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金難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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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陵侯這話說的,可就真是傷人心了。」蕭玉融刻意露出還包裹著裹簾的左手。

  實際上就這點傷,精細養著,按時塗抹那天價的藥膏,到時候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蕭玉融現在這麼做,也不過是略施小計而已。

  她哀愁地嘆了口氣,拿左手攏了攏鬢髮,「再猜疑下去,豈不是離間故人心?」

  「你的手傷了?」王伏宣半眯起眼睛,戾氣橫生,「誰傷的?」

  其實是崔辭寧傷的,不過追根究底,是蕭玉融發瘋自己搞的。

  但是蕭玉融必然不會這麼說,而是道:「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一線,早不曉得是誰傷的了。」

  蕭玉融這麼一說,王伏宣果然神色動搖了。

  他嘆息一聲,收起了帳本,「罷了,既然應了你,這些我也不追責了。」

  聽到王伏宣說一筆勾銷了,蕭玉融才露出笑靨。

  「還是王氏大方。」蕭玉融莞爾。

  王伏宣輕哼一聲:「少巧言令色了。」

  蕭玉融沒再理睬王伏宣那些小脾氣,「在軍中的日子裡,我可是日日夜夜都思念著師兄呢。」

  「思念?」王伏宣嗤笑,「你指的思念就是不回我的信,然後就只回『平安』兩個字嗎?而且就連這兩個字還是李堯止代筆。」

  「哎呀,這都被師兄發現了呢。」蕭玉融故作驚訝。

  王伏宣真被氣樂了。

  蕭玉融站了起來,「我要去拜會先生,可要同去啊?師、兄?」

  她又把師兄咬得抑揚頓挫。

  「我閒來無事,去找什麼老師?」王伏宣微微揚起眉梢,「我可不是他愛徒,去了他那,不是下棋就是看書,話都不能說幾句,無趣得很。」

  蕭玉融揚眉,調侃:「這麼就我回回去,先生話也不少呢?怕不是師兄自己太孤僻吧?」

  「你覺得老師話多?」王伏宣險些笑出聲。

  這也有意思得很,在外界眼裡,都覺得蕭玉融是柳品珏最喜愛的徒兒。

  畢竟柳品珏教她教得最多,話也最多,平時照拂也最多。

  蕭玉融輕嘖了一聲。

  這麼想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柳品珏最愛的徒兒了。

  不過誰知道柳品珏連愛徒也殺啊?

  這是什麼?殺徒證道?

  王伏宣不願意跟蕭玉融一同去太傅府,蕭玉融也只是順口一說而已。

  王伏宣不去,她便是自己去了。

  蕭玉融被人帶到柳品珏面前時,柳品珏正在院子裡練箭。

  蕭玉融的箭術是由柳品珏教的,柳品珏箭藝自然也卓然。

  瞄準靶心,松弦,一箭正中靶心。

  此情此景,難免也叫蕭玉融回想起曾經。

  箭一開弓,便無回頭路可走。這個道理,也是柳品珏教的。

  蕭玉融的箭藝是由霍照和柳品珏一起教的。主要還是柳品珏,霍照是加以引導。

  「箭藝只要勤學苦練,準頭都能變好。」柳品珏曾經那麼說過。

  「什麼意思?這麼說來這就是靠刻苦?我沒天賦嗎?那我不要學了。」蕭玉融聽了就鬆手,把控丟在地上,板著張臉。

  那會蕭玉融自視甚高,對柳品珏的安排很不服氣。

  她覺得自己怎麼可能沒天賦?肯定是柳品珏覺得她只是個女郎,糊弄糊弄過去就得了。

  「憑什麼紹兗學劍,又讓伏宣學暗器,到了我這,只能學這隻要勤學苦練就能學好的箭藝?」蕭玉融質問。

  劍是尊貴,暗器又考驗天賦。到了她這,只需要勤學苦練。

  她氣道:「先生偏心!」

  柳品珏揚起眉梢,「我偏心?」

  「你說我偏心,那我就偏心吧。」柳品珏拿戒尺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蕭玉融的肩膀,「把弓拿起來,接著練。」

  蕭玉融抗拒,「不練了!我不要練了!」

  在柳品珏這裡,撒潑打滾那一套都是沒有用的。

  因為這些對蕭皇他們那些心疼她的人有用,對冷血無情的柳品珏,可謂是隔靴搔癢,全無用處。

  就算是事後跟蕭皇告狀哭訴,說不要學了,那也是沒有用的。

  蕭皇只會哄完她以後,接著讓她去柳品珏那裡學。

  所以蕭玉融千千萬萬個不樂意,對上柳品珏,撒嬌是沒有用的,用公主身份威壓那也是沒有用的。

  那會能壓制她這個混世魔王的,也就一個鐵面無私的柳品珏。

  不過說到底蕭玉融也該感謝感謝柳品珏,如果不是柳品珏,以她當時那種性子,怕是造成了不學無術的紈絝草包。

  她如今能議朝政,論軍事,能寫詩文能挽弓箭,多得虧了柳品珏沒有屈服於皇族淫威。

  不過像是柳品珏那種人,也不可能會卑躬屈膝就對了。

  「多年過去,先生箭藝,不減當年。」蕭玉融鼓了兩下掌。

  柳品珏對蕭玉融的到來絲毫不意外,收起了弓,「聽聞此次平亂,你一箭射穿叛軍帥旗。如此看來,如今你的箭藝,理應在我之上了。」

  蕭玉融笑了一聲:「這還得多虧了先生當年教導,孜孜不倦。因材施教,教我以騎射。」

  「因材施教?」柳品珏流露出嘲諷的神色,「也不知道當年是誰追著我大罵先生偏心?」

  「陳年往事,先生怎麼還記得?」蕭玉融撇了撇嘴。

  柳品珏頓了頓,說:「非我偏心,你的力量、爆發力不及他們,但比起專注、耐力,但是洞察力和敏銳力,你比他們強。」

  蕭玉融挑了挑眉,所以柳品珏這算是對她解釋了?

  她小時候總哭鬧著說柳品珏嚴厲,但她其實也知道,相較於其他人,柳品珏待她是最縱容的。

  嗯……說來說去,還是不妨礙柳品珏殺她。

  蕭玉融越想,越覺得柳品珏這人心狠程度非比尋常。

  柳品珏威儀很重,清冷孤傲,表面上對誰都客氣禮貌,但他人在那,就讓人不敢靠近。

  對待蕭玉融,柳品珏可謂是已經算是特殊,卻還是可以為了江山之重殺她。

  「所以才說,先生於我而言,是恩師。」蕭玉融隨口奉承。

  「是恩師。」柳品珏點了點頭,「見完了玉京這一圈的人,才能想到我這恩師。」

  蕭玉融叉腰,「先生也才真是的,若是念著我,不早來見我。如今我主動來見先生,先生還有挑三揀四,陰陽怪氣。」

  柳品珏嗤笑:「牙尖嘴利。」

  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此次回京,你帶回了個文王的謀士?」

  「是。」蕭玉融坦蕩,「他名叫易厭,腦子聰明長得好,諸多特殊之處,我很喜歡。」

  「我可是聽說了的,你因為他吃了不少苦頭,就連失蹤之事也與他息息相關。」柳品珏意味深長。

  「易厭……」蕭玉融半眯著眼睛,回想,「可用。」

  柳品珏瞥了她一眼,笑:「你對他,早已見獵心喜了吧?」

  蕭玉融說:「我見賢才心喜,那是好事,難不成先生喜歡我任人唯親?」

  「喜形於色是大忌。」柳品珏面不改色道。

  蕭玉融撇了撇嘴,「比不上先生這樣山崩不亂。」

  「貧嘴貧舌惹人嫌。」柳品珏抬手點了一下蕭玉融的額頭,微微翹了翹唇角,「不過人倒是聰明了不少。」

  「先生先前不還訓斥我,天不生你蕭玉融,楚樂萬古如良夜嗎?」蕭玉融似笑非笑。

  柳品珏:「……」

  記仇。

  「如今該改了。」柳品珏說。

  「改什麼?」蕭玉融還真有點好奇,她這位師父,會對她有什麼樣的新評價。

  柳品珏望向她,含了些笑。

  他道:「天不生你蕭卿卿,楚樂萬古如長夜。」

  柳品珏很少誇人,這評價,能從柳品珏嘴裡說出來,蕭玉融是做夢都不敢想。

  見蕭玉融驚異的神情,柳品珏揚起眉梢,「怎麼?」

  「既然先生如此誇耀我了,這午膳豈不是得上些好的,才對得起我這真真正正的愛徒?」蕭玉融笑問。

  柳品珏行事作風節儉樸素,估計那些奢靡的東西是全用在蕭玉融身上了。

  或許是為了給底下人做表率,哪怕是如今這個時期,還沒做皇帝呢,柳品珏的日子就已經相當簡潔明了了。

  蕭玉融見過他連掉到地上的糕點,都要彎腰撿起來拍掉灰塵,塞進嘴裡。

  至少這一點,蕭玉融佩服柳品珏。

  難怪反的人那麼多,最後是柳品珏當皇帝呢。

  「得寸進尺。」柳品珏掃了蕭玉融一眼。

  話是那麼說,蕭玉融坐到桌前時,還是看到飯菜精緻。

  病還沒好,吃飯時候蕭玉融沒忍住咳嗽了兩聲,被柳品珏瞥了一眼。

  蕭玉融以為柳品珏是嫌她,壓著喉嚨的癢意,硬生生憋紅了臉。

  柳氏藏書之多天下聞名,雖然多數在柳氏祖宅,但是在太傅府里,柳品珏也擺了不少藏書。

  蕭玉融來,其中之一的目的也是這個。

  蕭玉融用完了膳食,照例從柳品珏那領了鑰匙,跑到太傅府的藏書閣里翻看那些孤本。

  柳府最是清淨,里里外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有死士把守。

  這藏書閣更是生人勿入,沒人打擾。

  聽到聲細細的貓叫,蕭玉融還以為自己幻聽了。

  從窗口探出頭,才看到一隻幼弱的瘸腿小貓,在窗子底下哀哀地叫。

  看著……有點像謝得述?

  蕭玉融揚起眉梢,去把那隻小貓抱了進來。

  她檢查了一下小貓的腿,看來是玩得太野了,從高處跳下來摔瘸了。

  「公主。」門外有人敲門。

  「進來。」蕭玉融頭都沒抬一下。

  侍者端著一個小盅走了進來,畢恭畢敬道:「主君叫奴才送點心來。」

  蕭玉融打開蓋頭,是一盅血燕窩,也是名貴補品。

  「這貓是府上的?」蕭玉融端過盅子,問。

  侍者道:「公主說笑,府上從未養過寵物,許是從外頭溜進來的野貓吧。公主若是不喜,奴才這就捉了去。」

  「不必,本宮瞧著倒是可愛呢。」蕭玉融把盅子推到小貓面前,「腿斷了,那這個給你喝吧,補補。」

  「公主……這……」侍者驚道。

  蕭玉融涼涼地掃了過來,「怎麼?」

  「並無什麼。」侍中連忙低下了頭。

  小貓把這張臉都埋進了盅子裡,一口一口喝得歡快,搖頭晃腦的。

  蕭玉融並非善心無處安放的人,但是興致一來就怎麼也擋不住。

  這野貓越看越像謝得述,蕭玉融覺得有趣,笑著撓小貓下巴。

  「奴才先退下了。」侍者從藏書閣離開後,回到了柳品珏那。

  柳品珏正在批閱公文,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抬,「她喝了?」

  「公主……」侍者躊躇不決。

  「怎麼?」柳品珏抬起了頭。

  侍者戰戰兢兢地說道:「主君,公主把那道冰糖血燕用來餵偷溜進府里的野貓了……」

  他想了想,又極其小心地補充了一句:「昭陽公主好像很喜歡那隻野貓,一直在逗弄。」

  血燕窩是燕窩中的極品,屬於罕見的滋補佳肴,好的珍品賣價昂貴,更有食中黃金之稱。

  正宗的更是有市無價,那一小盅就不止價值千金了。

  正因為用它和冰糖一起燉,對肺最好。

  方才柳品珏見蕭玉融在飯桌前咳嗽,才叫人燉了給她送過去。

  柳品珏又是平日裡儉約從簡的人,這算是他平素開支里最鋪張的一筆。

  侍者把頭埋得極低。

  柳品珏威儀重,不怒自威,輕飄飄一眼就猶如千鈞之重。

  他生怕柳品珏一發怒,自己受了牽連。

  而剛剛那一句蕭玉融很喜歡那隻貓,也是刻意加上的,為的就是試探傳言真假。

  「罷了,由著她去吧。」柳品珏只是微微一怔,便無奈地搖了搖頭。

  此言一出,侍者也愣住了。

  柳品珏用手撐著頭,把手裡那折柳氏族人寫蕭玉融公文。

  字字句句都是在寫蕭玉融奢靡成性,鋪張浪費,還控訴蕭玉融搶了族中商鋪的生意,簡直是擅權跋扈。

  他把那公文丟到一邊,重新取了一折公文展開,「寫得倒是沒錯。」

  「主君?」侍者小心問。

  柳品珏指尖不輕不重地敲擊著桌面,微微勾起唇角。

  他含了些隱晦的笑意:「千金難買我卿卿高興呢。」

  侍者又問:「那……主君,那隻貓?」

  柳品珏道:「留著吧,別管。」

  「是。」侍者正要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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