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各人心

  鈕鈷祿氏坐在榻上,揮退了身邊伺候的人,一雙眼睛無神地望著窗外,好似在看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外頭北風呼嘯,燭影搖曳,屋裡頭昏暗模糊,只余牆角銅爐中炭火閃閃,時有發出幾聲爆鳴。

  ···

  武氏聽了也只是頓了頓手上的活兒,大紅底的小衣裳上虎頭圓胖可愛。

  梨安又點了支火燭送到了自家主子身前,勸道:「主子您這都忙了十餘日了,日日這般熬著,眼睛可如何受得了?」

  「便是傷著也無妨。」倒還能顯出兩分誠意來。

  「主子當真覺得那位會同讓主子依附嗎?」梨安覺得這事兒有點懸。

  那位有寵又有子,家中無拖累,背後還有倚仗,有什麼理由平白叫旁人依附占便宜呢?

  「若是過去,我許會擔憂,但經今兒早上這一出,我便有十分的把握了。」章佳氏因著四阿哥年幼需多看顧,沒有餘力在府務上,但府中如今勢力三分,獨獨她一方無權,便只她可欺!章佳氏如何會不急?這會兒見她這個用的上的主動依附,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梨安見主子執意如此,便不再勸,只小心地剪起了燭芯。

  武氏又扎了兩針,突然不耐煩地把手裡頭的小衣裳往繡筐子裡一擲。

  這章佳氏的運道也未免太好了些!

  ···

  小佛堂裡頭煙氣繚繞,角落處鎏金銅爐中炭火微微地燃著,時有黑煙裊裊而升。

  宋氏低著頭跪在菩薩前的陳舊藏藍蒲團上,纖長的脖頸長曲,仿若害羞的少女,一邊念經一邊撿著佛豆,聲音低若無聞,在蘭心稟告時未有絲毫停頓。

  直到蘭心準備退下了,宋氏才緩緩道:「你說為何偏她能平安誕下?為何她們都能平安誕下!」

  宋氏似乎沒打算要蘭心回答,直接接道:「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因有孕心生得意,恨不得張揚到全京皆知,也不會叫那惡婦有機會對我動手,還累得小格格早產體弱而夭。」

  「主子,您莫要多想。」她們主子也是曾盛寵加身過的,剛有孕之時,那可是主子爺的頭一個孩子,主子爺喜得跟什麼似的,什麼好東西都往她們主子院子裡送,很是惹了某些人的眼。

  也因為這,主子早產之後,沒個幫著說句話的不說,還全落井下石!

  主子爺被調撥地覺得是主子不消停才沒留住小格格,才待主子越發淡了。

  大起大落之下,主子的心好像也跟著死了。

  「當初的事兒,是您與小格格的緣分還沒到,說不得如今您與小格格的緣分就到了呢?您若是再這般萬事兒不過心下去,小格格久等不到不知道要如何傷心呢?」說著話,蘭心只覺得臉頰濕漉漉的,伸手一摸,淚水已然滿臉。

  也不知是替這些年受苦的主子委屈,還是被屋子裡的煙氣兒熏的。

  宋氏聽了這話一愣,兩眼放空,出口的語氣似含著什麼:「小格格會等著麼?」

  蘭心見自家主子總算起了爭心,簡直想立馬給一邊的菩薩磕頭還願,嘴上不敢耽誤是應得飛快道:「當然會的,必定會的!小格格定然一直等著您呢!」

  ···

  「請爺安。」嘴上說的恭敬,但靜姝連起身都不曾,只半歪在床榻上逗著弘旻。

  四爺也沒覺得有什麼,只道了一句:「你莫要老折騰他。」就示意蘇培盛更換衣裳。

  冷風打透飄雪沾濕的衣裳被換了下來,靜姝隨意一瞥,正瞧見那點點塊塊更深些的顏色,詫異道:「又飄雪了?」

  空青正好拎著食盒打帘子進屋子,笑著應道:「回主子的話,雪下的還不小呢!」

  靜姝細瞧,空青此時髮絲間還能隱約見上兩三點白意,更多的是滴滴水珠。

  好傢夥!這人又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兒了!

  也不知道天天起來打五禽戲的是哪個來著!

  一邊霍霍一邊保養,怎麼?是想比較比較氣球是漏氣快還是補氣快不成!

  越想靜姝心中越氣,一邊支使順心把屋子裡的炭火燒的再旺些,一邊扭頭就往稍間去。

  四爺此時已換上了乾暖的衣裳,蘇培盛正拆他的辮子呢。

  一見靜姝氣呼呼地進來了,四爺無知無覺地先送上一個笑,只道:「沒怎麼見濕,到底還不到冷時候。」

  「不到冷時候您就這麼不把自個兒的身子當回事兒呀!再說了,有下雪不冷的麼?要是不冷他下的怎麼是雪不是雨呢!再說,就算不坐轎子,怎麼也不打把傘?」

  一連串的氣話禿嚕出來,接著又送上氣呼呼的一眼,直把蘇培盛嚇得都忘了手上的動作。

  倒是四爺適應的更快些。

  他雖說被念叨的一楞,但有了前頭被看管著用膳的先例在,這點難掩心疼的關心之語倒是不算什麼『刺激』了。

  「這雪說下便下,一下便是個急的,這才把爺堵在了半路上。」那時候無論是回前院還是來這桐安院距離都差不多,他也就懶得來回折騰了。

  至於轉個彎就能到的安和院,被這人全然忽視了個徹底。

  他不知道那裡頭有人枯坐榻上,有人只留炭光,只為等不到、求不得。

  說歸說,但靜姝也不耽誤接過蘇培盛手中的布巾子,一下下輕柔仔細地給這人擦起了頭髮。

  當然,更少不了念叨。

  「今年雪落得早,怕是這般性子急說來就來的雪,不是一回兩回的,爺日後出門記得叫底下的帶把傘,或是把披風替換成斗篷,多少也能遮著點。」說著還特意探過腦袋和四爺四目相對,一臉認真道:「這頭髮濕了冷風一打可是極傷身的。」

  四爺心中百般妥帖,但臉上卻刻意顯出兩分無奈來,慢悠悠抻呦道:「記下了。」

  得了應承,靜姝把腦袋一縮,悄悄在四爺背後翻了個白眼。

  裝什麼呀!你頭頂的小太陽把你全都暴露了你知道伐!

  稍間一時靜了下來,沒了那絮絮叨叨的動靜,四爺還有些不習慣,摸了摸耳朵道:「晚膳可有什麼想用的?」

  「爺來前我叫小膳房伺候的擀了兩色麵條,煲了三鮮和羊肉的兩樣餛飩吃,旁的倒是還沒想好,」說著,靜姝一頓,然後興匆匆地道:「外頭既下了雪,不若晚上咱們吃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