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緩慢地點頭。
她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翻箱倒櫃了許久，才扯出來了一條破布。
布料已經開始泛黃，上面的褶皺卻格外明顯，顯然，是一直被人帶上身上，細心收著。
沈浮光接過布條看了兩眼，上面的圖案雖然褪色，卻仍舊看得出來。
是她沈家的家紋。
沈浮光驟然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自己父親在世的時候，年年都會定製一批印有家紋的布料。
沈浮光的襁褓，還有當初沈青月與沈青松的襁褓，通通都是用這種布料做成的。
想來，當初被抱出去的兩個孩子，同樣也是用這種布料包住的。
莫非，眼前的嬤嬤，就是撿走了自己弟弟妹妹的人？
沈浮光將布料攥在手中，咬緊牙關方才能保持語氣平靜。
「你從什麼地方得來這塊布的。」
「我曾經…在宮外遇到過一個女人丟棄孩子，兩個孩子，面色紅潤，哭聲嘹亮，實在是讓人心疼。」
「當時天上還下著雨，我實在擔心兩個孩子的安危，就將他們帶回了宮中。」
「可是我忘了，我不過就是個下人而已，連我都未必會被那些娘娘們當人看，何況是兩個不明來路的孩子呢？」
「有一日，我做差事回來的時候，孩子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有人說枯井中有孩子，我便去瞧，被人推了進去，三天才將我撈出來…」
「或許是為了補償，又或許是為了封口，我出了宮，渾渾噩噩，總惦記兩個孩子。」
「那塊布，我也找了很久很久，才知曉上面的團是沈家的團，可是，沈家從未出現過孩子失蹤的事情，我也曾經去尋過你們家中的人，她們都說，絕對沒有這回事…」
又是蔻姨娘所為。
自己的父親雖然不甚喜歡管後院的事情，可任何人同他說事，他都是事必躬親地去查證一遍。
想來，是眼前的嬤嬤運氣不好，遇到了蔻姨娘，又被她給搪塞了過去。
沈浮光深吸口氣，心裡卻早就已經恨的牙痒痒。
老東西，竟然還有事情瞞著自己。
「我常常夢到那兩個孩子…若是他們沒被我接回去，只怕如今還能好好地活著。」
沈浮光總覺得自己的弟弟妹妹仍舊在世。
她盯著嬤嬤，開口道：「你在井中的時候，可是看到了兩個孩子的屍骨嗎？」
「沒有。」嬤嬤篤定開口，「井中什麼都沒有，我確定，兩個孩子如果不是被人解決了，便是被什麼人換了身份……沈姑娘，若是你能找到你的弟弟妹妹，還請來告訴我一聲，讓我…安心。」
沈浮光頷首。
眼前之人畢竟沒有對自己的弟弟妹妹造成什麼威脅。
甚至，她還出於好心地保護過他們。
於情於理，這是自己的恩人。
沈浮光後退一步，躬身行禮。
「多謝嬤嬤當初的善心。」
「不，不…我是害了他們。」
「你沒有。」沈浮光篤定道，「他們若是懂事，定然也不會怪罪嬤嬤，您是在做好事。」
嬤嬤苦笑著搖頭。
沈浮光總覺得，她還有話沒有對自己說。
可是已經沒有必要繼續追問下去了。
已經這種情況，仍舊不能說出口的事情，便只有害人的事情了。
只要不關於自己與李藏鋒，她如今就沒有什麼興趣聽。
世上的事情那麼多，先讓自己與心上之人平安，方是當務之急。
沈浮光從屋中離開，表情卻比進去之前更為凝重。
李藏鋒寬慰道：「沒有消息？」
「有。」
「確實在宮中，只是，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比身死宮中更好。」
倒是會安慰人。
沈浮光哭笑不得地看著李藏鋒：「殿下當初還問我什麼人都救，你不也是同樣？」
「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我幼時不被人喜愛，在宮中摸爬滾打，去御膳房中偷吃的，只有她覺得我可憐，給我塞了許多次點心，後來她有兩天沒來，我覺得不對，與一個朋友一併找到了她。」
「再後來，她就沒再出現過了，我以為她死了，後來遇到，便想著要給她一個安穩的晚年。」
原來嬤嬤口中被救出也是李藏鋒所為。
沈浮光心中自嘲。
若是自己上一世能早點同李藏鋒互相交換心意，也不會沒有察覺到宮中的密辛，與沈家也脫不開關係了。
「回去吧。」
沈浮光主動跳上了馬，她拍了拍身後的位置。
「還要勞煩殿下再將我給帶回去了，明日進宮，殿下可有幫我找好藉口？」
「嗯。」李藏鋒點頭，「你便藉口是去探望齊貴妃，待夠一炷香就離開，到時候穎妃問起，你也方便解釋。」
「齊貴妃已經知曉這件事了。」
「打過招呼。」
李藏鋒辦事讓人放心。
次日，沈浮光果真拿到了進宮的令牌。
她先去了齊貴妃的宮中。
近來又要到了一年一度宮宴的日子，齊貴妃忙得不可開交，便讓沈浮光一個人呆著。
沈浮光百無聊賴，坐在齊貴妃的宮中數著瓜子的數量。
她心中想著一會兒又要同李秉鐸虛與委蛇便覺得噁心。
「沈家姐姐嗎？」
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沈浮光順著聲音望去，不遠處的門口，站著一個瘦弱的少女。
少女身著粉色羅裙，腦袋上瓔珞盤布，已非大戶人家女子所能比擬。
只是，眼生。
這種年紀，應該不是哪個皇子的宮妃。
既然如此，便只能是十公主了。
當代陛下福淺，膝下兒子眾多，可是公主這麼久了，也就只有十公主一個。
十公主可謂是在眾星捧月下出生，從小她便受盡了寵愛，結果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十公主身體一直不好，甚少在眾人面前露面，連沈浮光也是頭一次見她。
她起身行禮道：「浮光參見十公主。」
少女鬆了口氣，笑盈盈地走到沈浮光面上，將她拉了起來。
「我聽母妃說過你，她說你聰明伶俐，要我跟著沈姐姐學習。」
「不敢，承蒙齊貴妃厚愛。」
十公主突然笑了，唇邊兩個梨渦瞧著頗為俏皮。
沈浮光卻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甚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