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超市的老闆都認識白仙仙了,看她抱著兩桶方便麵過來,笑著招呼:「晚飯就吃這個啊?」
白仙仙嘬著腮幫子歪頭看了陳凜一眼,見他已經準備付錢,又後悔地拽住他袖口:「算了算了,還是去外面吃吧,說好了請你吃飯——」
善變的女孩子就像六月的天氣,讓人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什麼。閱讀但陳凜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乖乖點頭說好。
結果白仙仙轉眼又變了:「要不回去點外賣吧,再買點零食?」
陳凜繼續點頭:「好。」
白仙仙把方便麵放在櫃檯,又跑回去選零食了。
陳凜就跟在她後面,給一個拿一個,很快就抱了滿滿一懷抱。白仙仙回頭瞅了眼他拿下巴抵住膨化袋子的樣子,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好啦,就這些吧!」
宿舍樓住的都是醫院的職工。
上電梯的時候白仙仙才想起來,跟陳凜認識這麼久,別說去他房間,兩人好像都沒在宿舍樓遇到過,畢竟對他而言這裡只能算是個洗澡暫居的地方。
她瞄了陳凜一眼:「你住的單人間還是雙人間啊?」
陳凜低聲說:「單人的。」
也不意外,畢竟連他用過的東西都嫌不吉利,哪有人願意跟他睡一個房間。白仙仙說:「那我們去你房間吃吧!」
她房間供著祖師爺的名牌,貿然帶個男生回去,白仙仙怕晚上會在夢裡被祖師爺追著捶。
陳凜口罩下的嘴唇都繃了起來。
但很快又鬆開,低聲說:「嗯。」
宿舍樓男女分層,白仙仙在三樓,陳凜在五樓,他開門的時候,白仙仙就站他身後,聽到門鎖咔噠一聲打開,她非常貼心地問:「要不要給你點時間進去收拾一下呀?」
畢竟很少住這裡,說不定裡面亂糟糟的呢,襪子內褲滿床扔什麼的。
害,還是要給男孩子一點面子的嘛!
陳凜手頓了一下,慢慢推開門:「不用,進來吧。」
房門打開,迎面撲來一股清新的梔子花香。
白仙仙一眼就看見他養在窗台上的三盆藥梔子,興奮地蹦了進去:「陳凜你養花啦!」
他鎖上門,俯身把地上的燒水壺提起來,去衛生間洗乾淨後,又把剛才在超市買的礦泉水倒進去,按開插座燒水。
藥梔子比一般的梔子花的花盞要小很多,但香味更純更濃郁,三盆花擠擠滿滿地開在窗邊,被夕陽染紅了邊。
房間很乾淨,也很簡單,除了一張床和一架布衣櫃,就只剩下宿舍自帶的椅子和電視櫃了。
白仙仙回頭問他:「你什麼時候養的花呀?」
陳凜說:「前段時間。」
那天去給多肉買花肥的時候,花店老闆推薦給他的。老闆說,小帥哥,買兩盆花回去養嗎?很香的,開花了可以送女朋友哦。
那時候梔子還沒開花,但綠油油的葉子生機勃勃,充滿夏日的朝氣,讓他一下子就想起辦公室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
於是這個連旅館都算不上的宿舍,就多了三盆藥梔子。上一次他回宿舍澆水的時候,枝幹上還只有花骨朵。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的。
白仙仙湊在窗邊聞了半天,轉頭開心地問他:「我們可以拿一盆去辦公室嗎?好香呀!」
陳凜點點頭:「可以。」
單人間的布局都一樣,他這裡生活用品少,倒顯得比她房間要寬敞很多。白仙仙戳開外賣軟體選了一圈,點了樓下那家燒烤,好吃乾淨,送過來還快。
房間只有一把木椅子,她又指揮陳凜把電視櫃搬到床頭,這樣床上也可以坐。擺好位置,白仙仙正打算繞過去坐椅子,聽到他小聲說:「你坐床上吧。」
白仙仙瞄了眼鋪得整整齊齊的灰色床單,清清嗓子故作正經:「我可以坐你的床嗎?」
陳凜提著袋子,正把零食一袋袋拿出來,垂著眼睛說:「可以,床軟。」
白仙仙美滋滋地坐了上去。
其實也沒有很軟,他沒有買床墊,一層薄薄的棉絮下就是床板,白仙仙扭了扭屁股,心說,男孩子都喜歡睡硬床嗎?
她爹也喜歡睡木板來著。
哦不對,她爹早就不是男孩子了。
今天賺了大紅包,白仙仙非常大方,差點沒把貨架上的零食都搬回來,沒多會兒燒烤也送了上來,整張電視櫃擺的滿滿當當,又有吃的又有喝的,白仙仙舉著一盒旺仔牛奶,興致勃勃朝他伸過去:「乾杯!」
陳凜盯著養樂多上的錫紙蓋看了看,插了根吸管進去,輕輕跟她碰了一下。
白仙仙一邊吃薯片一邊嘬旺仔牛奶,看他坐在對面垂著睫毛慢慢喝養樂多的樣子,眼睛裡都是亮閃閃的笑意,趁他不注意,拿起手機打開攝像頭,偷拍了一張。
結果沒關聲音,咔嚓一聲,陳凜唰的抬起頭,看到她偷拍的動作,喉結好像都停住了。
白仙仙被抓個正著,身體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臉上倒是面不改色,昂著腦袋倒打一耙:「怎麼啦?我拍個照不行嗎?你也拍過我啊!」
陳凜:「……我沒說。」他捧著養樂多的手指像突然不知道往哪擺,有些侷促又認真地問:「還拍嗎?要換姿勢嗎?」
白仙仙噗的一聲被逗笑了,「不拍啦,擺拍哪有抓拍有感覺!」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里被窗外斜陽裹起來的少年,點了下保存。
……
陳凜每年這一天都會請假,醫院還是很體貼這個一年只休一天的員工,就算有病人過世也不會把他叫回去值班。
第二天一早,白仙仙難得能跟他一起出門上班。
上一次他們一起坐這趟公交車,還是她第一天上班那天。白仙仙記得他當時坐在最後一排,上車之後不等陳凜開口,就自覺跑到最後一排坐下了。
陳凜默默坐到她身邊,白仙仙往後一靠:「我發現這個位置的確不錯。」
陳凜偏頭看她:「嗯?」
白仙仙:「有種坐在皇位上的感覺。」
陳凜像是被她逗笑了,眼睛彎了彎。
白仙仙又有點擔心:「也不知道女鬼還有沒有在辦公室老實待著,你昨天走的時候捆緊了嗎?」
陳凜點頭:「捆緊了。」
……
何止是捆緊了,這好在是只鬼不用呼吸,要是個人,照他這捆法,估計昨天就憋死了。一聽見推門進來的腳步聲,在牆角蜷成一個球的女鬼頓時唔唔唔地叫起來。
白仙仙這才看見他用黃符擰了幾道紙繩,女鬼被綁得動都不能動,腦袋跟腳背挨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練瑜伽。
白仙仙憋著笑跑過去把黃符撕了。
女鬼這才解脫出來,披頭散髮獠牙暴起,尖叫著就朝陳凜撲過去:「老娘跟你拼了!!!你還是個人嗎?!」
撲到半空,看到陳凜的眼神,憤怒被恐懼取代,又嗚嗚嗚地縮回去了,委屈巴巴地跟白仙仙告狀:「他太兇了!」
白仙仙叉腰:「胡說!」
女鬼:「嗚嗚嗚你們欺負鬼……」她哭了一會兒,突然愣在原地,伸出自己雙手看了半天,抬起頭驚喜又不可置信地說:「我跟他的契約解除了!你們把他抓住啦?」
白仙仙沒想到道協辦事效率效率居然這麼高,趕緊拿出手機給褚正明打電話。
一接通,那頭就笑呵呵道:「正想通知小友,小友就打電話過來了。」
白仙仙問:「褚道長,事情都解決啦?」
褚正明道:「嗯,昨天道協就將人帶走了,連夜調查出事情真相,已經全部處理好了。」
白仙仙繼續問:「那妖道什麼來頭查清楚了嗎?他為什麼要拿人功德啊?」
問起妖道,褚正明的語氣有些遺憾,嘆了聲氣才道:「這妖道名為劉乾山,曾經也是道門鼎鼎有名的高道,以前還在太玄觀當過一段時間住持,後來他去了帝都研習道法,在臥虎藏龍的帝都也是排的上名號的。」
這劉乾山有一個兒子,名叫劉知乙,是他妻子難產所生。妻子難產而死,留下唯一的兒子卻自小體弱多病,自出生開始就沒離開過病床。
劉乾山這麼多年賺的錢,全砸在了劉知乙的醫療費上。但都說人各有命,這劉知乙生就一副早夭命格,命數極差,從吃奶時就在吃藥,再長大一點,連藥也吃不了了,這麼多年全靠氧氣罩和營養液吊著命。
人死之後,依照在世功德論功行賞。劉知乙這一生在床上躺了一輩子,肯定是沒積到什麼功德,依照這情況來看,死了之後去到陰司,下輩子也投不了人間道。
劉乾山以前給他占卜,從來看不透他的命數,直至去年,才從卦象中窺見半分命格,卦中說,劉知乙活不過十八歲。
這輩子來人世走一遭,卻在病床上躺了一輩子,連這世界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劉乾山身為人父,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幫他積攢功德,等他死後去陰司報導時,有功德傍身,起碼下輩子還能繼續當人。
劉乾山這麼多年雲遊四方,進山入林,各門各派的修行之人都見過,歪門邪術接觸的也不少,於是由正入邪,自此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那個配陰婚的遊戲並不是他積攢功德的唯一途徑,他這兩年做了不少惡,也害了好幾條人命。
白仙仙想起之前張帆說,他曾看見過一張病歷。
病歷上的人也姓劉,十七歲。
不由得嘆了一聲氣。
褚正明越說越痛心:「道門中人更應明白生死有命強求不得,害人作惡逆天改命,最後只會迎來更嚴重的後果。枉他修持一生,到最後卻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白仙仙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他兒子呢?現在還活著嗎?」
褚正明道:「還活著,就在華昌醫院,今早我已與太玄觀商議過,今後劉知乙的醫療費由我們真武廟和太玄觀共同負責,不過探病的道友說情況不太樂觀,已經住進重症監護室了。」
白仙仙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最後只好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褚正明說:「沒我們什麼事了,就是陰差估計要忙上一陣。」他解釋道:「配陰婚那個遊戲一旦人鬼契約生效,人活不過一月就會死,氣運陽壽盡數被鬼竊取,鬼魂就可藉此徹底逃脫陰司掌控,逍遙人間。」
褚正明說著說著又氣憤起來:「雖然遊戲已經破解了,但是不知道之前有多少人玩過,又有多少只厲鬼怨魂會接機逍遙法外。陰差昨晚還來找了我,斥責我們道門怎麼盡出敗類,給地府找事!」
他痛心疾首:「這劉乾山簡直是以一人之力抹黑了我們整個道門!今年年底陰司評選人間優秀部門,我們道門肯定要輸佛門一籌了!」
白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