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白 3

  晚上洗澡前,我把兜里的東西掏出來,擺在桌上。

  打火機置於桌面,發出一聲「啪」的脆響。

  我又想起了她。

  起初真沒反應過來,後來才漸漸覺得軟萌小仙女似乎有點眼熟。

  我說不清這種眼熟的感覺從何而起,也不排除是我想多了的可能。

  就她這種長相來說,雖談不上過目不忘,但也不至於讓人毫無印象。

  可她實在是太文靜內斂了,看向別人時,目光閃躲,充滿警惕,由內而外散發著一股急於保護、偽裝自我的卑怯感。

  像她這種人,長得再好看,也不夠出眾,輕易就被那種長相普通卻自信大方的人奪去風頭。

  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竟然藏有另一面——

  她極有可能會抽菸,像普通人眼裡的「壞女孩」那樣。

  我說不清我當時是什麼心理,居然會想去捉一個女孩子的把柄,撕破她的偽裝。

  很快,我跟她打了第四次照面。

  那時,她身穿白色連衣裙,窩在牆邊,看別人跳舞。

  音樂聲吵吵鬧鬧,她搖頭晃腦,披散在肩上長捲髮也跟著晃動,濃黑的發跟瓷白的肌膚,對比鮮明。

  她不自覺地擺動嫩藕般的細胳膊細腿,裙擺搖搖曳曳。

  有點傻乎乎的,自帶喜感,莫名讓我聯想到《超能陸戰隊》里的大白。

  她注意到了我,像只鴕鳥埋頭躲起來,裙擺曳動,蕩漾著一圈水紋。

  我本來沒打算怎麼著她的。

  她越是躲躲藏藏,反而越是奪人眼球。

  我忍不住逗了她兩句。

  她不復先前手舞足蹈的靈動模樣,就跟缺了潤滑油的機器人似的,憨憨傻傻的,平添了一種別樣的呆萌。

  我還是第一次離她這麼近。

  似乎能在她身上,嗅到一種糅合了花果香和奶香的淡香。

  不是香水和化妝品的味道,我覺得還蠻好聞的。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把我的解釋聽進去,反正我沒聽到與我相關的新的傳聞。

  我想,她是真的信了我的解釋。

  在離開前,我以那把打火機為誘餌,給她留了個鉤子,讓她來找我。

  嗯,我等著她來找我。

  -

  余燈轉專業的事,早在我的預料之內。

  我們仨從小一塊兒長大,她習慣跟我和喬陸在一起了,就連專業,都要跟著我們一起選機械工程。

  之前填報志願時,我就提醒過她。

  可她一意孤行,非要闖進來受虐。

  好在最後她懸崖勒馬,沒讓自己吊死在機械工程這棵樹上。

  她轉專業的同時,也搬進了新宿舍。

  我先前提到過,她是一個粘人的人,比起住在她家那空蕩蕩的大別墅,學校宿舍明顯更有人氣。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會跟軟萌小仙女同宿舍。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無巧不成書。

  余燈難得請吃飯,我跟喬陸接到電話就來了。

  於是,短短兩天之內,我跟軟萌小仙女,打了五次照面。

  頻率太高,以至於我短時間內,迅速記住了她。

  我到火鍋店的時間太巧,正好聽到她的小姐妹跟她提起我。

  有一說一,她們這種在背後議論他人的做法,挺敗我好感的。

  我不喜歡軟萌小仙女的小姐妹,其次是她本人。

  前者嘴巴太碎,還愛揣測探究我們這個圈子的人。

  後者卑怯又善於偽裝,偶爾傻得可愛,偶爾又令人不爽。

  我對前者實在提不起興趣,所以把矛頭對準了後者。

  聽到軟萌小仙女正兒八經地跟我道歉,我有點意外,難得的,愣了下神。

  然後,忍不住就想逗她,要她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她羞赧地咬了咬下唇,抬起頭看我。

  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眼眶微微泛紅,活像我欺負了她似的——當然,事實的確如此。

  「得了吧,許蘇白,把你當渣男,那都還是過度美化你了。」余燈說。

  她這話一說出來,愈發顯得軟萌小仙女與眾不同。

  從未有人會因緋聞而向我道歉,大多數人與余燈無二,只會打趣我是個「渣」,然後轉移話題。

  因為軟萌小仙女一句正兒八經的道歉,我釋懷了。

  剛好余燈在問她倆的名字。

  一個是徐婭,一個是雲……七九?

  我問:「哪個『yun』,哪個『qi』,哪個『jiu』呢?」

  軟萌小仙女回我:「雲朵的雲,棲息的棲,長久的久。」

  雲棲久。

  我記住了她的名字,而且不僅覺得她長得眼熟,就連她的名字也眼熟。

  或許,我真的曾在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見過她?

  我迫切渴望得到答案。

  還沒找到答案呢,一整晚都特別拘謹的軟萌小仙女,犯了一個又傻又好笑的小錯誤——

  她用了我的杯子。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沒想讓她難堪。

  但她傻得可愛,跟被人搶了玩具的小孩兒似的,特別認真地跟我說:「這是我的杯子。」

  我緊盯她的臉,緩緩道出真相,如願以償地欣賞到了她尷尬窘迫的模樣。

  「你還渴嗎?要不,再喝一口?」我說。

  她被我嚇到了,目瞪口呆,驚恐道:「不渴!」

  艹!我被她逗笑了。

  她的反應好可愛,逗她真的好好玩。

  一時間,我好像能明白,為什麼余燈當初那麼愛揪前桌女生的頭髮了。

  我那晚的情緒有點高漲,動不動就逗她。

  直到余燈敲醒我,叫我別撩她。

  我知道余燈打的是什么小算盤,也在她和徐婭之間窺出了點風月。

  不過,徐婭一看就是個直的,余燈機會渺茫。

  「我只是覺得她有點眼熟,才多留意了一陣。她跟我們就不是一類人,搞不到一塊兒去的。放心,你哥我自有分寸。」

  我用自以為的理智清醒,說出了這番話。

  後來,慢慢發覺到自己的心意後,我只想說——

  呵,去他媽的理智清醒。

  想著雲棲久今晚硬著頭皮吃麵的溫吞樣,我外出抽菸時,順便去買了健胃消食片。

  買回來後,喬陸和余燈摳出幾片吃下。

  剩下的,我收著,尋機給她。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個健胃消食片還磨磨唧唧的。

  她問起打火機的事。

  我故意吊著她,不肯給,還試探她隨身攜帶打火機的動機。

  她說是點生日蠟燭。

  我瞧她是把我當成了好騙的豬

  道別後,我一直在想著她的事。

  她讓我覺得她與眾不同,我也想在她那兒搞點特殊。

  不然,我怎麼扳回一成?

  我還是第一次為了吸引女孩子注意,費盡心思,絞盡腦汁。

  最後決定從她的名字入手。

  雲棲久……叫她「久久」的人太多,用「七九」來稱呼她,也不夠有特色。

  我另闢蹊徑,叫她「六三」。

  七九六十三,今後她若接觸到這個數字,想不到旁人,只能記起我。

  我為這絕妙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但很遺憾,周六晚,我沒等到她。

  峰迴路轉,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我在超市門口看見她了,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捲髮,和窈窕曼妙的倩影,在人群里特別突出。

  我偷偷跟了她一會兒,她沒看到我。

  我故意從她面前晃過,果然,她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一見著我就躲。

  我在另一個方向堵她,開玩笑逗她。

  看她被我逗得面紅耳赤,訥訥無言,我越發覺得她好玩。

  說來好笑,我自詡成熟穩重,卻幾次三番地捉弄她,像個頑劣調皮的小學生。

  在余燈家裡吃燒烤時,我戲謔地問她:「看我幹嘛?不會是,太過感動,於是想要跟我表白吧?」

  她被我煮的紅糖薑茶嗆到了,咳得整張臉都在發紅,眼睛也起了水霧。

  她沒及時回答我的那幾秒空隙里,其實我的心情挺複雜的。

  我對她的確有感覺,但離「喜歡」好像還差了一點。

  我怕我這會兒拒絕了她,今後要是開竅了,再想追回她,會是hard模式。

  慶幸的是,她回了我倆字:「不是!」

  不是就好。

  我們就保持現在這樣,循循漸進,給我點緩衝時間,以便我理一理,這絲絲縷縷冒出來的、從未有過的情愫。

  -

  我是在騙她填寫社團報名表時,探出她的底細的。

  瞧著她寫下的「荷宿高中」四個字,我總算解開與她似曾相識的疑惑。

  全市理科第九的成績,聽著是很厲害。

  不過,說句風涼話,在我們火箭班裡,這成績也就馬馬虎虎的水平。

  要知道,我們班上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學生,要麼保送,要麼出國,剩下的那批,才會按部就班地參加高考。

  「過去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認識,也不晚。」

  我是這麼跟她說的,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和她含飴弄孫、垂垂老矣的那一天,我也不會改變這個想法。

  沒有什麼能比在最美好的年歲里,恰巧遇見最美好的人,更令人心動了。

  為了「勾引」她,我沒少耍花招。

  我爸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情場浪子。

  他最懂女人的心思,琢磨出了一套實用性極強的把妹方法。

  他經常會跟我分享他的那些把戲,耳濡目染,我學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我把這些東西,全部用在雲棲久身上。

  記者團筆試結束,我帶她去吃麵。

  她上了我的車,我揶揄她,不怕我對她做什麼麼?

  她的答案讓我意外:「你瞧不上我的。」

  我又想笑她傻了。

  怎麼可能瞧不上呢?

  我明明白白地感覺到,我對她有男女之間最直觀的欲望,這種欲望,分明區別於正常的男女關係。

  是的,我想和她發生關係,發展成區別於親朋好友、兄弟姐妹、校友同窗和不正當關係以外的正當關係。

  但我不好明說。

  我怕太過直接,會嚇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