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三千鬼雄

  草原深處有座山,山上沒有廟,就是兩間茅草屋。記住本站域名

  茅草屋看似破舊不堪,仿佛一陣風就能捲走。

  山路崎嶇,一個老人挑著一擔水,優哉游哉的往上去。

  「師父,快些!」

  前面兩個男子也挑著水,水桶更大,但就像是挑著燈草般的輕鬆。

  老人笑道:「你急匆匆的走,也是那麼多路。老夫慢悠悠的走,也是這些路。早晚有何區別?快慢,有何區別?」

  「師父,走快些,節省功夫。」

  「節省下來的功夫要作甚?」

  「可以修煉,可以看書,可以種菜。」

  「看書很急嗎?」

  「不急。」

  「修煉很急嗎?」

  「不急。」

  「咱們沒菜吃嗎?」

  「有。」

  「那麼,急什麼呢?」

  「師父,慢騰騰的幹啥?」

  「哎!你看看這山,翠綠。你看看這雲,白悠悠的飄。你看看這小徑,都是咱們師徒三人踩出來的。

  你看看左邊那一株草,昨日老夫記得被老大踩了一腳,看著都沒了生息。可此刻再看看,它竟然又抬起了頭。

  哎!人活著作甚?不就是看著這些,體驗這些嗎?急什麼?」

  「師父,人活著就該有所作為!」大弟子方覺回頭辯駁道。

  「該去作甚?」如安笑著顛了顛擔子。

  「師父。」二弟子陳化說道:「你不是說想多收些弟子嗎?可錢糧從哪來?」

  「是啊!」方覺指著山頂的茅草屋,「咱們就兩間茅草屋,一塊菜地,若是廣收弟子,衣食住行從哪來?沒錢,寸步難行啊!」

  如安笑了笑,「錢財莫去追求。」

  「那從哪來?」

  「緣分!」

  師徒三人到了山頂,先把水倒在水缸里,方覺去做飯,陳化去菜地澆水。

  如花坐在茅草屋前,愜意的敞開衣襟,讓山風吹進胸膛里。

  「我聽到了馬蹄聲。」

  廚房就在外面,一個簡單的土灶,正在做飯的方覺抬頭看向山下。

  「老夫教導你等做事要專注。」如安嘆息。

  方覺笑道:「師父,我就分心一次。」

  「許多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次。」如安屈指,一粒石子彈在了方覺的屁股上,:「這是教訓。」

  「嗷!」方覺原地蹦跳。

  「如安可在?」

  半山腰,有人喊道。

  澆水的陳化急匆匆跑來,往下面看了一眼。

  「師父,好多騎兵。」

  如安面色不變,「是哪位貴人來了?」

  聲音悠悠,飄飄蕩蕩的散去,半山腰的章茁卻仿佛有人在耳旁說話。

  「本汗章茁。」

  如安淡淡的道:「可汗來此何事?」

  「聽聞你想開山門?」

  馬蹄聲噠噠,漸漸上了山頂。

  章茁負手走來。

  如安沒動,「可汗何意?」

  章茁說道:「記得你是馭虎部出身吧?」

  「不,老夫出身於一個小部族,那一年,部族被滅,幸而被師父所救。隨後老夫跟著師父遊走草原各處修煉……」

  「你是草原人。」

  「沒錯。」

  「可想去大唐定居?」

  「老夫更喜歡草原的自由自在。」

  「本汗的人十餘次來此請你下山,你均以不自在為由拒絕。」

  「今日依舊如此。」

  兩個弟子站在了如安的身後。

  章茁看看四周,「破敗的厲害。聽聞你想開山門招弟子,這是想傳承下去?」

  「對。」

  「可你以後怕是找不到弟子了。」

  「為何?」

  「大唐出兵,滅了基波部,隨後便是我馭虎部,三大部一滅,你去何處尋弟子?」

  「嗯?」如安一怔,「基波部沒了?」

  「沒了,一戰而潰。」

  「可汗也沒把握嗎?」

  「本汗若是有把握,還來此作甚?」

  如安起身,遙遙看著南方。

  「鎮南部實力不濟,不堪一擊,下面就是我馭虎部了。」

  「鎮南部?難道不是瓦謝部嗎?」

  章茁看著他,「您這是多久沒去人多的地方了?」

  「好幾年了吧!」如安想了想,「老夫不怎麼喜歡熱鬧。」

  「瓦謝也被滅了,後來用殘部湊了一個鎮南部,孱弱不堪。」

  「草原,竟然如此了嗎?」

  「潭州會心滿意足的看著三大部和大唐拼殺,如此,少了三個心腹大患。」

  「也就是說,沒救了?」

  「有。」

  「什麼法子?」

  「請您去一趟臨安城。」

  「殺人?」

  「對。」

  「誰?」

  「陳州刺史,楊玄!」

  ……

  章茁下山,手下智囊問道:「可汗,楊狗手下高手如雲,那師徒三人難道還能殺了他?」

  章茁上馬,回首看了一眼山頂,「十年前,本汗帶著人馬去鎮壓反叛的部族,殺的興起時,準備雞犬不留,誰曾想遇到他們師徒三人,隨後三把長劍,殺了本汗麾下兩百餘精銳。」

  章茁的眼中依舊有驚悸之色,可見當年的那一幕給他的打擊有多大。

  沒人愚蠢的問後來那師徒三人怎麼就放過了他。

  「本汗仔細查過,楊狗的麾下有好手,一個使槍的,還有數十氣血充盈的大漢,可都是戰陣得力。戰陣與刺殺截然不同,在戰陣上殺人如麻的好手,卻挨不過如安一劍。」

  手下不禁精神一振,「若是楊狗身亡,陳州必然大亂。」

  「楊狗便是陳州的主心骨,他若是死了,陳州軍就沒了脊梁骨,大好時機啊!」

  章茁淡淡的道:「大軍已經集結,就等著他們的好消息。」

  一片歡呼雀躍中,有人不知趣的問道:「可汗,若是楊狗被刺身亡,陳州軍怕是會傾巢出動。如安師徒三人在大軍圍剿下,怕是也難逃一死。」

  眾人緩緩看向章茁。

  「如安不肯為本汗效力,那便是外人。」章茁白皙的臉上多了一抹冷意。

  「外人,死的越多,越好!」

  ……

  數日後,一支商隊『撿到』了師徒三人。

  「你等這是要去哪?」

  「臨安!」方覺說道。

  商人笑道:「偏了些。」

  「啊!」陳化撓頭,「師父,我記錯了。」

  「沒事,咱們,不著急。」

  如安笑眯眯的道。

  當看到臨安城時,陳化張開嘴巴,「好像不一樣了。」

  城門外,一溜溜車隊正排隊等著檢查入城,那些商人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城頭,軍士們警惕的盯著下面。

  「這是臨安?」方覺有些驚訝,「當初我去過潭州,覺著那便是最繁華,可卻比臨安差遠了。」

  一進城,師徒三人就成了土包子。

  「天吶!那麼多店鋪,那麼多人!」

  陳化看著目不轉睛。

  什麼不可分心的規矩,丟的一乾二淨。

  「收心!」如安只是看了幾眼,隨即就收回了注意力。

  「入眼而過。」陳化低聲道。

  隨即,雙目所見的一切隱入眼帘,但卻一閃而過,不留痕跡。

  「哎!看雜耍嘍!」

  州廨對面很熱鬧,一群人圍著看雜耍。

  「真有趣!」陳化也看了一會兒。

  回頭,發現師父和大師兄含笑看著自己。

  「就看看。」

  他不好意思的道。

  「那年老夫撿到你時,你就抱著老夫的長劍不放,一邊抱著一邊啃,口水流了一劍鞘都是。」

  「哪有!」

  「怎麼沒有?」

  師徒三人笑著往前走。

  每個人腰間都佩戴著長劍。

  此刻的人出行,基本上都是帶著長刀。

  長劍不利於戰陣,而且不好學,故而能使長劍的,基本上都有來歷。

  一個男子遠遠的跟著師徒三人,沒多久,又換了一個男子跟著。

  師徒三人一路逛著。

  「師父,如何尋到那人?」

  「守著州廨就是了。」

  「可是會被發現。」

  「也是。」如安撓撓頭,「問問他在哪。」

  「使君!」

  前方一陣歡呼。

  楊玄被十餘騎簇擁著往右邊去。

  「那就是楊玄?」陳化看了一眼,「好年輕。」

  「是啊!」方覺說道:「師父,何時動手?」

  如安認真的想了想,「要不,今日就動手吧!早些回去,老夫就擔心那些菜乾死了。」

  「也是啊!」方覺點頭。

  「師父,要不晚幾日吧!」陳化勸道。

  「你就是捨不得熱鬧!」如安板著臉,「大事要緊,弄好了,開山門的錢糧都有了,以後山上一群人,夠熱鬧!」

  也是哈!

  陳化笑道:「那就動手吧!」

  前方,楊玄左轉。

  「那個地方不小啊!」方覺說道,「還有樓台,嘖嘖!這莫非是他的別業?好生奢華!」

  「老夫還聽到了流水聲,這裡不但有樓台,還有小橋流水。好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師徒三人一路跟著繞到了正面。

  大門很新,上面一個牌匾,不過被布蒙住了。

  「他進去了!」

  陳化看到了楊玄的背影。

  「見過使君!」

  寧雅韻帶著一干教授來迎接玄學的新老闆。

  「看著不錯呀!」

  楊玄贊道。

  「做這個,玄學說第二,天下無人敢說第一。」安紫雨自信的道。

  這群人整日無所事事,除去修煉就是清談。清談得有個好環境助興,於是幾百年來都在琢磨這個事兒。

  一般的園林專家也就是琢磨數十年,和這等琢磨了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的宗門沒法比。

  「當初宮中也想請玄門出手規劃一番布置,那一任掌教卻是個喜歡喝酒的,酒後隨意一畫,最中間的竟然是塊空地,一問,他說這地方喝酒烤肉好,皇帝沒事帶著嬪妃坐那裡烤全羊。」

  皇帝估摸著能氣炸了。

  楊玄莞爾。

  寧雅韻指著前方的一座殿說道:「這裡便是使君說的忠烈祠,剛弄好,不過,牌位還得使君來寫。」

  「為何?」

  「牌位招魂,能吸附魂魄。使君帶著那些將士廝殺,如今,使君的字,就能招來那些魂魄。」

  寧雅韻補充道:「就如同……」

  楊玄說道:「九幽之下招舊部,三千鬼雄掃閻羅!」

  「好氣魄!」寧雅韻訝然看著楊玄。

  這位使君隨口便是大氣磅礴的詩句,這份氣魄可不是一個刺史就能有的。

  祖師爺啊!

  九九之後與唐歸,這話讓老夫心中不忿,於是便跟著來了北疆。

  可如今老夫怎地覺著有些不安呢?

  安紫雨說道:「使君的字寫在牌位上,就如同大旗。香火就是風,風卷大旗,那些魂魄就如同是聽到了軍令,紛紛聚集。」

  楊玄頷首,贊同了這個說法。

  「回頭……」

  話剛開頭。

  「誰?」

  大門那裡有人厲喝。

  三個男子闖了進來。

  「楊玄!」

  楊玄回身。

  一個老人,兩個中年男子。

  三人仗劍而入。

  「尋我?」楊玄覺得這事兒不對,乾咳一聲。

  護駕啊!

  老寧!

  寧雅韻淡淡的道:「使君坐觀就是了。」

  老寧看著不顯山露水的,可一開口,那強大的自信卻讓人心安。

  就憑著這份自信,楊玄就覺得把玄學拐到了北疆來不虧!

  哥賺大發了!

  如安止步,手按劍柄,「你滅了基波部?」

  「對。」

  老人看著灰頭土臉的,老臉上皺紋縱橫,若非手按長劍,丟在陳州,和那些老農沒有區別。

  「你想滅了三大部?」

  「你有意見?」楊玄笑道。

  「你滅三大部,老夫,就滅了你!」

  楊玄獰笑,「耶耶等著你!」

  他差點說出關門放狗這句話。

  長劍出鞘。

  但楊玄沒動,淡淡的道:「章茁那個狗東西!」

  基波部滅了,若是懷恩手中有這等好手,在關鍵時刻早就放出來了。

  至於辛無忌,若是他手下有這等好手,楊玄覺得他會尋個機會來表忠心,趁著自己防備不嚴時,令老人出手刺殺。

  所以,唯有章茁!

  眼前突然劍光閃爍。

  恍若是烈日從雲層的遮蔽中突然竄了出來。

  楊玄不禁想捂著眼睛。

  但他忍住了,眯著眼。

  不知何時,寧雅韻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左手麈尾輕甩,右手握拳。

  拳頭不大。

  而且白皙!

  就這麼和長劍撞在了一起。

  鐺!

  氣浪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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