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板子聲驚心動魄。
水靈跪在地上,直直地挺著脊背。
雖沒有勝利的驕傲,卻也沒有被板子聲嚇到膽怯。
姬梓昭靜靜地將一切盡收眼底,待院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才是看向水靈問道,「賣身契已給你,若你現在離開,就算談不上什麼大富大貴,起碼也不用再終日為奴看人臉色度日。」
「奴婢的命是姬家老太爺和大姑娘給的,若不是姬家老太爺和大姑娘出手相救,奴婢怕早就是死了,又哪裡還有今時今日?」
水靈跪在地上,抬眼看向姬梓昭的時候目光堅定,「奴婢懇請大姑娘收留,奴婢願生生世世服侍在大姑娘的身邊,不求做牛做馬,但求能與大姑娘風雨與共。」
在這封閉的亂世里,奴隸化異常清晰明了,很多窮人甚至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是將卑微刻在了骨子裡。
風雨與共四個字,別說是做,怕很多人連說都是不敢說出口的。
但姬梓昭卻喜歡敢說出這話之人的勇氣。 ❂✩
永梅早晚都是要除掉的人,待到那個時候,大丫頭的位置勢必要有所空缺。
「以後你便是留在我身邊,我在哪裡你便是在哪裡,無需刻意跟著誰學習姬家的規矩,若是有不懂的直接來問我便可。」姬梓昭在水靈的身上看見了一股果斷的犀利,隱忍且又有主見。
這樣的人,是完全可以如同漣菊亦或是青竹那般獨當一面的。
水靈沒想到大姑娘就這麼簡單的將她留下了,「大姑娘不需要以證奴婢忠心嗎?」
如她這種半路易主的人,乃是新主子最為顧忌的,一般為了證明其真心,都是會在奴婢的心口處燙落一個忠字疤的。
姬梓昭不答反問,「你會背叛我?」
水靈想都是沒想地就用力搖著頭。
她就算是死,也不會背叛了大姑娘。
「你也說了不會背叛,既如此又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忠心這種事情,是日月累計,並非一朝一夕。
強扭的瓜不但不甜,還可能毒死人,這是姬梓昭活了兩世深諳的道理。
水靈一愣,明亮的眼睛頃刻之間通紅一片,對著大姑娘就是重重地磕了個頭,「大姑娘放心,奴婢定當誓死追隨!」
「以後你也跟著其他人一般喊我小姐就好。」
「奴婢明白。」
水靈又是重重一拜,趕緊起身去打水準備伺候小姐洗漱。
姬梓昭則是先行轉身朝著裡屋走去。
點燃著淡淡燭光的屋子裡,涼風拂過窗欞。
未曾睡下的床榻上,床幔已是垂落。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姬梓昭順勢繃緊全身,防備且心驚地朝著床榻邊走了去,猛地掀起床幔,就看見多日不見的漣菊正渾身是血地躺在床榻上。
意識逐漸渙散的漣菊在看見姬梓昭的同時,便是掙扎著起身,「小姐……」
不過只是喚了兩個字,湧出口的鮮血便是瞬間染紅了衣襟。
姬梓昭看著插在漣菊身上的根根箭矢,雙眸震紅,一把將其扶起坐下,輕聲安撫,「別再動,也別說話。」
剛巧此時,水靈端著水盆進了門,一眼就是看見坐在姬梓昭對面滿身插滿箭矢的漣菊,驚得險些沒摔了手中的水盆。
「把我的藥箱拿來!趕緊燒熱水!把剪刀烤紅!快!」
「是,是小姐。」水靈忙不迭地點著頭往外跑。
姬梓昭扶住明顯進氣多出氣少的漣菊,按著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洛邑一戰無論是誰輸誰贏,戰爭都已結束。
以往戰爭結束,大軍撤離戰場,朝廷會派人收拾殘局重拾民心,算起來洛邑一戰應早已結束,卻有人還在看守著洛邑,更對前往查探的漣菊痛下殺手……
足以證明洛邑究竟是要藏著怎樣不可告人的秘密!
漣菊感受著自家小姐的體溫,仿佛自己冰冷的身體也跟著溫暖了起來,只是她的意識太過渾濁,就是連喘息的力氣都在漸漸消失著。
仿佛是害怕自己真的就這麼死了一般,漣菊枕在姬梓昭的肩膀上,喘息開口,「屬下日夜兼程抵達洛邑時,洛邑戰場方圓百里荒無人煙,屬下悄悄潛入進戰場,看,看見……成河的血流已乾涸,堆積如山的屍體在烈日下暴曬,有人嚴密看守,看守在四周……咳咳咳……屬,屬下秘密潛入,從,從其中一具屍體,屍體身上發,發現了這個……」
漣菊從穿插著箭矢的胸口,掏出一個早已被鮮血染紅的竹簡。
姬梓昭一眼便是認出了,那便是祖父時長給自己帶回來的行軍手札!
但是她沒有接過,只是摟著漣菊的肩膀,聲音有些發顫,「別說了,漣菊……」
漣菊咧唇而笑,枕在小姐的肩膀上異常安逸,「屬下,屬下臨行時,看,看見了平安抵達洛邑的四姑娘,小姐放心,屬下已將四姑娘安排至隱秘的地方,是,是屬下無能未能平安逃過二皇子隊伍的追殺,好在漣菊不負辱命,將行軍手札平安送至於小姐手中,屬下就算是死,也死得其所了……」
水靈拿著東西進門時,就看見一口口的鮮血順著漣菊的嘴裡如注流淌,連姬梓昭的半邊肩膀和手臂都染成了血紅色!
姬梓昭餘光見水靈進門,伸手扶穩漣菊的肩膀,漆黑的眸沉穩堅定,「憋住一口氣,漣菊,我定保你活下來!」
姬梓昭一手摟住漣菊的肩膀,一手從水靈的手中接過藥箱,快速打開將一顆保命的丹藥塞進了漣菊的口中。
「水靈,過來給我扶住她!」
「是,小姐。」
水靈忙快步上前,顧不得害怕和驚慌,按照小姐的吩咐握住漣菊的肩膀。
姬梓昭轉身拿起燒紅的剪刀,一邊將漣菊身上的箭矢一一剪斷,一邊翻開針包,以每一根箭矢為中心,快而准地將一根根銀針插入漣菊的肌膚上,封死血脈。
「咬住了,我命你不准鬆口。」姬梓昭將一個軟布捲成條塞進漣菊的口中,拔箭全憑一口氣撐著,若是這口氣散了,這人也就沒了。
漣菊喉嚨翻滾,抬眸看著目光堅定的大姑娘,有那麼一刻,她竟是透過了面前的人看見了姬老將軍。
那時的姬老將軍,就如同現在的大姑娘一般,沉著,冷靜……
「漣菊,活下來!」
姬梓昭似命令般聲音響起的同時,穩准地拔出了漣菊身上的箭矢。
漣菊悶哼一聲,卻仍舊死死地咬著口中的軟布。
姬梓昭不敢耽擱,再是上手朝著其他的箭矢拔了去。
一根,兩根,三根……
一炷香的功夫,姬梓昭的腳邊已是落滿了箭矢。
水靈低頭看去臉都是白了。
足足八根的箭矢,個個箭頭都長滿了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