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理應不畏強權,不懼淫威,敢於揭露和批判,及時真實、全面、公正、客觀地還原真相。閱讀
但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勇者和蠢人太少。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懂得權衡利弊,知道哪些事可做,哪些話可說,知道有什麼東西,碰都不能碰。
跟許蘇白在一起一兩年,綜合他所透露出的消息,雲棲久其實已經大致能推測出,許家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這些料一旦實錘,炸起的水花,遠不是校園論壇那種「小巫」可比擬的。
於是,她突然明白,為什麼許蘇白那麼不把校園傳聞當回事了。
有「百強企業家強取豪奪,年過花甲嗑藥養情人」這種猛料在前,許蘇白那點東西,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
許蘇白酒醒後,問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昨晚說了些什麼。
雲棲久把蜂蜜水送到他唇邊,餵他喝了一口,臉還是那張乖巧清純的臉,眼神也依舊澄澈,撒謊不打草稿:「你說,你想在畢業前跟我去扯證。」
「是麼?」許蘇白拿走她手中的蜂蜜水,又抿了一口,深邃的眼定格在她身上,頓了兩秒,莞爾一笑,「好像還真是……那,這話我說也說了,你怎麼想的?」
雲棲久在餐桌邊坐下,剛吃了一口三明治,聞言,愣了:「啊?」
他單手支頤,右手捏著玻璃杯晃了晃,好整以暇地睨她,「就是我說,畢業前,我們去扯證的事兒……你一定是答應我了,不然,我怎麼能安穩地睡著。」
雲棲久慢慢嚼著三明治。
許蘇白特別壞地又給她挖了個坑,那她是跳還是不跳?
「不知道。」她語焉不詳,「伺候你太累了,我太困了,記不清自己說過什麼了。」
許蘇白哼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你要樂意裝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我也不戳穿你。」
「說得好像你記得昨晚的事似的。」
他耍無賴:「是啊,我記得你答應要嫁給我。」
雲棲久沒再搭腔。
她確定許蘇白是真斷片了,也確定他知道她大概知道了什麼東西,所以他願意在這兒陪她互飆演技。
大三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
周晴逢年過節就給她發紅包。
雲棲久全都給她還回去,過不了幾天,她又給轉了回來,還叫她給自己攢攢嫁妝。
雲棲久被周晴管怕了,有心理陰影,跟她的聯繫,維持在每半個月發一條簡訊的頻率。
因為她不想見到她繼父和大姨那一家人,也怕跟周晴見面時會發生不愉快,所以她始終沒回亭陽鎮找過周晴。
徐婭生日那天,她們宿舍的人在宿舍里,邊看電影,邊喝酒。
余燈被其中一幕感動到,紅了眼眶,聊起她家的事。
她們才知道,她是烈士子女,最後一次見到活生生的她的父親,是在戰地報導上。
大家安慰她,幾個感性的人抱作一團,感慨萬分,分分鐘創作出一篇洋洋灑灑的小作文,歌頌來之不易的和平昌盛。
徐婭接到了司修然打來的電話,答應了他的告白,激動地沖眾人飛吻,興沖沖地打開門飛奔到樓下,去找在女生宿舍樓下等候已久的司修然。
活像個偶像劇女主角。
余燈的酒喝得更凶了。
雲棲久勸她少喝點,明天還得去拍照,避免水腫。
余燈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第二天,雲棲久拍完一組照片,去換衣服,不小心誤闖沒上鎖的換衣間,撞見了正在穿衣服的余燈。
她露著後背,脊柱溝自上而下文著幾個字母——YD&XY。
雲棲久連忙道歉,退出換衣間,幫她帶上門。
約莫一分鐘後,余燈走出來,對她比了個「噓」的手勢。
雲棲久原本在發呆,沒去揣測什麼,可她這手勢一出來,她就不禁多想了。
電光石火間,她醍醐灌頂,懂了。
她以為余燈昨晚酗酒,純粹是想念已故的家人。
沒料到,徐婭成了另一個誘因。
許蘇白曾跟雲棲久說過,徐婭比她聰明。
雲棲久知道,這種「聰明」指的是人情世故這一方面。
徐婭的情商固然比她高,但她卻沒察覺出余燈對她的小心思。
今天的準備工作花費了太多時間,拍攝結束,已是夜間22點。
余燈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地抽菸。
雲棲久挨著她坐下,一聲不吭。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我以前就沒想讓她知道,現在更不打算讓她知道……就像你之前拖著,不跟許蘇白告白一樣。」余燈吐出一口煙,傾身拖過菸灰缸,把菸頭摁進去。
「我懂。」雲棲久經歷過她所經歷的暗戀,勉強夠得上「感同身受」四個字。
她不多說什麼。
余燈就喜歡她這樣。
「徐婭現在過得挺好的,就保持現狀吧,反正……也快畢業了。畢業後,估計就見不著了。」
余燈手肘抵著膝蓋,從煙盒中捻出一根煙,習慣性地往旁邊遞。
雲棲久伸手去接。
手懸在半空,還差幾公分時,兩人均是一愣。
余燈挑眉,吹了聲口哨,「看不出來啊。」
雲棲久的手指蜷了下,最終還是接住煙,就著她打的火,抽了一口。
余燈也點了一根,問她:「許蘇白知不知道你這樣?」
「他知道。」雲棲久拿開煙,瞧了眼細長的香菸,在菸灰缸上磕掉一截灰,「他從一開始什麼都知道,一直偽裝著,等我自投羅網呢。他這人,總喜歡逗人玩,什麼惡趣味啊……」
她說這話時,眉眼舒展,嘴角帶笑,毫不掩飾對許蘇白的喜歡。
「他是挺壞的,」余燈的手一垂,煙霧從嘴裡逸出,「但你還是喜歡他。」
「嗯,」雲棲久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托著腮,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好我喜歡,他的壞我也喜歡,就連他耍流氓,我都覺得他充滿魅力,喜歡得不得了。我覺得我無藥可救了。」
「我也覺得是。」余燈猛抽一口煙,做了個決定,「我才不會跟你似的……明天吧,我明天就去把文身洗了。」
「會很疼吧?」
「可能?」余燈自嘲地笑了笑,「反正留著也沒意思了。」
她們並排坐著,一根煙的功夫,交換著彼此的秘密。
第二天,余燈還真就獨自出門了。
雲棲久不知道她是否真洗掉了文身。
她只知道,余燈漸漸減少了跟徐婭的接觸。
大三下學期的初夏,她們宿舍聚餐。
余燈帶了個身高與她相差無幾的、漂亮的女模特過來,向她們介紹,這位是她的女朋友。
徐婭跟何卿卿大為震驚,痴痴傻傻地僵在座位上,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
雲棲久比她們好點兒,嘴巴頂多能塞一顆李子。
反應過來後,她率先平靜地接受了余燈有一個女朋友的事實。
徐婭跟何卿卿囁嚅著唇,幾度想開口探究她倆的事,最終都硬生生地把話咽下。
大四遙遙在望,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雲棲久決定考研。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許蘇白聽。
許蘇白沒有即時回應她,良久,才反問她,有沒有出國的想法。
「沒有。」這是她的回答。
許蘇白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出一日,許蘇白就幫她整理出了一大堆考研所需的資料,還用SWOT分析她的優勢劣勢,專門為她制定計劃,每天督促她好好學習。
筆記做到一半,雲棲久把筆擱在書頁上,「那你呢?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許蘇白坐在她對面,長指挑起一頁紙,閒閒懶懶地翻過去,「我會出國。」
儼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雲棲久心急之下,騰地起身,椅子腿與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音。
一股無名火在胸口熊熊燃燒。
她雙手拍在桌上,緊盯著他,不可置信地向他求證:「許蘇白,你說真的?」
許蘇白輕聲嘆息,放下書,仰頭,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帶著點安撫的意味,「我不覺得異國戀會成為我們的阻礙。」
雲棲久:「你想去哪兒?」
許蘇白:「德國。」
雲棲久一眨不眨地凝視他,呼吸緩而沉,思緒萬千。
德國,那麼遠的地方。
隔著半個地球,七千多公里,七個小時的時差,直飛需十個小時左右。
他們再也無法隨時見面,就連發簡訊打電話,都得算算時差,以免打擾對方休息。
他們的聯繫會慢慢減少,變得疏遠。
思想觀念、生活習慣、環境背景等等的改變,意味著他們能擁有的共同話題會越來越少。
他們無法在最需要彼此的時候,及時出現在對方身邊。遠水解不了近渴,偏偏他身邊還充滿了誘惑。
許蘇白是個有獨立人格,相當自我的人。
雲棲久不認為他沒想過異國戀會帶來的問題,也不認為自己能左右他的想法。
所以,不論她有多不情願,都只能尊重他的決定。
許蘇白知道她在顧慮什麼,在他出國前的這一年,待她愛護備至,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的溫柔寵溺都傾注在她身上。
只為了讓她確信,他們之間的愛情經得起異國戀的考驗。
可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眼裡,像是在透支他所有的愛,無聲地告訴她:我對你的愛也就這麼多,現在一次性全部給你,以後,我再也不會這麼愛你了。
說實話,她寧願他對她不要這麼好,不要用這種「透支的愛」來彌補她的憂懼。
「如果,你真這麼怕的話……」他的嗓音低沉沙啞,沉沉地沉入她的心底,燙得她一個激靈,「我們結婚吧。」
她的靈魂為之戰慄,雙臂緊緊摟抱著他的脖頸,指甲划過他的脖頸,留下抓痕。
事後,雲棲久半躺在床上,靠著床頭,一手攔在腰前,一手夾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那一剎產生了幻覺。
事後一根煙的賢者時間裡,她腦子紛紛亂亂,理不清楚。
「你最近菸癮怎麼這麼大?」許蘇白說她。
雲棲久瞥他一眼,「你自己不也在抽著?」
他啞然失笑,把煙掐滅,雙手扳著她肩膀,兩人面對面而坐,他直視她的眼,「六一有空麼?我們一起去你媽那裡,拿你的戶口本。」
他這話一出來,雲棲久終於確定,他剛剛真的在跟她說結婚的事。
「你這婚會不會求得太隨便了?」她吐槽。
許蘇白一把抱住她,下巴抵著她削薄的肩,「心誠則靈,我是認真的。」
他的態度的確稱得上是「誠摯」。
雲棲久卻不以為意。
因為許蘇白這人,在說笑逗弄人這方面,是個有案底的慣犯。
直到六月一日當天,一大早,許蘇白邊收拾行李,邊把她叫醒,她才隱約意識到,他是來真的。
她敲起了退堂鼓,一是覺得這太過突然,她沒做好準備,二是周晴肯定無法接受許蘇白這個平白無故冒出來的「准女婿」。
許蘇白很堅持。他一向如此,決定做某事,就一定要做到。
雲棲久是被他扛上車的,無論她怎麼掙扎都沒有,車門一關,安全帶一扣,黑色庫里南便竄了出去,絲毫不給她後悔的機會。
她坐在副駕,手肘抵著車窗,百無聊賴地看窗外的景。
陽光明媚燦爛,一路暢通無阻。
她猛然意識到一件事,問他:「你知道我媽住在哪兒?」
許蘇白氣定神閒地回:「你身份證上不是有寫嗎?」
「……哦。」雲棲久又癱了回去。
離她家還有一段距離,雲棲久看見一輛悍馬停在一戶人家的小院子裡,有些錯愕:「想不到在這兒,竟然能看到這種車。」
「嗯?」許蘇白往她那邊瞥了一眼。
忽地愣住,猛踩一腳急剎車。
雲棲久聽到他啞聲低喃:「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