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庵中內線

  第870章 庵中內線

  凌晨四點多,夜色如墨,星辰稀疏。

  在距離雲水庵不到三公里的一處隱蔽角落,數輛轎車悄然熄火,燈光隨之熄滅,瞬間被周圍的黑暗吞噬。

  車內,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微弱的呼吸聲在交織。

  方如今輕手輕腳地推開車門,一股山間的涼風撲面而來,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下車後,回頭望了望同行的手下,他們一個個緊隨其後,動作迅速而又儘量不發出聲響,很快下了車。

  小山智子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站在了方如今的身邊。

  方如今抬頭望向前方,只見一片黑乎乎的山巒連綿起伏,在朦朧的月光下若隱若現,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有這麼個地方,還真找不到。」方如今低聲說。

  環顧四周,除了微弱的蟲鳴和遠處的溪流聲,周圍一片寂靜。

  他先是叫來幾個頭目,讓他們按照預定計劃各自帶人去封鎖從雲水庵通往各處的路口,人群很快散開,就像一群幽靈,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這片黑暗的山林。

  方如今的身邊只剩下數名行動隊員以及站在一旁的小山智子。

  礙於小山智子的身份,她一直都是男裝打扮,方如今也是儘可能地避免她和南京的人接觸。

  此時,留在身邊的都是方如今在臨城的班底,相對比較可靠一些。

  方如今將小山智子叫到一個偏僻所在,低聲道:「都準備好了嗎?」

  小山智子經過了化裝,看上去容貌普通,但目光中卻透著一絲精明。

  這次的行動,小山智子不僅是要識別梶原千春,還要在一線參與抓捕。

  這也是讓她繼續納投名狀的意思。

  小山智子對此心知肚明,但不敢有任何的忤逆。

  現在的情況是,方如今讓她做什麼,她就得乖乖地做什麼。

  只不過,她現在看起來精神上有些萎靡,緊張地看著站在對面的方如今,微微點頭。

  方如今微微一笑,和顏悅色的說道:「你不要緊張,既然你已經迷途知返、棄暗投明,咱們現在就是一家人,你現在是為我做事,也是為你自己做事,我期待你有立功表現。」

  小山智子聽到方如今的話,趕緊點頭說道:「多謝方長官給我一條出路,我願意待罪立功,一切聽從長官的安排。」

  小山智子如此的乖巧聽話,不愧是被特高課精心調教出的女特工,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方如今不再多解釋,直接開口說道:

  「好,你有這個覺悟就好,我問你,一會兒你換上了女裝之後進入雲水庵,裡面的尼姑我們雖然有了基本資料,但很難說哪個是特高課的人,如果你被懷疑了,該怎麼應對?」

  小山智子想了一想,開口說道:「解釋再多都是多餘的,還要看行動。一會兒請您的手下不要留情,不然很容易被他們看出來。」

  小山智子自己提出來,她將以一個經常被丈夫毒打的女人的身份進入雲水庵。

  這麼一來,身上的傷痕肯定是需要的,不然無法博得人家的同情。

  至於為什麼都是新傷,她可以解釋是丈夫這大半年都在外地,一回來就酗酒對她拳腳相加。

  「智子小姐這種敢於犧牲的精神非常值得敬佩。」方如今說,「除了尼姑之外,最難對付的還是梶原千春本人,你覺得過了這麼多年,她還能認出你嗎?」

  小山智子苦笑:「當年在培訓班的時候,她猶如鳳凰,我就是最醜陋的母雞,她是不會多看我一眼的。但是,畢竟是松井的嫡傳弟子,即便時隔多年,我相信她還是能夠認出我的。」

  這也是這次行動的最為關鍵所在,小山智子要進入雲水庵,在確認梶原千春就在雲水庵之後,還要向外面的抓捕分隊發出行動信號。

  這一切都是較為理想的情況,一旦她被人識破,不僅行動計劃無法進行下去,本人也會有生命危險。

  這就要看小山智子的應變能力了。

  方如今也無法給出非常具體的應對方案,畢竟形勢千變萬化。

  方如今掏出一把小型手槍和一把匕首:「這是給你防身用的,收好吧。」

  小山智子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持有武器的,這些武器都是張鑫華提供的,尤其是手槍,還是全新的。

  她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還備了一個彈夾,但希望一發子彈都不要用到。

  隨後,小山智子被幾個行動隊員帶進了深邃的樹林之中。

  方如今很快聽到了一陣陣低沉的悶哼聲,那是行動隊員在粗暴地毆打小山智子。

  每一拳、每一腳都沉重地落在小山智子的身上,但她卻緊咬牙關,全程忍著劇痛,沒有發出任何叫聲。

  小山智子的堅韌和毅力讓方如今深感佩服。

  七八分鐘後,小山智子緩緩地從樹林中走出,她的身影在昏暗的樹林中顯得格外瘦弱和無助。

  方如今定睛一看,心頭頓時一緊。

  她的臉龐已不再是往日那般清秀,而是鼻青臉腫,幾乎無法辨認出原本的輪廓。

  左眼腫脹得幾乎睜不開,眼角的淤青透出深深的紫黑色,與右眼的清澈形成鮮明對比。

  嘴角掛著已經乾涸的血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原本柔順的黑髮此刻也顯得有些凌亂,夾雜著幾片樹葉和些許泥土,更增添了幾分狼狽。

  衣服也已被撕扯得破舊不堪,沾滿了泥土和灰塵。

  「智子小姐,你受苦了!」方如今說。

  小山智子悽然一笑,那笑容中透露出無盡的苦澀與無奈。

  行動時間並未安排在夜裡,而是要等到天亮之後,否則梶原千春逃到山裡,根本就無從抓起。

  又過了一會兒,天色將明,東方即將初露曙色,但見天邊泛起魚肚白,萬籟俱寂的山林也被這漸漸明亮的天色喚醒。

  樹葉上的露珠在晨光中閃爍,如同鑲嵌在綠葉上的寶石。

  林中的鳥兒開始醒來,清脆的鳥鳴聲在靜謐的空氣中迴蕩,為這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方如今等人卻並無心思欣賞這些美景,正在緊張地準備著。

  在雲水庵通往各處的路口,方如今都安排了人員監視,他自己則親自帶人守在山門正前方,在在這裡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行動開始小山智子進入雲水庵。

  清晨的雲水庵,沐浴在朦朧的晨霧中。

  露水悄悄地凝結在青石板上,晶瑩剔透,如珍珠般點綴其間。

  隨著嘎吱一聲,殘破的山門緩緩打開,一位身著灰色僧衣的尼姑走了出來,手持掃帚輕輕地掃去落葉與塵埃。

  孫玉淑在鳥鳴聲中緩緩醒來,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來。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她的臉上。

  她伸了個懶腰,舒緩了一下身體,然後輕輕地趿上布鞋,去後院的水井。

  打起一桶清水倒入水盆中,清澈的水聲在安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

  她捧起一捧清水,輕輕地洗去臉上的睡意,隨後拿起一旁的毛巾,仔細地擦乾臉上的水珠。

  不多時,老尼姑也走了過來,整個雲水庵只有這一口水井,飲用洗漱都要靠它。

  孫玉淑打了個招呼,老尼姑一邊喲個清水洗臉,一邊低聲說:「恆慈的事情瞞不住了,昨天我已經派人去警局報備了,你還是儘快離開此地吧。」

  孫玉淑一聽,不禁眉頭皺起,低聲呵斥道:「你怎麼敢派人去,如果有人順著這條線索查過來怎麼辦?真是太冒失了!」

  她原本想著事情差不多該平息了,早日回到南京,用其他的身份繼續從事情報活動,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本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心思,決定繼續留在雲水庵觀察一段時間。

  這幾天,她也是一直是深居簡出,不再輕易露面。

  老尼姑低聲解釋道:「你有所不知,本庵雖然處在深山中,但城裡的關係是萬萬不能斷了的。出了事情,該說的不說,人家怪罪下來,我們很難辦。不過你放心,雲水庵的香火不旺,他撈的油水也不多,不會太關注這裡。」

  孫玉淑終於微微鬆了口氣,她深知老尼姑的為人——行事極為謹慎,心智過人,處理事務總是有條不紊,方法獨到。

  正因如此,孫玉淑當初才會被老師所看重,甚至曾被視為老師的得力助手候選人。

  然而,世事難料。

  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故,迫使松井直輝提前結束了在這邊的任務,匆匆回國。

  而恰巧在那時,老尼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是松井的骨肉。

  那一別之後,兩人便失去了聯繫,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但命運總是充滿巧合,當松井直輝在特高科嶄露頭角後,他費盡周折,終於重新找到了老尼姑的蹤跡。

  回想起那段往事,老尼姑在生下孩子後欣喜異常,但不久就察覺到孩子的異常。

  經過一系列檢查,最終確認孩子存在智力障礙,多方診治之後並沒明顯效果。

  無奈之下,她只能認命,將孩子託付給一對可靠的夫婦收養。

  心灰意冷的她,最終選擇了斬斷塵緣,遁入佛門。

  但血脈相連的親情豈是那麼容易割捨的?

  儘管老尼姑已出家為尼,但她仍忍不住偷偷去看望自己的孩子。

  隨著年歲的增長,她對孩子的思念之情愈發濃烈。

  每當看到與孩子同齡的人都已成家立業,而自己的孩子雖然已過而立之年,卻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自理時,她這個做母親的,心中只有無盡的苦楚和無奈。

  由於陸續有其他的尼姑過來洗漱,兩人的交談很快就結束了。

  這時,一名叫作恆靜的尼姑。

  恆靜是最後過來的,此時其餘的尼姑都已經洗漱完畢離開了。

  孫玉淑看左右無人,低聲問道:「你師父派人下山去報備慈啊啊啊的死,這件事你知道嗎?」

  恆靜是松井直輝近幾年安插在老尼姑身邊的,即便現在老尼姑也不知道其真實身份,反倒是松井跟孫玉淑交了底。

  松井一直覺得當年老尼姑跟他好是純粹的感情因素,松井的日本人身份也是他回國之前才透露的,他對老尼姑並不放心。

  但畢竟兩人當年有過那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松井便派了一名女特工進入雲水庵,對老尼姑既是照顧,也是監視。

  恆靜甚至還故意攛掇恆慈跟孫玉淑唱對台戲,任誰也不會想到,她們兩人竟然是一夥的。

  恆靜微微點頭「我也是剛知道的,我這位師妹說是師父派她去清淨庵辦事,不曾想……」

  這一點也出乎了孫玉淑的意料,儘管在她在到了雲水庵之後便想方設法和恆靜取得了聯繫,並且從恆靜口中得知老尼姑還是念及舊情的,但還是沒有想到老尼姑會背著她們來這麼一手。

  「如果人死了不及時去備案,是不是會有麻煩?」

  恆靜用力點頭:「確實如此。官府對寺廟打壓的很厲害,要求也非常的嚴苛,師父平時就很怕他們,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做事的。」

  孫玉淑想了想說道:「我這裡不能待下去了,後續收尾的事情就託付給你了。記住,沒有老闆的命令,你不得暴露身份。以前該怎麼做,以後還怎麼做。」

  事實上,並未有任何跡象表明她的身份已經暴露,之所以選擇及時撤離,不過是她常年在情報一線工作,養成的謹慎習慣,只要有一絲暴露的可能,她都不會心存任何僥倖,馬上抽身而走,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也正是這種謹慎的習慣作風,讓她在多年的諜報生涯里,多次避過劫難,化險為夷。

  臨城的情報網絡已經徹底的爛了,她留在那裡,不但工作沒有什麼進展和成效,還容易把自己陷進去。

  來到南京之後,她的滲透和策反工作正在逐步展開,而且進展順利。

  其中一兩個已經有了眉目,只需要再加一把勁就能將他們悉數拿下。

  這麼好的機會,她是不想放棄的。

  按照對中國情報部門,尤其是作為主要對手的特務處本部的了解,她認為自己在南京的所做作為都是十分隱蔽的,但不知道對方怎麼就查到了晚報的頭上。

  不過,這樣問題也不大。

  這些人找到她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遇到臨城的方如今那樣精明的對手,通過一些線索尋找到她的蹤跡,最起碼也需要十幾天的時間。

  本來以為雲水庵可以多藏匿一段時間,可老尼姑自作主張,讓她增加了暴露的風險,不轉移不行了。

  「情況有這麼嚴重嗎?」恆靜一直都在尼姑庵,對外面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

  孫玉淑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這一次我的感覺很不好,感覺敵人也已經離我們很近了。走,去我屋裡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