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遲來的深情(二)

  淚水如珠簾一般簌簌而落,打濕了薄薄的紙頁,我的雙手顫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繼續看下去…

  「…朝會盛宴上的你美得不可方物,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你身上的時候,我多麼想把你藏起來,可我知我不能。憂兒,你本來就是如明月一般的人啊…」

  「…當哈鐸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甚至想殺了他。我知道你的回答避免了干戈,可我多麼羨慕阿珩,可以僅僅只是因為哈鐸冒犯你,便可將所有的情緒寫在臉上。」

  「我卻不得不要去考慮這滿朝文武,去考慮我的身份,去考慮天佑的臉面,憂兒,很可笑對麼?」

  「…當內官說你找我,我是激動的,可是當又知道這一切只是算計,我又覺得憤怒,竟然有人在我的眼皮子下動你,我定然不會饒恕他,可是,憂兒,為何你對我的眼神,是那麼冷漠…」

  「許是被這眼神刺痛,又或許是我覺得把你護在身邊,你會更安全,再或者,只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這個樣子…」

  「明知不能愛,卻偏偏深愛,明知沒結果,可就是捨不得,憂兒,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可能就是認識你,又失去你,還要瞞著所有人繼續愛你了…」

  「…我知道阿珩生了很大的氣,我又何嘗不恨自己…」

  「…我第一次見你穿戎裝的樣子,讓我眼前一亮,可我更驚訝於你縱馬揚鞭的樣子…」

  「當我知道你遇刺的時候,我多麼想立刻就衝過去,可當我看到阿珩抱著渾身是血的你時,可當萬千的侍衛將我圍在身後時,我第一次,第一次覺得,身為帝王,也有無力的時候…」

  「…憂兒,今日的朝堂上,那版老頑固逼我逼的緊,他們說比起西疆,北域更加虎視眈眈,要我想想如何解決北域公主的事情,我煩的緊,在我心裡,你是比這一切都重要的。」

  「我內心憤懣,下朝便忍不住去看你,阿珩說你還未醒,看著你即便是睡著也微微蹙著的眉頭,我心疼極了,我告訴阿珩,我想讓你進宮,在宮裡,沒有人可以再欺負你。」

  「可阿珩說,他說如果我真能護得住,那年在王府便已經護得住了你了,我愣怔,有些恍惚,是啊,當年我那般不可一世,桀驁不馴都護不住你,又憑什麼覺得現在能呢?」

  「…憂兒,不知為何,我覺得你對我的態度變了,不似先前那般冷漠了,可這反而讓我覺得更疏離得多。就好像,你也和他們一樣,只是因為我是皇帝,所以對我畢恭畢敬麼?」

  「憂兒,我覺得或許我不應該選擇當這個皇帝,慕晚死在了和親前夜,北域出兵來犯,國土動盪,朝堂紛亂,我快被各界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讓阿珩出征我是不願的,憂兒,不要怨我…」

  「…憂兒,初秋了,你今日過得可還好?」

  「憂兒,執筆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是阿珩已經將你救出的時候,這封信,我曾反反覆覆寫了多次,只因憤怒讓我一次又一次忍不住折筆…」

  「當那日季芸滿目驚慌衝進宮裡,當她說你已整整不見五月有餘的時候,我似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我根本不敢想,五個月,你不見了五個月,此刻會是什麼境遇,甚至不敢想,你是否還活著…」

  「…怒火攻心,滿目血紅,我不想忍耐了,為了這一場的籌謀,我錯過你太多次,這一次,我覺得是時候收網…」

  「我查封了沈家,可沈家死千千萬萬次,也解不了我心頭的恨,可當沈舒怡抱著安兒跪在我門前的時候,當聽到安兒嚎啕大哭的時候,憂兒,我心軟了,對不起…」

  「憂兒,這是戰前我最後一次給你寫信了,天域城被哈鐸攻破了,全城百姓以及兵將無一人倖免…」

  「…憂兒,疆土被犯,我想你應是能理解我此刻的心境的,我必須去,必須要守住東國的國土!」

  「…你說這一仗西疆陪天佑打,我駁了你的話。我自然知道天佑兵力上的不足,但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我知你養兵,可終究戰場是殘酷的。我更知西疆於你的重要,不論是北域,還是西疆人自己,我都不想聽到他們詆毀的你的聲音。」

  「…憂兒,今日我想說的話似乎格外的多,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一別,怕是再難相見,你說人的預感會准嗎?」

  「…憂兒,其實愛上你這件事情,似乎是我生來就註定的。我的母親是被慕辰母親害死的,可也是沈家害死的,我的父親雖然還在,可因為沈萬金的花言巧語,也不曾重視過我。」

  「所以,我要掙來這一身的軍功,我要做人中龍鳳,只有站在制高點,我才能為我的母親復仇,我也才能真正守護我想要守護的人。」

  「憂兒,有時候覺得我們像極了,可有時候覺得,我們又不像。深夜的時候,人啊,總是喜歡追憶往事。憂兒,我多麼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對著你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不怕阿珩知道,我知阿珩對你的愛之深,情之切,我也知我這個兄長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憂兒,愛是自私的。」

  「當我看到你為阿珩憂心傷神,著急的模樣時,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爭取什麼了。可我還是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我想親口告訴你,你曾絕望問過我無數次的問題…」

  「憂兒,從你一出現的時候,便已經在我心裡了。」

  我仰頭望天上的月,可今夜卻連星辰都沒有。

  似乎是淚水已經流幹了,我緊緊攥緊了手中的那一沓書信,雙目呆愣地看向前方。

  我的心已經悲痛到沒有知覺,我從來不知,不知慕冥淵身在高位,有那麼多的難處,我也從來不知,他對我是這般的款款情深。

  一開始的時候,是執棋者愛上棋子。

  可現在,卻是上位者為愛低頭。

  我形容不出來此刻的心情,是覺得沉重?還是覺得心酸?還是旁的情緒?我已然不知道了…

  唯一清楚的是,我此刻萬分後悔,沒有在他離開的時候,告訴他:

  我已經不恨他了,當初對他的情意也是真的…

  心死莫大於哀?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站了起來,走進了靈堂,將那一摞的書信一張一張燒在了火盆里…

  我希望,它們可以帶著我此刻心中的悲痛和那未說完的話,去到他在的那個世界。

  我也希望,慕冥淵啊,下輩子,不要再喜歡我這般的人了。

  有些痛一旦浮起,就沒有辦法輕易地按下去。慕冥淵的死此刻於我,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後我一生的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