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再無瓜葛

  獾妖給陳長生倒上了酒。

  陳長生舉起酒杯,將那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舒了口氣。

  開口道:「說起來,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麼多年來,陳某都還未曾聽你聊起曾經,你是從哪裡來的?」

  獾妖頓了一下,說道:「那可就有有些遠了,不知先生知曉一個叫做瓊林的地方嗎?」

  「未曾聽說過。」

  「我來自那裡,那裡群山環繞,乃是一片世外之地,諸多妖怪誕生於山林之中,有的叢生到死都在這麼一片地方,雖說妖怪之間的爭鬥總是不斷,但相比起來,瓊林卻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地方,誰都無法割捨。」

  「對於這天地之間而言,瓊林的確是一個世外之地,甚至在過去的幾千年歲月里,都沒有任何外界的存在來打擾這裡的『安寧』,直至後來一個修士發現了這裡。」

  「他對此地的妖怪嘖嘖稱奇,這裡有著他從未在這天地之間見到過的妖怪,追溯血脈,甚至能到上古。」

  獾妖沉默了下來,說道:「甚至於一些妖怪,在那修士的眼中,更是已經滅絕的奇藥,能煉奇丹,可攀長生。」

  「待那修士轉了一圈離去後,陸續的便有修士前來探訪,直至後來的某一日,來了一群修士,他們在這裡燒殺搶掠,我好友的臂骨被那些修士抽出,煉成法器,更有一蛇妖前輩,被人拔了蛇脊,最終死不瞑目,被人做成了飛劍,這般景象歷歷在目,慘不忍睹。」

  陳長生聽著這些,他長舒了一口氣,問道:「除了你之外,還有活下來的嗎?」

  獾妖頓了一下,說道:「興許是有,興許已經成了修士圈養的坐騎,生不如死。」

  「你呢,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啊……」

  獾妖頓了一下,看向了陳長生。

  陳長生的目光渙散,喝著酒,說道:「是陳某以為的那個人嗎?」

  獾妖笑了笑,搖著頭,說道:「既然先生能來到這兒,那便說明,先生事先定是想明白了一些因果,我也不瞞先生,當初的確是魔君救下的我,而那黑塔,自然也是受他之託。」

  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繼而說道:「他救了我的命,此乃大恩,我不得不報,而先生同樣也是好人,當初我那般行事,先生後來既往不咎,使我走向正道,先生於我而言,乃是引路之人,如此恩情,我也不得不報。」

  獾妖伸出手來,取下腰間的劍。

  雙手奉上。

  「獾妖攜劍而來,請先生斬之。」

  陳長生一瞬間清醒了過來,此一刻他卻是沒有半點猶豫,握住了那一把劍。

  舉起劍來,一劍斬下。

  獾妖一怔,再睜眼時,卻發現自己毫無異樣,片刻後卻發現一縷髮絲從他眼旁落下。

  陳長生呼了口氣,手中的劍隨手扔了下來。

  他揚起頭來,將那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他已有些醉了。

  踉蹌起身,什麼都沒有說,往外走去。

  獾妖的目光望去,見那人緩緩離去,片語不發,只是那背影卻顯得那般落寞。

  那一件好似也示意了什麼。

  他們之間,從此往後,形同陌路。

  ……

  大醉的陳長生踏步走進了那大霧之中。

  踉蹌之間,闖出了這片地域。

  走到了那河邊,跌落而下。

  一陣無力感襲來,冰冷的溪水落在身上,好似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隨著河流而去,沉入了一場睡夢之中。

  對於陳長生而言,這樣的坦白相對,反而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若是瞞著藏著,那一劍斬在其脖頸上,或許也不會讓陳長生感到這樣無奈。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坦白,才讓人無從面對,無從下手。

  這樣無力的感覺,最是傷人。

  所以陳長生喝了很多酒,他醉了,醉的一敗塗地。

  閉上雙眸,他也不知自己會飄向何方,但總之,他會活著,儘管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般從容。

  他又在想,或許魔君說的對。

  或許仇恨,才是真正讓人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由來。

  ……

  當趙霖醒來,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天色暗沉,落日的光亮灑進了屋裡,一股飯菜味道直衝鼻腔,伴隨著一股沉重的酒氣,令人反胃。

  他吐了一口,轉頭望去,卻見這屋裡除了他之外,便只有坊君。

  坊君似乎喝醉了,坐著靠在那長椅上,氣息雜亂,還有一縷髮絲落在了那桌上,不知是何人的。

  趙霖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幾分,開口問道:「坊君,陳兄呢。」

  本以為不會有答覆。

  但那閉著雙眸的獾妖卻開口回答道:「走了。」

  趙霖一愣,轉頭看去,問道:「坊君您醒了?」

  「我只是醉了,不是昏了。」

  獾妖這般回答了一聲,睜開雙眸,他的目光看向了地上立著的那柄劍。

  他伸手拿了起來,只是醉意卻讓他踉蹌了一下,還好趙霖及時扶住了他。

  獾妖將那柄劍舉起,伸手遞了過去。

  趙霖愣了愣,有些不解。

  「贈你。」

  獾妖這般說道。

  趙霖連忙擺手,說道:「坊君,你也說了你醉了,這柄劍乃是坊君貼身之物,贈我作何,等坊君你酒醒了再說。」

  「我清醒著呢。」

  獾妖的目光看向了他,那一雙眸子,哪裡有醉酒的樣子。

  「拿著。」

  獾妖硬生生的將那柄劍遞給了他。

  不得已之下,趙霖只有接著,隨即卻道:「我代坊君保管著,等坊君您醒了,我再還你。」

  「贈予你的就是贈予你的,不會再要了。」

  獾妖搖著頭,接著便再沒有多說任何話語。

  任由趙霖再多說什麼話,也再沒有聽到半句回應。

  先生的不斬,同樣也讓獾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糾結之中。

  .

  .

  是什麼時候醒的,陳長生已經忘記了。

  等他清醒的時候,已經到了岸邊,渾身濕漉的他踉蹌從那河岸邊上爬起。

  身上沾著塵土,這比往年的狼狽,還要狼狽的多的多。

  他茫然的看向前方,在短暫的猶豫後,他接著往前走去。

  好像來時的路,與他再沒有半點瓜葛了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