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申屠一族,平日裡在朝中看著謹小慎微,實則攀龍附鳳之心人盡皆知。今日在朝堂之上若不是當著陛下的面,提出要送他的女兒去西炎和親以求為人族爭得一席之地,只小皇帝年歲尚幼,還看不出申屠的狼子野心。

  若論貪慕權貴,舉朝上下無有一人能比得上申屠仲意,他雖出身伯爵,富可敵國,可說到底手上沒有大權可握,饒是搭進去再多的金銀也是平白忙活一場空。故而他曾數次在幼帝舉辦的宮宴上攛掇申屠雲蕖與各位親王暗送秋波,眉目傳情。

  勢必要攀上一位天潢貴胄。

  素毓自然知曉他父女二人的勃勃雄心,只是以往此類行事皆是見不得光,翻不起滔天巨浪,故而她並未從中插手。後來一時興起,便找了個良辰吉日派人去打聽申屠雲蕖最近又與哪位王爺如膠似漆了。

  得知是安昌王。

  安昌王的面目可用肥頭大耳四字形容,平日裡瞧著也並無常人之資。雖看著蠢笨了些,可畢竟也是一位手掌實權的親王,是幼帝的叔父,因而素毓也瞭然申屠雲蕖為何退而求其次,要選定他。

  可素毓原以為他二人愈發親密無間,眼看再過一段時日便要三書六禮,聘為正妻,申屠亦可就此收手,當個王妃便知足了。可如今看來,申屠的野心可不止如此……

  「安昌王蠢笨如豬,他的妻也與他一般無二,他們怎麼不一齊溺死在荷塘里!」素毓鬆開微生瑾瑜的手,叮囑她道:「瑜兒,姑母當下要去清水鎮把那不知死活的逆賊抓回來,你且先回去,好嗎?」

  微生瑾瑜雖是國公府上最年幼的女兒,卻也知曉此等大事耽擱不得,便乖順地點了點頭,「好,姑母快去,我回府等您的傳書。」

  素毓微微一笑:她微生氏的子嗣當真明事理,知進退。

  只是單將瑜兒打發回去有所欠缺,她還需留下口信提醒相柳將補藥放在何處,如遇宮人叩門查問當如何應答。若不是此次她走得急,一切事宜都將安排地井然有序,做得天衣無縫。

  下毒謀害陛下可是株連九族的重罪,事關小皇帝的性命,更及申屠氏的詭計,顧不得坐馬車慢悠悠地去了,素毓恨不得當即飛往清水鎮與她抓個現行。

  這必然是她唯一一次被惱怒沖昏了頭。

  ——

  申屠雲蕖捧著一壇桑椹酒遲遲未走,並非她不願,而是那掌柜的有意為之。面上說著什麼難得遇見與他如此志趣相投的姑娘,定要好好坐下高談闊論一番,實則話里話外都在向她打聽微生素毓之事。

  而今她終於實在煩心,便敞開了問:「你從半柱香前便硬是要拉著我套話,不如直說,微生素毓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瑲玹意欲從旁人口中探聽出阿毓離了他與爺爺許久,如今過得怎樣,方才從這女子泄出的絲絲縷縷可知她而今過得還算錦衣玉食,只是素日太過勞神煩心,故而時常睡得不安穩。

  聞聽此言,瑲玹便是心如刀割:真是委屈了他的阿毓受這般苦楚,若能早一日將她接回西炎,她便早一日能當上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王姬。

  只是考慮到阿毓如今富貴的身份,瑲玹若直言自己是她的親哥哥,必會引人生疑。故而他抿唇笑笑,答道:「我只是曾經對她的名諱有所耳聞,想打聽一二罷了。」

  申屠雲蕖只當又是一個見識粗鄙之人對微生心生仰慕,便蹙眉,作嫌惡狀,「是啊,是啊,倘若這大荒之內人人皆知神族出了個投奔人皇,屠戮同胞的叛徒,豈不就太可笑了。」隨即她盯著瑲玹細細端詳,道:「可我怎麼覺得,你與那些喜愛熱鬧的人不太一樣呢……為何你的眉眼間竟與她有幾分相似?」

  既然扮的是一個靈力低微的神族酒商,便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馬腳。瑲玹乾笑幾聲,打岔為她斟了盞酒,「姑娘想必是眼力不大好,看錯了。」

  申屠雲蕖端起酒盞正欲開口否認,一枚石子卻忽而凌空落下砸入盞中,一時間酒水飛濺,粗陶製的酒盞自然也四分五裂。

  「申屠大小姐,許久未見,我可是聽聞大小姐一向謹守閨閣之禮,獨居高樓,怎麼今日卻忽而生了興致來此處喝酒?」

  素毓落地之時自身側化出一把匕首,刃尖直指申屠雲蕖的喉管。若仔細一看,舉止竟與相柳威脅她是手持彎刃的模樣一般無二。

  申屠雲蕖微微仰頭,勾唇而笑,道:「這不是受百官朝拜的娘娘嗎,真是難為您一個神每天要用一堆廢銅爛鐵對我等柔弱可憐的凡人喊打喊殺。」

  她握住了刃尖,汩汩鮮血自掌心延匕身緩緩淌下。

  素毓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且蠢笨至極的官女子,笑了,「申屠大小姐在胡言亂語什麼呢,謊稱我肖似宮中貴人可是重罪,稍有不慎便會被官兵拉出去砍頭,大小姐這是連命都不要了?」

  如她所言,即便是當今人皇,難得出宮都是微服私訪,倘若臉上寫幾個皇室中人的大字招搖過市,縣府衙門一概認定為冒犯天子尊容名諱,送至大理處斬立決。

  清水鎮雖是祥和之地,並無諸如此類的繁冗律法,可當街大呼宮中貴女的封號,貽笑大方的不僅是申屠雲蕖,更是夏朝皇帝。

  但申屠雲蕖這個蠢貨卻好似對聲譽毫不在意,她笑得愈發猖獗:「娘娘自天而降,一來便與我刀劍相向,卻還怨我不識規矩,娘娘真是兩面三刀啊。」

  清水鎮乃世外桃源,平民百姓對外界時局變換漠不關心,隨意糊弄幾句也就罷了,這傻子偏生要竹筒倒豆子盡數吐露出來,果真沒皮沒臉,與她父親如出一轍。

  素毓收斂笑意,淡淡道:「大小姐,難不成你從小習字念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竟沒有哪條律例告訴過你,下毒害人,是所有謀殺中最為愚蠢的一種嗎?」

  話音剛落,一隻纏絲銀簪倏爾自她眼前橫飛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