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久悲重逢

  慕冥淵的死,似乎在我與慕珩之間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溝壑,我跨不過去,慕珩似乎也不願過來。

  出殯那天,下了新年第一場的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

  我並非皇室宗親,自然也入不了皇陵,便只是站在了喪儀隊伍的必經之路上。

  慕珩渾身素白,甚至就連臉色也是冷白得很,他手裡捧著慕冥淵的牌位,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

  這幾日,我都是住在丞相府的,慕珩卻也未來找過我,許多次季丞相想問我未來的打算,我自然知道,這江山又要即將易主。

  慕冥淵只是臨終託孤,並未留下任何遺詔。太子年幼,或許只要慕珩想,以季丞相為首的一幫老臣會支持他的。

  可是沈舒怡,會善罷甘休嗎?

  慕辰,又是否會暗中出手?

  也許真的是害怕超乎自然之力的力量了,我不想讓慕珩與慕辰為敵。

  可,這是慕冥淵所珍視的江山,此時此刻,與慕珩說這些話,過於不合時宜了。

  我留下了一封書信,委託季丞相之後交於慕珩,隻身揚鞭縱馬決定返回西疆。

  戰後回來的那一天,我帶來的西疆援兵便由宋序帶著,順著烏圖山南下歸城了。

  我並非有意不辭而別,只是我知道,此刻,我的存在,或者只會影響慕珩做出他應該做的選擇。

  當季芸迎上來的時候,我覺得她瘦了很多,她問我這幾個月過得可好,有沒有受傷,因為她看到了陳阿肆斷了的胳膊。

  她說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再無法安寢,天天盼望著我回來。

  我說沒事,她又支支吾吾問我北域的情況。

  我說哈爾被天佑救了,沒有受傷,只是北域內亂,估計一陣子他會忙得很。但我也告訴她,哈爾說等到北域的事情徹底了解,他會來天佑找季芸。

  聽到這,她那一臉的擔憂才退下去幾分。

  我心裡其實是有些期待她問我慕冥淵死了的事情,那樣我覺得我可以憑三寸不爛之舌擺脫些什麼。

  我知道季芸是知道的,即便西疆人不說,無相樓的人必然是早已去過書信的。

  可直到她返回天佑,也什麼都沒有問我。

  荼婆婆去世了,因為悲思過度。

  秦桑成了新一任的族長,很是忙碌,直到傍晚的時候,我才見到了他。他一把抱住了我,再分開,我看到了他眼裡的淚。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看上去,比起我走的時候,更滄桑得多。

  「舅舅,我以後哪裡也不會去了,就留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

  我也開始哽咽,經此一事,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又或許是因為慕辰的那一番話,我怕,我怕我所在意的人,再離我而去。

  幾日後,一切似乎都又恢復了正常,宋序依舊會在校場練兵,所有人在更加賣力的同時,卻變得比之前沉默了。

  我知道,這場戰爭,讓每一個去的西疆人都意識到了什麼叫忠義,什麼叫死亡,以及什麼叫戰場!

  保家衛國,捍守疆土,讓他們更加接受了此刻烈日的灼曬,和宋序的嚴格。

  陳阿肆曾來和我抱怨過,少了條胳膊再也不能做英雄了。

  我笑著告訴他,他已經是英雄了,更是所有西疆人的驕傲。他只是撓撓頭,在我的桌上放了幾塊喜糖。

  說來也巧,因為那條斷臂,反倒是促成了王欽和陳阿肆的姻緣。

  王師傅因為妻子去世得早,有些難為情的希望可以讓我做他們的見證,我欣然接受。

  王欽出嫁的那日,陳阿肆哭得稀里嘩啦,他說他雖然沒了一條胳膊,但往後的日子,也不會讓王欽受半點委屈。

  我看不到王欽的表情,只看到那繡著鴛鴦的紅蓋頭微微抖動。

  良辰佳緣,我的嘴角又不自禁地勾了勾。

  這一日,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或許是因為真的高興,喜酒嗎,總要貪杯一些,又或許是心中愁緒難掩,只有醉了,才能換來今日的安眠。

  「聖女,你醉了。」

  合歡攙扶著我,把我放到了軟榻之上,我隨即趴在了窗邊。

  「聖女!」

  「放心,合歡,我不是要跳,我沒醉。」

  合歡默默收回了想要拉我的手,神情複雜。

  我沒有在意,只是側著腦袋看著窗外剛剛升起的圓月,看著那點點星光,似乎也能聽到幾聲似有似無的蛙鳴。

  「合歡,驚蟄了,你聽。」

  「聖女,春寒…」

  我覺得合歡的話里有些對我的心疼,可我又何嘗不知,他們每個人,甚至整個西疆,從我回來的時候,都絕口未提那場皇帝馬革裹屍的戰役,絕口不提南城與慕珩。

  所有人都怕我難過,可這樣反而會讓我陷入了循環往復的自責,

  更多的時間,我喜歡坐在這看著窗外。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這裡看過去,剛好看到靈河對面那片草甸。

  萬蠱窟回來那日,我在那第一次看到慕珩,看到那鮮衣怒馬的少年。

  是啊,我在等慕珩,我在等他的一封書信,或者一個消息。

  日子每過一日,我心底的失落和不甘就多了一分。

  慕珩,你現在是否已成了天佑的新帝,若是,為什麼不邀請西疆前去慶賀?

  你會不會還在怪我,怪我讓你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除了想這些,我不敢去想慕冥淵,只要一想到他,只要腦子裡出現他的臉,那一句句深沉又飽含隱忍深情的文字會讓我更加覺得,死的人,真的應該是我…

  我何德何能,讓他們如此對待?

  或許情緒疊加的時候,錯的對的,都是錯的,都應該自責吧…

  我抬手抹去眼角落下的一滴淚,卻只覺得身上突然一沉。

  「合歡,我不冷。」

  無人出聲。

  我拽著披風的領子扭頭,卻瞳孔微顫。

  「合歡,看來我真的吃醉了,竟然看到了寧王…」

  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想要去床上躺著,卻被一雙手直接拽進了懷裡。

  「阿憂,是我。」

  我覺得有些恍惚,呆愣了許久,可當真切地聽到眼前之人的心跳聲時,又真的聞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茉莉香。

  我抬手摟緊了慕珩的腰。

  就如何失而復得一般。

  我將頭緊緊埋進他的胸口,顧不得此刻自己身上酒氣的濃重,我好怕現在只是一個夢,如果是,我希望我永遠都不要醒。

  慕珩是此刻我仍願活在這世間上,為數不多的浮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