也許不是今天。」
到組裡了解了一下內調的事情,得知部分行動隊員中午出門了,立即讓人把他們都叫回來,第一時間配合調查。
想起這件事需要跟趙伯鈞匯報一下,打聽之後才知道趙伯鈞並不在辦公室,而是去了一處安全屋。
考慮到內調的事情非同小可,張鑫華決定去安全屋匯報,下午早去早回。
哪知道,還沒有開出去多久,張鑫華的車在繁忙的街道上突然熄火,司機急忙下車檢查,卻一時找不出問題的癥結所在。
那輛車,就這樣靜靜地停在路中央,像是一頭沉重的巨獸,突然間失去了前行的力量。
張鑫華掃視了一眼周圍環境,不遠處,一個燈箱上寫著「修車」兩個字。
這個年代,汽車到底還是奢侈品,南京的修車鋪子雖然不多,但在這特務處本部附近,因為機關單位雲集,修車鋪子也相對集中,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他抬步向那間修車鋪子走去,鋪面簡陋,但裡面還算是乾淨,只是免不了有一股油污與金屬混合的特有氣息,這是屬於修車鋪的獨特味道。
張鑫華掏出幾枚硬幣遞給一個夥計,說要打電話。
那夥計滿手油污,示意硬幣放在電話旁即可。
張鑫華撥通了組裡的電話,簡單地說明了情況,請求派一輛車來接他。
掛斷電話後,他轉身看到了修車鋪的老闆,決定在這裡修車,畢竟效率要比總務科那邊快的多,也不怕被人坑,因為有趙一手在。
老闆是個中年男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手藝人的精明與幹練。
老闆問明來意之後,麻利地安排人去給張鑫華修車,兩人閒聊起來。
「先生,您的車可是有些年頭了。」
「是啊,三天兩頭的出毛病,動不動就把人扔在路上,心煩的很。」
張鑫華說的是實情,新成立的行動組雖然辦了幾件案子,但跟那些老資格的組長比起來,腰杆子還是不夠硬氣,經費和裝備上自然也差點事兒。
「車子放在我這裡,您就放心,保准給您修好。」
張鑫華等得百無聊賴,便跟老闆談論著車子的各種問題,從機械故障到油價漲跌。
不多時,一個穿得十分正式的年輕男子也進了鋪子,說他的車也壞了。
老闆說人手不夠,讓他稍等,那年輕男子聽了只好微微點頭,尋了個竹椅坐了下來,拎著一個拆下的檔把兒端詳起來。
這名年輕男子正是孫靖昌。
「如果是一場意外呢?」,和陳魯文說的這句話在他的腦子裡來回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