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故弄玄虛

  晚上九點鐘,陳龍根仍然待在車行里。

  雖然他是車行的負責人,但畢竟是窮苦出身,沒有忘本,有時候也會親自到街上拉車。

  今晚便是如此。

  陳龍根在後院沖了個涼水澡,接過車行夥計王仁達遞過來的毛巾擦拭身體。

  他的身體在月光下依然能夠看出肌肉虬結。

  王仁達說:「龍哥,你都是車行的老闆了,還老是受這個罪幹嘛?」

  陳龍根擰乾毛巾道:「做人不能忘本!再說了,這車行可不是我自己賺出來的,誰知道哪天我會不會再去拉車?」

  王仁達覺得他是在開玩笑,如今的順風車行發展勢頭很好,一些小的車行也紛紛掛靠過來,形成了吞併的事實,生意蒸蒸日上。

  尤其是,陳龍根對兄弟們都很好,大家心氣都很高。

  王仁達苦著臉說:「龍哥,你要去拉車,兄弟們該怎麼辦?」

  陳龍根將毛巾遞給他:「以後的事情時候再說。話放出去了之後,有沒有什麼收穫?」

  「我覺得應該是沒有。不過,我都記下來了,就等著你回來之後看呢。」

  王仁達識文斷字,被陳龍根留在了車行里,除了一些日常事務之外,就是幫助他匯集那些車夫們從全城各地匯集而來的奇聞異事,也就是所謂的情報線索。

  這是陳龍根每天必做的事情。

  他很清楚這個車行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為了把方如今交待的事情做好,他還專門學了識字。

  一開始是真的頭大,怎麼記也記不住。

  但陳龍根這人有個特點,就是性子執拗,自己認準的事情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一個多月過去了,竟然認識了百十個字。

  「走,裡面說話!」

  在車行,陳龍根有個單間。

  王仁達將登記好的本子取了過來,一條一條地念給他聽。

  然而,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陳龍根雖然沒有文化,但他非常好學,肯動腦筋,肯琢磨,而且受方如今的影響,總是喜歡琢磨一些看似平常的事情。

  但是,這次卻真的讓他失望了。

  別看本子上登記的密密麻麻的,但有價值的寥寥無幾。

  他輕輕嘆口氣,這也是常態。

  在方長官的帶領下,臨城站對城市內的日諜打壓很厲害,很多特務選擇了蟄伏,哪有那麼容易就被他們這些拉車的看出馬腳?

  陳龍根在心裡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今天也就罷了,也許明天會有新的收穫。

  「今天先這樣吧,你去休息吧!」

  王仁達輕輕地合上本子,問道:「龍哥,你不回家了?外頭還有幾個兄弟在守著,讓他們把你送回去吧。」

  陳龍根搖頭,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家人都睡下了,回去又得把他們吵醒,還不如在這裡對付一宿。

  王仁達點點頭,轉身退了出去。

  陳龍根的單間裡就有床鋪,供他臨時休息,他脫下衣服倒頭就躺在了涼蓆上,只是天氣悶熱,一時也睡不著,像是烙餅一樣翻來覆去。

  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方長官了,陳龍根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自己眼前的這一切簡直太不真實了。

  短短几天,從一個臭拉車的,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諾大一家車行的老闆。

  一大家子人再也不用擠在一起住了,他租了一個宅子,兩進的院子,家人各有其所,其樂融融。

  孩子也就近上學,將來肯定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比天上掉餡餅還令人不可思議。

  一切恍然如夢。

  這也讓他對方如今更加的依賴。

  自己能有今天,一切都是拜方如今所賜。

  陳龍根每天思考最多的事情,就是自己能為這位年輕的長官做什麼。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耳畔響起。

  「龍哥,龍哥……」是夥計王仁達的聲音,聽上去比腳步聲還要急促。

  陳龍根起身開門,來的不只是王仁達,還有另外一個人,陳龍根認得此人,好像叫徐三兒。

  「龍哥,徐三兒有急事找你。」

  陳龍根精神一振,他和徐三兒沒什麼交集,深更半夜地過來找自己,多半是有什麼發現。

  「來,進來說!」

  陳龍根將徐三兒讓進了自己的單間,讓王仁達在外面守著。

  徐三兒有些侷促,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陳龍根也顧不得那麼多:「老徐,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嗯。事情是這樣的……」

  徐三兒當即把自己兄弟在旅館裡遇到的怪事說了一遍,他為人老實,把弟弟分別收了多少錢也一併說了,還將鈔票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囁喏道:「龍哥,都在這兒了!」

  這錢拿著燙手。

  陳龍根現在是做事也是有模有樣,問道:「有沒有驚動他們?」

  「沒有,我那兄弟今天晚上值班,我叮囑過他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外面等著!」

  陳龍根打發走了徐三兒,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撥通了方如今辦公室的電話。

  鈴聲一直響著。

  快接啊,快接啊!

  他在心裡默念。

  令人失望的,始終沒人接

  陳龍根掛上電話,揉著眉心,隨後又撥通了另外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但接電話的並不是令輝。

  對方告知他令輝在湖邊村飯店。

  陳龍根無奈之下又打到了湖邊村飯店。

  王韋忠從南京來到臨城,就下榻在湖邊村飯店,這次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六個手下,都是精幹力量。

  即便如此,方如今還是從第三行動隊抽調了十名行動隊員隨時聽候師兄的調遣,由張繼斌親自帶隊。

  此時,方如今和令輝都在王韋忠入住的房間裡。

  「師兄,你說吧,這次要我們怎麼配合你!」

  他並沒有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那些跟自己都不相關,只需要搞清楚師兄的具體需求即可。

  王韋忠謝絕了接風宴,只是在飯店裡簡單地吃了一些便召集方如今和令輝、陸大勇碰頭開會。

  之所以叫令輝和陸大勇一同前來,主要是考慮到僅靠臨城站的力量很難在短時間找到目標,必須動用所有的資源。而令輝和陸大勇代表了黑白兩道,有了他們的加入,將會事半功倍。

  「這件事比較急,幫我找一個從南京來的人,此人身上帶著重要的東西。無論是誰發現了,立即把人控制住,不要審問,更加不要查看那件東西。」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等著王韋忠的下文。

  「能告訴你們的就這些了。」

  令輝和陸大勇十分失望,僅憑這些線索如何找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方如今卻有自己的思考。

  一個人從南京進入臨城市區,一定會留下痕跡。

  可以先從旅館、飯店等外來人員比較集中的地方查起。

  再者,就是發動城內的各個眼線,留意新來的外地人。

  雙管齊下,雖然不能說肯定能找到,但總比乾等著強。

  砰砰運氣也好。

  任務分配完之後,令輝和陸大勇當即走出去安排去了。

  房間內只剩下了師兄弟二人。

  王韋忠這才說:「我知道你很忙,也不好意思打擾你,但這個案子是通天的,處座那邊追的急,不得不麻煩你。」

  「師兄,咱們之間的關係,這些話就不必提了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況這個案子通天。你放心,我肯定竭盡全力予以配合。」

  王韋忠點點頭,壓低了聲音:「接下來我跟你講的,不要告訴任何人!」

  他向方如今透露了整個案子的內幕,這是來之前特意由張鑫華向處座請示過的,在臨城站,只有站長和方如今有知情權。

  方如今聽了之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長江流域的軍事防禦草圖丟失,這的確是通天的大案。

  所有的防禦部署都要進行調整,這可是牽一髮動全身的大事,難怪老頭雷霆震怒。

  而且,這還關係到特務處和黨務調查處之間的恩怨,諸多因果交雜在一起,確實令人頭疼。

  「師兄,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把情報送到上海,而是非要中途轉道臨城呢?」

  按理說從南京到上海,不必從臨城過路。

  「軍事防禦圖的一部分也涉及到錢江防禦,並且這一部分是熊慶兵最新畫的,我猜他們是想驗證一下該圖的真偽。另外,日方一定認為我們會在南京至上海的路上圍追堵截,轉道臨城也不失為一個安全撤離的方案。」

  如果是驗證的話,那肯定需要的是軍事防禦圖和相關資料的原件了,一個小小的微縮膠捲雖然可以洗出清晰的照片來,但多出的這一道工序勢必會增加諸多的風險。

  臨城所有公開的照相館都在臨城站的監控之下,老闆和夥計也清楚接到這樣的生意雖然報酬豐厚,但那是要冒著殺頭和坐牢的風險的。

  「可是,我們掌握的線索太少了。這個人不一定能找到。」方如今也是有話直說,「我們甚至不能確定攜帶原件和膠捲的是同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王韋忠也是連連嘆氣,說實話,他對這次臨城的行動並不太抱希望。

  「如今,我最擔心的是這個人來到臨城之後馬上和這邊的同伴接頭,將情報轉手,那樣的話,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也是方如今所擔心的,王韋忠從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紙:「這是近幾天從南京開往臨城的火車上的乘客名單,目標極有可能就在其中。」

  從南京到臨城無外乎兩種交通方式,一種是乘坐汽車,另一種則是乘坐火車。

  汽車一般都是私人的,很難查證。

  唯一能夠查證的也就是火車了。

  乘坐火車並非實名制,這些名單都是特務處採取緊急措施才搞到的,死馬權當活馬。

  方如今看著長長的一串名單,也是頭疼不已。

  這可不是一項輕鬆的工作,乘客進入臨城之後仍舊是流動的,有些人即便被懷疑有問題,但保不准這幾天已經離開了,將來上哪裡去找?

  「師兄,我的建議是先查派出一下本地由南京返回臨城,把排查的重點放在非臨城那部分人身上。」

  時間緊,任務重,不可能全面鋪開進行排查,對此王韋忠當即表示同意。

  就在這時,令輝急匆匆地返回,他是接到了電話之後,來找方如今的。

  「方組長,陳龍根電話找你!」

  電話打到這裡,一定是有急事,方如今對王韋忠解釋:「是一個開車行的外線,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令輝跟著一起走了出去。

  五分鐘後,方如今走了回來,令輝留在了外面。

  方如今直接拿起了那一迭厚厚的名單翻看。

  王韋忠起初並未在意,起身去倒水。

  忽然,就聽方如今說:「師兄,看來咱們要走運了!」

  王韋忠急忙轉身:「你說什麼?」

  方如今面帶笑容:「我說咱們可能要走運了,就在剛剛,我的人告訴我,在鴻業旅館,有個叫作陳斌的人不對勁。」

  王韋忠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陳斌?」

  他並不認識此人。

  方如今指著名單上的一個名字說:「就是他!」

  王韋忠連忙湊過來,只見陳斌名字後面備註一行字——

  太湖流域水利工程處的工程師。

  陳斌來臨城的時間正是今天中午。

  算起來,跟王韋忠乘坐的還是同一列火車。

  「此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方如今當即將陳龍根的匯報轉述了一遍,聽得王韋忠連連點頭。

  「師兄,事不宜遲,看上去,今天晚上這個陳斌一定會有所行動,咱們得提前將此人監控起來,以免夜長夢多。」

  對於這個提議,王韋忠深以為然。

  儘管不能百分百確定陳斌就是他們要找的目標,但總歸是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不再是兩眼一抹黑了,王韋忠的心情也開始漸漸地好了起來。

  王韋忠是冷靜的,緩緩道:「陳斌是明面上的,我擔心的是另一個男人,這個人也在暗中監視陳斌,不禁進入房間翻動陳斌的私人物品,還故意通過小夥計泄露自己的蹤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方如今一時間也想不明白,兩人看上去並不是一路人。

  陳斌已經知道自己被人監視了,但是一直沒有採取行動脫離對方的視線,而對方也是極其有耐心地等待著陳斌的下一步動作。

  這個兩個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