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寧輕輕閉上了眼睛,這幾日她也是倦的很了,本想著只閉目養一會兒精神,可孰知剛合上眼睛,困意便如潮水般湧來,直接將她淹沒。
半夢半醒間,江雪寧迷迷糊糊的察覺到身邊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他拿起了披風,輕輕地披在了自己身上。
江雪寧心底一顫,很快睜開了眼睛,剛好對上了一雙清澈的瞳仁。
「蟒兒?」江雪寧吐出了這兩個字。
正是裴幼文。
他似乎沒想到江雪寧會突然醒來,有些手足無措的退後了兩步,待回過神後,才糯糯的喊了句,「寧娘娘。」
聽著這一聲稚嫩的「寧娘娘」,江雪寧心裡有些百感交集,到底是同一個父親,這孩子的眉宇間竟也有琅兒的幾分影子。
小哥倆都有著俊秀的眉眼,挺直的鼻樑,像裴玄錚。
「寧娘娘,我想來看父皇。」似乎怕江雪寧會怪罪,裴幼文又是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話。
江雪寧回過神來,溫聲道,「皇上已經歇下了,等皇上醒了,我會告訴皇上蟒兒來看過他。」
裴幼文見江雪寧並沒有怪罪的樣子,才悄悄鬆了口氣,他又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梁安帝,清澈的眼睛裡有浮起了水光。
「寧娘娘,父皇會好起來的,是嗎?」
「宮裡人說,父皇要是不在了,那我就要當皇上了,可我不想當皇上,我想要父皇活一萬歲。」
「天下人都喊父皇萬歲,所以父皇一定會活到萬歲的,是不是?」
裴幼文說完擦了擦眼睛,這孩子皮膚白,哭起來的時候顯得十分文弱,過去裴玄錚就一直不喜,覺得他性格軟弱。
可此時面對這個孩子對梁安帝的孺慕之心,江雪寧輕輕撫了撫孩子的發頂,「蟒兒說的是,皇上是萬歲,他一定會沒事的。」
裴幼文破涕為笑。
「好了,蟒兒快回去吧,你年紀還小,不能熬夜的。」
許是見江雪寧溫和可親,裴幼文向著江雪寧行了一禮,「多謝寧娘娘。」
江雪寧微微笑了,將孩子送出了內殿。
在殿外,江雪寧看見了趙茹茹。
趙茹茹很快低下頭,向著江雪寧俯身行禮。
「起來吧。」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江雪寧對趙茹茹都沒有太多的印象,趙茹茹沉默寡言,平日不愛說話,也不愛出風頭。
她記得裴玄錚在登基當年便命禮部選了一次秀女,並留下了幾個重臣之女,也都封了高位。
那會兒江雪寧與他成婚也就一年的功夫,看著那些如花紅顏,她也曾傷心難過,但仍是盡著皇后的職責。
對趙茹茹母子,平心而論,她是盡了心的。
「寧娘娘再見。」裴幼文向著江雪寧揮了揮小手。
「殿下再見。」江雪寧聲音溫和,看著趙茹茹牽起孩子的手,與一眾宮人離開了元和殿。
江雪寧並未立刻回去,內殿中因著梁安帝病重的緣故,因著用藥,四處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藥味,即便是珍貴的龍涎香也掩蓋不住。
江雪寧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她看了一眼天色,剛要轉身,卻見已是走下台階的趙茹茹驀地回眸向著自己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江雪寧的心當即一沉,趙茹茹似乎也沒想到江雪寧會站在原地,她微微一怔,很快便轉過身,拉著裴幼文匆匆離開了。
江雪寧有半晌都不曾動彈,她回想著趙茹茹剛才的目光,她說不清那是怎樣的目光。
似是帶著刻骨的仇恨,又透著強烈的妒火,在宮燈的映照下,雪亮的讓人心驚。
江雪寧不明白,這一世她並未嫁給裴玄錚,與西川王府也並沒什麼來往,趙茹茹為何這樣恨自己?又為何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若說是上輩子,在趙茹茹眼中是她仗著家世嫁給裴玄錚為正妻,趙茹茹心有不甘的嫉恨自己,倒也算是個理由。
可這一世呢?難道她是將上輩子的怨恨帶到了這一世嗎?
江雪寧想到此,驀地打了個激靈,這世上難道會有這樣的荒謬的事,在她重生的同時,趙茹茹也重生了嗎?
北胡,汗王宮。
這一處宮室十分的僻靜,宮牆斑駁,顯然已是年久失修。
呼延綺麗的腳步十分輕緩,她走到了正殿,那殿門並沒有落鎖,只微微一個用力,便將那殿門推開。
借著火摺子的暗光,呼延綺麗慢慢的走進了殿中,這座宮室顯然會有人定期打掃,四下里都是整潔乾淨的,桌角,椅背處都是纖塵不染。
就連宮中用的帷幔上也繡著精緻的花紋,這座宮殿外觀破敗,內殿卻布置的十分奢華。
呼延綺麗心下奇怪,卻聽得一道女聲在暗處響起,帶著些許的埋怨與清冷,「上個月剛來過,你怎麼又來了?」
呼延綺麗一怔,立刻吹滅了自己的火摺子。
她看見一道身影舉著一盞燈從屏風後慢慢走了出來,她的身形窈窕,步步如蓮,乍一看,呼延綺麗甚至以為她還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少女。
可當她走近了些,燭燈打在了她的臉龐上,呼延綺麗才看清她的容貌。
歲月在她的臉上已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跡,卻仍是風華絕代,美艷動人。
「娘娘?」呼延綺麗聲音沙啞,喚出了兩個字。
「你是誰?」那女子一驚,似乎沒想過這裡居然還會進來外人。
「娘娘,屬下終於找到您了!」呼延綺麗的聲音中透著激動,向著那女子跪拜了下去。
內殿中,燃著一盞小燈。
那女子身著一件寢衣,一頭長髮披在身後,她的鬢角隱約已是有了霜色,只緊緊地握著呼延綺麗的手,顫著聲音不住的問話。
「你是說,當年是江守之帶走了他?他沒有死,他還活在這個世上,還活的好端端的?」
「是,娘娘,他沒有死,他不僅好端端的活著,他還當上了大梁的大將軍!」
「好,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有淚水從那女子的眼中滑落,她嗚咽著,斷斷續續的開口,「這麼多年,我們母子分開了這麼久,我日日夜夜想著他,念著他。」
「我只以為他早已跟著他父親一道去了,沒想到老天開了眼,留下了他的命!」
那女子泣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復又攥住呼延綺麗的手,「那他現在在哪?我的孩子,他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