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滿口豪言 背盡齷齪

  卓凌風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凝注在何太沖與班淑嫻面上,黯然嘆息道:「想當年崑崙三聖何足道因為一句話,就不遠千里趕赴少室山。

  將信義二字體現的淋漓盡致,賢伉儷一派宗師,卻連他半分品格也沒學到,呵呵,跟朱武兩家如出一轍,也真是可悲!」

  他深知若在昔日全盛之時,這劍陣再妙,以他二人修為也不在自己眼中,隨手可破。但現在若要正常勝出,恐非短時間所能做到。那就得戳一戳二人心窩子了。

  這話是說給何太沖夫婦聽的,但武烈父女也不由慚愧,他們也知朱武兩家,上代都是名門正派的俠士,又互為臂膀,故有「連環莊」之稱。但到了他們這代,俠義之風那是半分也沒有了。

  何太沖聽了這話,心下也滿不是味兒,以他們夫妻倆的身份,別說聯手,便一對一的相鬥,給這麼一個後進少年擊敗,也已大失面子,

  只是何太沖看見張無忌在此,不提謝遜下落,便是他將自己以怨報德,忘恩負義的事跡傳揚開來,他一代宗師的顏面何存?

  無論如何非將他殺死滅口不可,深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崑崙派與謝遜仇深似海,你卻要架橫樑,需怪我二人不得!」

  他久臨大敵,身經百戰,被卓凌風出言譏諷,竟半點不見焦躁,很是氣定神閒。

  班淑嫻用手一指,被卓凌風適才從衛璧手裡奪過,拋在地上的那把長劍,嘶啞著嗓子道:「你現在撿來使,也還不晚!」

  卓凌風長像本很英俊,但卻有一種孤傲凌人之氣,雙目又神光炯炯,使人一望生畏。

  班淑嫻又不似何太沖般,要處處保持前輩高人身份,也以言語相激,好讓他空手對敵,如此方能勝算更大。

  只聽卓凌風長笑一聲,朗聲道:「崑崙『太上掌門』果然是名不虛傳,卓某人就以這雙肉掌領教一下譽滿武林的崑崙兩儀劍!」

  何太沖臉上一熱,暗道:「他與張無忌不死,我這怕老婆算是天下皆知了。」乾咳兩聲,道:「這麽說!我夫婦只好成全你了?」

  話音未落,班淑嫻長劍顫動,劍尖上抖出朵朵寒梅,刺向卓凌風右肩。

  何太沖亦展開生平絕學,劍光爆長,斜挑卓凌風下腹。

  兩人長劍挺出,帶著哧哧之聲,劍力不凡之極。

  他們此時勁敵當前,已於劍招中使上了畢生所學。哪知卓凌風的身法,比兩人劍勢還快,身軀一轉,便讓開了劍勢,可他一閃避開,並不還擊,仍是靜靜站著。

  何太沖夫婦一擊不中,第二招隨即出手,長劍振腕點出,劍光伸縮間,瞬息攻出五招,

  然卓凌風又一味閃躲,不肯出手還擊。

  武烈與武青嬰見他避招時,身法快速靈巧,他又身負極高武功,不知為何不做還攻。

  張無忌得謝遜傳授武學妙理,再修習了《九陽真經》,又深諳醫道,看了一陣恍然大悟。

  原來卓凌風先前言語譏諷對方,再只守不攻,一方面是在探究虛實,再一個就是要讓兩人心浮氣躁,好尋隙取勝。

  果然,班淑嫻大喝一聲:「你只會挨打不還手嗎?」她似是狂怒已極,霎時間人隨劍走,何太沖時而如影隨形,時而乍分乍合。

  兩支劍時而凌空並行,如雙蛟乘雲,時而急如驟雨狂風,光影萬千。

  只見一縷縷劍光,便如流星飄絮,飛雪漫天,布成一道劍網,已將卓凌風裹在其中。

  卓凌風身周皆是耀眼劍花,劍氣縱橫,以他的武功與見識亦是心下一凜:「這正兩儀劍法果然了得!若由真正的頂尖高手使來,實可謂不敗的劍法!」

  張無忌在旁看得怦然心動,但見卓凌風並未被其威勢所制,他那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在劍陣中忽進忽退,任何太沖夫婦猛刺急削,都能一沾即走,脫出劍圈之外。

  卓凌風施展的正是「天罡北斗步。」

  一時間,只見得三條人影忽來忽往,起落不定。

  這崑崙派「兩儀劍法」與華山派的「反兩儀刀法」同屬一派,都是從中國固有的河圖洛書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像、四像化八卦,正變六十四招,奇變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種變化,正反相合,幾近萬數,天下武功之變化繁複,無出其右。

  而卓凌風的「天罡劍法」,亦是將陰陽兩儀、五行生剋、北斗七星運行之變化囊括其中,招數之繁複,也是世所罕見。

  但正反兩套功法需得四人合成劍陣,方能天衣無縫。卻不似「天罡劍法」之一人一劍施用了,但究其精微奧妙深處,卻又難分軒輊了。

  可何太沖、班淑嫻習此「正兩儀劍法」也不過得其二、三成,與尋常江湖人士爭鬥,固然大占上風,卓凌風再不還手,想要以此制住他,也尚嫌不足。

  張無忌初時見卓凌風一直不出手,迭遇險招,頗是擔心。

  但看得久了,發現卓凌風總能兇險之時,化險為夷,不禁鬆了口氣,可心中卻冒出一個念頭,反倒希望三人永遠不要分出勝負。

  因為他想的卻是,若我面對何太沖夫婦,又如何閃避?

  他一念及此,幾人變幻莫測的武功,仿佛都在教他武學奧義,心中也在思慮如何進退閃避,如何回手反擊。

  片刻功夫,便身在物外,狀如痴呆,心中只有武功,全無其他。

  可他於兩儀四象八卦方位之學,只是小時候聽父親講過,但所學甚淺。

  如此一來,面對三人精妙的武學,便好似遇上了生平最深奧難解的學問,越看越妙,越想越奇,一腳沉溺進去,哪裡拔得出來?

  而卓凌風作為親身經歷者,亦是大有發現,蓋因自己「天罡劍法」也有陰陽兩儀之變,只是其中細微之處卻與崑崙派大有不同。

  顯然每個人從先天易理中領悟出的武學都是不同的。

  轉眼間三人拆了五十多招,更準確的說是何太沖夫婦攻了五十多招,卓凌風躲了五十多招。

  何、斑兩人心下慚愧,劍勢又變,陰陽互易,班淑嫻長劍大開大闔,劍法竟是陽剛路子,聲勢浩蕩。

  何太沖的劍招則變得輕靈無比,如春風拂面,風吹柳絮一般。

  卓凌風明白這是先天卦象中老陰生少陽、老陽生少陰的慣常變化。

  而這夫妻兩在一起數十年,早已心意相通,施展這套劍法時,更具神威。自己若再看下去,他們不知道還有多少新招出來。

  這時何太沖與班淑嫻長劍互相交叉,破空刺來,這是乃是『崑崙兩儀劍』中的殺著之一。

  卻見卓凌風一動不動,好像石像一般,剎那間劍鋒已逼至眼前,劍氣激的他髮絲飛舞。

  驀然間,卓凌風身子如陀螺般旋轉起來,這時兩劍已破空而至,眼見卓凌風避無可避,但他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兩指彈在了對方劍刃上。

  何、斑二人虎口一熱,長劍竟然把持不住,脫手從卓凌風腋下穿了過去,刺進了柴垛之中。

  本來以卓凌風如今的內力,與何斑二人只在伯仲之間,彈指神通再是精妙,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彈落二人長劍,但因為他身子急轉,力從地起,憑空加了幾分力道,一舉奏功。

  這一點勝機稍縱即逝,卓凌風滴溜溜一個旋轉,雙掌划過一個玄妙的弧線,順勢向二人前胸拍到。

  何斑二人被他彈掉長劍,也是吃了一驚,好在兩人都是武林中難得的高手,一出左掌,一出右掌,與卓凌風雙掌一抵,雙方各自彈出一丈開外。

  但何太沖修為最弱,落地時多退了一步。

  這時間,武烈父女目瞪口呆,一時都怔住了。

  何太沖拱手道:「閣下武功高強,何某佩服,下次再領教!」

  卓凌風負手而立,冷笑不語。

  班淑嫻恨恨地道:「去吧,丟人現眼還不夠麼?」向丈夫怒目而視,一肚皮怨氣,盡數要發泄在他身上。

  何太沖道:「是!」

  兩人並肩奔出,片刻之間,已奔得老遠,崑崙派輕功之佳妙,確是武林一絕。

  至於班淑嫻回家如何整治何太衝出氣,是罰跪頂劍,或是另有崑崙派怪招,自非外人所知了。

  武青嬰抱起衛璧屍體,扶著父親慢慢走去。

  他兩人極怕卓凌風乘勝追擊,可又不能如何太沖夫婦這般飛馳遠去,每一步中都擔著一份心事。

  卓凌風寒聲道:「你們不會都有今天這般運氣,且行且珍惜!」

  他自覺這幾人一起來的,自己留不下何太沖夫婦,已經大失顏面,再去打殺武烈父女,太沒口子了,便放了二人一馬。

  卓凌風兩道眼神,投落在張無忌身上,就看他呆呆發楞,手上比劃。

  他閱歷豐富,知道對方正在思考武學,心下暗嘆:「這也是個武學奇才!」凝注良久,見張無忌眸子清明,手上停了,才緩步走到他身側。

  張無忌在腦海中思考,手上比劃,只覺雙頰生津,百骸充盈,真氣在經脈之中如明珠流轉,渾身大暢。

  他如今內力之深,遠在卓凌風之上,只是武功遠為不及,這三大高手一場比武,反而是他收穫最大。

  忽聽腳步聲響,回頭看去,只見卓凌風笑吟吟走過來,說道:「你有多少收穫?」

  張無忌面上一紅,向卓凌風拱手道:「卓大哥你的武功可真好,何太沖夫婦人品低下,但武功修為著實了得,不在我俞二師伯、峨眉掌門滅絕師太之下,你以一敵二仍能勝出,真了不起!」

  卓凌風勉強一笑,坐了下來,說道:「他們的武功修為不在你說的幾人之下,可內力修為還是有所不及的,所以總體實力不如這幾人。

  就像你的內力修為是我的幾倍,但要和我動手,你是打不過我的!」

  張無忌一尋思,的確是這個道理。

  聽說覺遠大師就不會武功,可以瀟湘子、崑崙三聖何足道武功之高,也不是他的對手。

  武功在伯仲之間,並不代表實力也在伯仲之間,各有所長。

  張無忌笑了笑道:「不過卓大哥的武功,除了我太師父,我再沒見過第二人有這般厲害!」

  卓凌風嘆了一口氣,說道:「要擱在以前,收拾他們這種人物,又焉能用的了三招!」

  張無忌一愣,思忖道:「卓大哥不像是愛吹牛的人啊。」

  但見他神色中充斥著悲忿,不覺愕然,低聲問道:「大哥,你受了傷?」

  卓凌風笑道:「適才因憶起一段往事,不自覺觸情傷懷,失禮之處,尚望海涵。」

  張無忌趕忙答道:「大哥救命之恩,在下還未報答,這等說法,兄弟實在當受不起。」

  卓凌風搖了搖頭道:「這是什麼救命之恩,若非我揭穿你的身份,何太沖他們如何能夠認出你來,這全是我惹出來的事,你要再說什麼救命之恩,我就走了!」

  說著霍然起身,張無忌見他言詞謙和,但眉宇之間卻有一種凜然威儀,使人不敢逼視。忙道:「是小弟的不是,大哥請坐。

  那你究竟是怎麼了,不瞞大哥,小弟曾跟蝶谷醫仙胡青牛學過幾年醫術,或許能幫上忙。」

  卓凌風聽他說的誠懇,緩緩坐了下來,嘆息道:「我不是受了傷,是在內功修習上有了些許問題,所以我才想找九陽真經,看能否有用。

  聽說當年尹克西與瀟湘子就到了這崑崙山,也就來碰碰運氣。」

  張無忌醫術精湛,已然看出卓凌風並未受傷,才故意問他。耳聽這話,想了想,又道:「我們剛才說到少林對我武當敵意甚重的原因,大哥你還沒說呢!」

  卓凌風哈哈一笑道:「你這小子,我適才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

  張無忌搖了搖頭道:「在下愚魯,實在不知!」

  他見卓凌風放了武家父女,能做到「得饒人處且饒人」,便不是惡人壞人,已經有心將《九陽真經》的下落,告知對方了。

  但還是想知道少林對武當不滿的原因,仿佛這樣他心裡更能踏實一點。

  他將經書埋了,別人自己找到,這是緣法,這叫「佛渡有緣人」。

  自己告知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畢竟全真教與少林曾經必然有嫌隙,那這《九陽真經》無論是否王重陽所創,可出處卻是少林寺藏經閣。

  那麼他就得慎重一點了。

  只聽卓凌風道:「剛才說到重陽真人壓制了少林寺。

  可他因為創製《九陽真經》這門神功,傷了本源,天不假年,未及六旬,便早早仙遊。

  但武林中尚有「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師,仍然橫壓在少林寺頭上。

  東邪黃藥師獨來獨往,可他門下兩弟子,便將江湖鬧的腥風血雨,無人敢惹。

  西毒歐陽鋒稱霸西域,底下蛇奴都在西域中原橫行霸道。

  南帝一國之君,稱雄天南,更不用說。

  北丐領掌天下第一大幫,十萬弟子,聲勢浩大,屢屢與金國做對,讓其大為頭疼。

  他們四人就是武林中人公認的泰山北斗,就跟今時今日的張真人一個分量,少林寺中無一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少林寺明明也是武學正宗,旁支仙霞派收了黃藥師的徒孫為弟子,用他的話說,給他桃花島提鞋都不配。

  可見有多瞧不起他們。

  後來又出來了郭靖、楊過兩位大俠,黑白兩道無不飲服。

  那時的少林寺幾乎沒有存在感,與他們方丈齊名的高手,也得聽神鵰大俠號令。

  崑崙派掌門也一樣!」

  說到這裡,嘆了一聲:「後來五絕都相繼離世,他們有的沒了傳人,就是有門人弟子活下來,也都不成才。

  你看今日的朱武兩家,乃至於丐幫,還有我全真教,都是如此!

  可這對於少林寺來說,意味著什麼?」

  張無忌被問得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這個半天,還是這個不出所以然來,卻轉眼望著卓凌風。

  卓凌風笑了一笑道:「這就是少林寺發揚光大的大好時機啊!

  少林寺幾百年浸潤傳習,武功可為武林翹楚。這時還有何人可匹敵?」

  張無忌臉色十分凝重,望著卓凌風道:「你是說我太師父……」

  卓凌風點點頭道:「對啊,本來人家少林寺從北宋年間,熬到了人們淡忘方丈的大醜事,又熬死了五絕及其勢力。

  本該人家揚眉吐氣了,可又來一個張真人!

  最可氣的就是他,還是從少林寺逃出去的!

  固然有少林寺一直拿他是少林棄徒來挽尊,可江湖不是少林寺的一言堂。

  張真人與武當七俠也是有朋友的,這也導致很多人就認為武當派武功更勝少林寺,張真人縱然出身少林,武功卻出勝於藍了!

  所以江湖上形成一種共識,武當年代雖近,可藝業之精、威名之大也不遜於少林,隱隱然與少林並駕齊驅,可稱武學雙璧。

  那你說少林寺的和尚有沒有怨憤之心?」

  張無忌本是極端聰明的人,登時豁然開朗,點頭道:「大哥,你所言非虛,我能明白,可他們都是佛門中人,又哪來這麼大的執念!」

  說著很是惆悵。

  卓凌風笑了一笑道:「你心中坦蕩,卻無此煩惱!

  但人生在世,都是有所追求的,

  讀書的要做狀元,學武的想當天下第一。

  少林寺和尚雖身為出家人,但也是武人,佛門精義要求「無住無著」,可這境界又有幾人能夠達到?

  若都是這種高僧,少林寺的絕頂高手早都層出不窮了!

  這一代好不容易出了個空見神僧,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整個少林寺都對他寄於厚望,盼望他能將少林寺推向輝煌,卻讓你義父給打殺了!」

  張無忌神色一淒,道:「我義父殺了很多人,可唯獨對於殺死空見神僧大為懊悔,一直耿耿於懷。」

  卓凌風道:「所以你爹與謝遜結拜,跟你娘成親,少林寺是極為高興的,

  這也是整個世道的樣子:滿口都是豪言語,背後儘是齷齪事。

  少林寺和尚不傻,尤其是一寺方丈。

  他們上武當山,能不能逼你爹說出謝遜下落,拿到屠龍刀,其實都是次要!就是要借著這份正當理由,打擊你武當派的聲望。

  誰人不懂江湖人最講究信義二字?

  你爹縱然說出你義父的下落,也會為人不齒!從而導致武當蒙羞!

  若是不說,那就是是非不分,武當也蒙羞!

  少林寺這一局可謂必勝!

  所以三大神僧才一同前來,也敢挑戰你太師父!

  張真人打贏了他們,其實也是輸!

  因為他本就是公認的天下第一。

  贏了理所應當,但一個不講道理,唯力是持的帽子,那是戴穩了。

  若輸個一招半式,你武當派威望、聲望也就可以煙消雲散了。

  所以他們有恃無恐!」

  張無忌聽的目瞪口呆,他如何能想到這一層?

  卓凌風續道:「縱然你爹娘自刎而死,這些年來,你武當派的口碑也急轉日下,你大師伯身為一派掌門,又豈能不著急?

  你等著吧,但凡江湖上有什麼事,只要少林寺參與,你武當派也不會落於人後!

  這都是為了爭一口氣!」

  卓凌風深知六大派圍剿明教時,宋遠橋就一句話,只要少林寺去,我武當必不落後!

  可見憋了多大的氣!

  父親身亡,張無忌對於太師父與師叔伯對自己的愛與對娘親的恨,感受很深。

  現下被卓凌風陡然一說,一切都明白了。他爹爹娶了他娘,與義父結拜之事,影響太過深遠,這就是給別人遞了一把捅武當的刀子。

  想到這裡,遂道:「卓大哥,多謝你為我解惑。實不相瞞,我知道九陽真經的下落。」

  卓凌風聽得一呆,暗道:「這小子也不知是傻還是俠肝義膽,這等珍貴之物,竟對一個素不相識之人說了出來!」

  他說這話,其實只是自己想落個內心通透,沒想過要讓張無忌自己說出其下落,他寧願自己花時間多找。

  反正就在這座懸崖上面。又不是沒了目標,需要在橫亘千里的崑崙山找?

  張無忌目睹他臉上驚奇神色,微微一笑,一指身後的峭壁,說道:「這九陽真經就在這上面,還有一副醫書與毒經,都被我留名埋下了。以卓大哥的武功想要攀緣上去,也不為難。」

  卓凌風見他神態輕鬆,絲毫沒有吝惜重寶之意,心中更是佩服萬分,暗道:「此人胸襟這等寬大,的確是與眾不同!」

  遂道:「張兄弟,送你一句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張無忌憨然一笑道:「卓大哥對我一個素不相識之人加以援手,一身武功又堂堂正正,絕非歹人!」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道:「你縱然殺人也殺的有理有據,並非恃強凌弱之人。

  你能將武烈父女放走,足見仁恕之心,這幾件東西落在你手裡,必能造福武林。」

  卓凌風見他說的誠摯,嘆了一聲道:「在你這君子眼裡,什麼都是好的,可你這性子,以後說不定得吃虧!

  仇人還是可以殺一殺的。」

  張無忌笑道:「我從進了中原,就有很多人害過我,要一個個都去殺了出氣,也殺不盡這許多。

  何況,有些人存心害我,其實他們也是挺可憐的。

  就好比朱姑娘,她整日價提心弔膽,生怕她表哥不跟她好,擔心他娶了武姑娘為妻。

  像她這樣,做人又有什麼快活?」

  卓凌風笑道:「你還想朱九真啊,幸虧我沒殺她,不然你得恨死我!」

  張無忌臉色一紅道:「我早就想清楚了,朱姑娘不是我意中人,她跟我不相干。

  她若死在你手上,也便是應了那句善惡到頭終有報!」

  說到這,又很是澀然道:「但要我去殺她,也的確是下不了手的。」

  卓凌風道:「今天我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見識到了何謂多情之人!」

  說罷,縱聲大笑不止。

  他沒想到張無忌這麼有意思。

  想到他以後跟幾個女子的感情糾葛,只笑得涕淚橫流,仍是不肯住聲。

  但笑著笑著,又想到了另一個世界的盈盈,人家多情,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糾纏,也是一種快樂。

  而自己呢,怎麼看,都好像是薄情了。

  當初是不是就該橫下心來……

  張無忌見他笑著笑著,竟然充滿了極度的悲慟,神色由錯愕逐漸變為驚奇,只覺此人如此年輕,武功這麼高,卻也有自己的煩惱與痛苦,不知經歷了什麼。

  神色又漸漸凝重起來,但他知事體非小,難以推想出其中詳情,這事屬別人隱密,自是不便追問。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卓凌風逐漸恢復鎮靜,張無忌便道:「卓大哥,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卓凌風明知他的事,但也不厭其煩,說道:「你說我就聽!」

  張無忌將他從冰火島回來,所經歷的一切,乃至於九陽真經具體埋在哪裡,峭壁的特徵,都對卓凌風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

  饒是卓凌風知曉他的經歷,可聽著聽著,很是感動莫名。

  尤其是他從鳳陽附近的蝴蝶谷帶著楊不悔一個小孩,走到崑崙山。

  那時他才不過十四歲,又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仍然受信重義,不遠萬里趕赴崑崙山。

  路途中,幾次險些丟了性命!

  到了崑崙山,自己救了何太沖的小妾,可何太沖卻忘恩負義,要殺自己等等。

  卓凌風聽到這裡,插口道:「剛才我與何太沖他們動手,你若是瞅准機會,扔幾塊石塊助我,我就可以將他們殺了,給你報仇了。」

  言下不無遺憾。

  張無忌卻淡淡說道:「且不說卓大哥與他們光明正大的交手,我不會偷襲!

  況且我也不想報仇,何太沖一派掌門,威名赫赫,卻在家裡畏妻寵妾,懦弱猥瑣,便似個尋常沒志氣的男子,他活著也不舒服!

  我對他也沒有殺心,不想報仇!」

  卓凌風嘆了一聲道:「你這一身武功可算……唉……」

  張無忌笑了一笑道:「我練武功,只想著自己若是遇到壞人,不受傷害便好了。

  我卻不想主動去傷害別人!

  冤冤相報,無有盡時!」

  卓凌風聽了這話,得出了一個結論,

  一句話,張無忌能有後來的福報,就是人家自己積來的德!

  試問,自己若明知快要死了,會為別人不顧危險,跋山涉水嗎?

  自己經歷別人恩將仇報,仍能不改初心,保持最大的善良嗎?

  但卓凌風有些事持疑問態度,可有一點卻是很確定。

  他總認為,世上終究善良多一點,還是好!

  因為只要是個人,就有親朋好友,就會有自己在意的人,世上多一些善良,或許受益的就會是他們!

  若都是以牙還牙,斬草除根的做法!

  那麼你能保證自己或者家人,不會惹到一個比你更強的人嗎?

  他們也是這種斬草除根的做法,那將會是如何?

  恐怕就是你人生最大的慘劇!

  張無忌這看似迂腐的以怨報德,何嘗不是世上最大的人性光輝。

  也是照亮世間黑暗,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