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還沒等穆曼將軍來得及仔細推敲,就聽那士兵又道,「是,是小將軍死,死了……」
穆曼將軍瞬間倒退數步,後腰重重撞在樓梯的扶手上都不曾察覺到疼痛。
于震驚之中,他抬眼看向姬梓昭,似是不信更似是震怒道,「你,你怎麼敢!」
姬梓昭淡定自若地回道,「聽聞突厥小將軍不幸感染疫病,我自是要前來探望,雖我來時突厥小將軍有幸沒死,但奈何疫病入體時間太長,就算是我們禹臨也無力回天。」
慶幸沒死……
無力回天……
每一個字都釘入穆曼將軍的心口上。
殺人誅心,怕是也不過如此!
穆曼將軍自然不信,「姬梓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枉害我兒性命!」
「突厥將軍還請慎言,醫者乃凡夫俗子,並非神仙,生死有命,我們禹臨只能深表同情。」 ✿
大夫不是神仙,病魔面前生死本就難料。
「你……你跟那個軍醫聯手害我兒子!」
「我們禹臨的軍醫乃皇城太醫院院判,雖和朝堂無關,按照官品也是從二品,在我們禹臨,污衊從二品官員可直接問斬。」
姬梓昭面對穆曼將軍的恨意滔天,仍舊心平氣和。
你不是為了調虎離山控制住張叔忠,甘願讓自己的兒子感染疫病麼,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了這場假戲真做。
說白了,你一個當爹的都豁得出親兒子,我又有什麼好心疼的。
穆曼將軍一想到頭上的兒子直接變成了一具屍體,只覺得一陣熱氣湧上喉嚨,瞬間整個口腔內都充斥著血腥的味道。
他將兒子捨出來,並非是真的讓兒子死!
在穆曼將軍的算計里,禹臨在阿詩雅公主的施壓下,不但要救活他的兒子,更是要被迫留在酒樓之中,看著洛邑城被疫病再次攻陷。
可是沒想到,姬梓昭竟直接殺人滅口!
如今那屋子裡只剩下阿詩雅公主一人,就算咬定姬梓昭殺了他的兒子又有何用?
姬梓昭完全可以仍舊堅持現在說辭!
到時,兩國各持己見,突厥只能息事寧人。
「姬梓昭,你真的以為破釜沉舟,就能夠出得了這酒樓麼?既你敢殺我兒,就應該做好赴死的準備!」
姬梓昭敢破釜沉舟,他就敢魚死網破!
突厥將軍目疵欲裂,指著姬梓昭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對著身後的突厥士兵下令,「來人!給我將她活活砍死!一刀百兩!」
突厥將軍的話,對於士兵來說乃是軍令。
就更不要說還有那一刀一百兩了。
陳剛聽聞此話,本能地衝到了自家當家的身前。
他家的當家的,還輪不到這些突厥蠻子糟踐。
這酒樓的廳堂內,雖不是全部突厥的戰力,卻也足有上百突厥士兵,若當真發狠了進攻,足以瞬間將禹臨的幾個人所砍成肉泥。
廳堂內,氣氛繃緊成一條線。
屠殺一觸即發!
只是一晃穆曼將軍的話音都是落下許久,卻無一突厥士兵抽出雙斧。
那些本該對穆曼將軍言聽計從的士兵,此刻正木著一張張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穆曼將軍不敢置信地轉回身,「聽我號令!給我將這裡的所有人都殺死!一切後果有我承擔!」
「……」
回應給突厥將軍的,仍舊是一片鴉雀無聲的安靜。
面對如此逆轉的場面,別說是突厥將軍,就是陳剛都是看呆了。
他明白當家的讓他送解藥過來,是為了拉攏突厥的軍心。
但正如穆曼將軍所想的那般,不過是一些解藥,還不足以讓突厥的軍心徹底偏失。
可是如今,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變得可能了!
這……
怕不是在做夢?
面對穆曼將軍的呆若木雞,姬梓昭輕聲開口道,「忘記告訴突厥將軍,剛剛我派人送來的解藥之中,有一味叫做青龍參,此藥性溫,味甘,具疏肝滋陰,養血活血,行氣通竅的功效。」
所以,剛剛阿詩雅公主在樓上說了什麼,突厥的士兵早已聽得明明白白。
士兵確實是要服從軍令,但卻不是為了主子們的自私而去送死。
這點跟國家無關,是人心和人性。
所以哪怕是這些突厥的士兵知道違抗軍令的代價,甚至是明知面對的是一向敵對的禹臨,都甘願靜默不動。
畢竟跟將他們當做看門狗的突厥皇族比起來,送解藥的禹臨就仁慈多了啊。
穆曼將軍只以為姬梓昭送解藥是為了拉攏軍心,實則卻是擾亂軍心。
眼看著姬梓昭在陳剛的陪同下,朝著門口走去,穆曼將軍頓時悲痛欲絕,怒火攻心之下竟是自己舉斧沖了過去。
陳剛當即回頭,死死將姬梓昭護在身後。
鋒利的斧刃劃破半空,直朝著姬梓昭和陳剛劈下。
千鈞一髮,姬梓昭輕飄飄地飛甩袖子,一陣粉末於空中無形散落。
幾乎是瞬間,穆曼將軍渾身一僵,隨機硬挺挺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陳剛吸了吸鼻子,趕緊示意其他的大夫捂住口鼻。
是迷藥……
在突厥士兵的注視下,姬梓昭正大光明地坐回到了馬車上。
等馬車緩緩駛動,坐在一旁的陳剛忍不住開口道,「沒想到當家的也會用迷藥。」
迷藥,簡單易配,乃是藥物之中最為普通的東西。
只是為醫者,都對迷藥嗤之以鼻。
畢竟,對於醫者來說,用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豈不是說明自己能力不行?
姬梓昭卻是靠在軟榻上輕聲道,「對付下流的人,就得用下三濫的手段。」
陳剛,「……」
堂堂的一代突厥梟雄,被您說成下流人士……
好在突厥將軍沒聽見,不然只怕還要昏過去一次。
氣昏的。
姬梓昭回到街道的時候,張叔忠已然被青竹平安送回。
姬梓昭特意親身前往看望,張叔忠正是在木床上昏睡著。
仔細的給張叔忠診脈一番,姬梓昭才是鬆了口氣。
好在身體並無大礙。
姬梓昭又是找來了一個大夫照顧著張叔忠,這才是起身出了屋子。
正是等在外面的韓靖宇見姬梓昭邁步而出,趕緊上前幾步,「最後一波的疫人已全部被控制,陳掌柜已經親自帶人前往給那些疫人餵藥,想來很快那些一人身上的疫病就會得以壓制。」
韓靖宇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慶幸。
那些疫人跟被感染的士兵和百姓們不同,他們深受疫病纏繞多年,如今哪怕是服用下解藥,也只是會消除他們體內的疫病,但是他們早已被疫病摧垮的神志,卻根本無法再被恢復。
說白了,他們還是會咬人,只是不會再傳播而已。
姬梓昭道,「找幾個手快的讓他們少些痛苦,再是找個好地方都埋了吧。」
那些疫人是無辜,但已沒有了挽救的餘地。
若想要讓洛邑徹底走出陰霾,那些疫人就必須要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做人與看病不同,想要兼顧何其艱難,唯獨取捨才能保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