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再是朝著床榻望去,就看見漣菊的胸口上赫然出現了八個血窟窿。
一個比一個重,一個比一個深。
可見射箭之人的必殺之心!
水靈嚇得四肢冰涼,強撐著一口氣扶著漣菊軟趴趴的肩膀。
漣菊的意識已經徹底模糊,若非不是白色的藥粉灑在傷患處,刺激著她仍舊能夠感受到疼痛,怕早就是昏死了過去。
姬梓昭再是從藥箱裡拿出鉤針和腸線,快速縫合著那一個個猙獰的血窟窿。
燭光下,姬梓昭的額頭早已覆上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白皙的面龐似已接近透明。
水靈一直擔心地看著小姐,生怕小姐會體力不支地昏過去。
可就是在她滿目擔憂的注視下,姬梓昭卻全程有條不紊,緊密而麻利地將漣菊身上的傷口全部縫合。
一直到剪斷最後一根腸線,姬梓昭才是看向漣菊道,「睡吧,好好睡一覺。」
全憑著一口氣支撐到現在的漣菊,順勢吐出一口氣,歪下了腦袋。
姬梓昭從水靈的手中接過漣菊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躺在床榻上。
因為身上的傷勢,漣菊無法平躺更無法反趴,姬梓昭輕輕將漣菊側過身,才是看向水靈道,「去將心蘭叫過來。」
水靈點了點,「知道了小姐。」
不多時,睡到迷糊的心蘭就是跟著水靈一起回到了屋子。
當看見床榻上昏迷的漣菊時,心蘭瞬間驚得睡意全無,「小姐,漣菊姑娘這是……」
姬梓昭沒空解釋,只是仔細叮囑著,「如此小心扶好她,萬不可讓她碰觸到胸前和背後的傷口,你們兩個輪班看守在她的身邊,困了便就在我的房裡睡下,絕對不能讓府里的其他人知曉,尤其是永梅。」
心蘭和水靈忙齊齊地點頭。
兩個人走到小姐的身邊,一個動手一個幫忙,先行將昏迷的漣菊從姬梓昭的懷裡抱起來,然後有水靈先行坐在了床榻邊,仔細照看著漣菊。
心蘭則是屏氣凝神地看守在一旁,低頭卻是看見了一個竹簡掉落在床榻邊。
「小姐,這是……」心蘭疑惑拿起,這才發現竹簡早已被鮮血浸透,甚至是在她舉起來的時候,那絲絲鮮血還在往地上滴答著。
心蘭嚇得想要扔掉,卻被姬梓昭先一步握住了手,「這是漣菊用命換回來的。」
心蘭順勢瞪大了眼睛,渾身一顫。
姬梓昭接過行軍手札,轉身朝著內廳走了去。
內廳里,兩個廳堂燈透過絹布散發著柔柔的光亮。
姬梓昭坐在海棠式的圓凳上,輕輕翻看起了手中粘膩著鮮血的行軍手札。
屋子裡,水靈和心蘭只覺得內廳安靜異常,甚至是連一點聲音都是聽不見。
心蘭不放心悄悄走到堂口,結果就看見小姐正是雙目血紅,死死地盯著面前的竹簡,早已被鮮血染紅的五指因用力而發白,似要捏碎面前的竹簡一般。
心蘭擔憂的想要上前,姬梓昭卻先行開口道,「進去。」
心蘭一愣,不敢違抗,轉身回到了裡屋。
姬梓昭一直等心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堂口,才再次低頭看向手中的行軍手札。
祖父之所以每次行軍打仗都會單獨記錄下行軍手札,就是為了讓她能見之所旁人不見,從而打發這太過無聊的光陰。
也正是在行軍手札上,姬梓昭才能了解到皇城之外的世界。
可就是連姬梓昭都想不到,有朝一日這行軍手札會成為姬家男兒慘死的記實錄!
上面的一字一句,字字殘酷冰冷,句句融合著滾燙的鮮血!
她姬家男兒生為禹臨,活為百姓平安,國之繁榮昌盛。
姬家組訓在前,所有姬家男兒五歲習武,七歲熟讀兵法,八歲進入軍營操練,她聽聞父親第一次踏上戰場的時候還不到十歲!
世人都知姬家男兒能征慣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卻無人知道在這些榮耀的虛名背後,姬家男兒究竟付出了怎樣的心血。
姬家男兒不求功名利祿,只願為禹臨百姓拋頭顱灑熱血,可饒是如此!
卻終是抵不過那噁心至極的算計!!
敵軍突襲,姬家男兒奮勇當前,欲以己做誘餌,困住五萬敵軍,卻不知二皇子竟是手握軍符命三萬支援大軍坐等原地按兵不動,以保自己的虛名為由,眼睜睜地看著姬家男兒與五萬敵軍廝殺。
最終……
無一生還。
姬梓昭手握行軍手札,淚如泉湧,心如撕裂般痛不欲生。
這行軍手札上的最後幾筆,乃是祖父拼著最後一口氣寫下的,歪歪斜斜的幾筆,承載著的是旁人根本無法體會的驚天慘烈與憤怒不甘!
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姬家軍一去不還!
莫等閒,空悲切,洛邑之恥,猶未雪,權謀之恨,何時滅……
二皇子……
謝璟襲!!
推姬家入鬼門關在先,派驛官謊報軍情污衊姬家在後。
好,很好!
滔天的恨意排山倒海山呼海嘯,似要將姬梓昭徹底吞沒,初秋的天清爽宜人,姬梓昭卻冷如墜入冰窖一般,全身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青竹走進門的時候,就是看見了痛到極致的小姐。
「小姐……」青竹快步上前,想要詢問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結果還沒等話問出口,沉穩的目光就是先行看見了姬梓昭手中死死握著的行軍手札。
寥寥幾個字,足以說明一切。
曾經身為姬家老太爺身邊副將的青竹又怎麼會看不懂?!
「這是漣菊用命護回來的,可是卻成為不了洗刷姬家冤屈的證據,青竹,你說可笑嗎?可笑吧……多可笑啊……」姬梓昭輕輕撫摸著竹簡上的如血泣的一句一字,淚水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剮蹭的面頰生生作疼。
行軍手札乃是祖父私自記錄,上面一沒有官印,二沒有將軍印,根本不足以說明任何,二皇子既是敢將姬家算計之深,怕是早已私自篡改了行軍簡上的一切。
青竹似是想到了什麼,臉白一片,「剛剛屬下看見信兵進城,這個時候怕……」
驛官在前,信使在後。
如果說信使此刻已經進城的話……
那麼大軍只怕馬上就要回到皇城了!!
那個將姬家男兒推入鬼門關的人,又怎麼會放過姬家這些無辜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