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婚時(3)

  武主子倒是體貼了,但體貼的過了分,什麼都想插把手,本來的五分體貼反成了有心謀算、刻意為之。

  鈕鈷祿主子倒是個和善的,伺候爺也一貫溫柔小意,雖說一直未出過頭吧!但每月里爺也總會往她院子裡去幾回。

  只是不知鈕鈷祿主子近來是犯了主子爺的什麼忌諱,算算主子爺已兩月有餘不曾往她那兒踏過一步了。

  至於剩下的幾個,少半個主子多半個奴才,爺怕是連她們姓什麼都不曉得。

  這麼挨個算下來,眼前這位,若是能一如既往,福氣,日後怕是大著呢!

  想著,後背又往下低了兩分。

  靜姝不知道就嘴上幾句話的功夫這位蘇公公居然能在腦子轉了這麼多,見蔓青拎來包袱就緊忙從中取出一包來,當著蘇培盛的面親自浸進熱水裡,然後濾乾淨藥渣子倒進摻好水的浴桶之中,才喚高無庸把人扶進去。

  同時不忘跟蘇培盛解釋:「是祛寒活血養肝醒酒的方子,藥材都是最尋常不過的,」隨口簡單地報了幾樣,然後扭頭往案桌上一指:「在閨中時家裡慣常備著這藥包,我阿瑪一喝酒我額娘定是要壓著人泡上一刻半的時候的,效果甚佳,醉酒第二日我阿瑪再不曾有過頭胃不適、噁心眼暈的時候,一會兒蘇公公隨意拾些帶走,若是爺用的好了,差使人再來拿就是。」

  見蘇培盛應下,也去取了,靜姝才一臉羞怯的到一旁收拾自個兒去了,面上霞色嬌媚,腦中卻是百般迴轉。

  進宮選秀時,面對貴妃指給她的兩條路,這為妻做妾本該是不用糾結的,可面對當一群人的奴才、還是做一個人的奴才無數人的主子的選項時,她猶豫了。

  在宮中的每一個夜裡,延禧宮宮門前的那一幕都在她夢中反覆回放。

  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兩腿一瘸一拐的人影。

  就是命婦貴女裝扮又如何?還不是宮裡娘娘一句話就得在人來人往的石子路上跪上好幾個時辰?就算瓢潑大雨也沒人敢叫起,就那麼頂著雨跪著,連個遮擋的沒有,一遭過去,死了算自個兒命不好,勉強苟活還是娘娘慈善娘娘恩典。

  呵——

  在這個時代,便是官居一品在皇家眼中依舊是說捏死就能捏死的奴才罷了。

  尤其是在景仁宮拿到了鈕鈷祿家那位的調查資料之後,她終於做出了選擇。

  正妻還沒過門呢就折騰出了一母所出的三個庶子的人家,怪不得年近而立還沒有娶妻,這樣的情況但凡不是想攀附的人家誰願意把自家姑奶奶嫁過去!做人家真愛雙宿雙棲的絆腳石麼?

  既然在這個時代尋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還不如叫自己這雙膝蓋、這條小命沒那麼容易折好了。

  那日,章佳貴妃聽了她的選擇後囑咐的話再一次在腦中迴響起。

  這四爺與萬歲爺是極像又極不像的,那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性子,是愛新覺羅家一脈相傳的,但萬歲若是想哄著哪個,這無論是規矩還是事兒上大差不差的也就過去了,但四爺卻是個重規矩辦實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僅剩的那點子圓滑世故都給了萬歲爺和太子爺,你日後若是但凡能見著半點,便是真什麼都不用怕了。

  你也不要想著去演,他們父子倆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虛情假意萬萬是行不通的,再聰明的人都騙不了他們一輩子的,何況如你我?

  姐姐是個賭心大的,不願意泯然這後宮,只在史冊上以貴人章佳氏代之,便下重注,用真心賭真心,不到閉眼那天,是輸是贏是分辨不清的。

  你呢?你以後想占住什麼角色,是下屬?奴才?最熟悉的陌生人?還是與我一般賭上一把?

  你要想清楚。

  落子便再無後悔可言。

  你要怎麼走?

  「主子,醒酒湯好了。」

  靜姝這邊剛把醒酒湯用井水鎮的溫度降到能入口,就見四爺自個兒從屏風後繞了出來,昂首闊步,哪裡還能見半分酒醉之態?

  「···爺?」靜姝一愣,這人這是裝醉?!這麼狗的麼?然後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下蓮花盞俯身行禮:「請爺安。」這麼大的酒味都沒醉,要不是某人耍手段往自個兒身上潑了酒,就是某人真海量。

  不過該是真海量吧!歷史上的雍正爺該不會狗到往自個兒衣裳上倒酒吧!

  四爺這會兒只著裡衣,面色淡淡,眸色清冷,似是完全視眼前紅顏如枯骨,左手十八子轉的慢悠悠,視線在靜姝身上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右手拾起桌案上的蓮花盞,喝了一口,眉頭一挑,才道了一句:「起。」

  眨眼間蘇培盛高無庸就拉著滿屋子伺候的退了乾淨,這屋裡,只剩他們二人。

  尷尬、無措、小忐忑。

  我是不是該說些什麼?

  要是讓老闆主動找話題她怕是得死!

  要不問問前頭的情況?

  不行不行,想想九龍奪嫡的慘烈,這人怕是壓根就沒把那些人當兄弟,說對手都是客氣話,跟老闆面前聊他競爭對手,她怕是嫌自己涼的不夠快!

  那聊聊府中的事兒?

  這人會不會覺得她心大了想插手府中事物啊?

  那還能聊什麼啊!要死!

  四爺挑眉看著一旁臉色飛快變換的丫頭,是的,丫頭。一夢三百年後,就是不想承認,他的這顆心也老了不少。

  眼前這章佳氏,雖說十七歲,卻似個七歲的娃娃似的,心裡頭想些什麼都顯在臉面上,擠眉弄眼的,表情是豐富的新鮮,就是不知是本性如此,還是刻意為之了。

  若當真天真如此,可跟宮裡頭那位大不一樣啊!

  對於與睡夢中有異之處,甚至不曾出現過的人,四爺自是待之慎之再慎。

  老九也就罷了,瘋傻的貨,簡直丟盡了愛新覺羅家的臉面!不過這般到底方便了他,他也就裝看不見順其自然罷了。

  而宮裡頭那位夢中未曾出現過的貴妃娘娘,卻是位人物,他廢了不少宮裡的老人,也只不過就查出來那麼一星半點。

  似同他與董鄂氏一般有先知的運道。

  那眼前這人呢!

  是宮裡那位發現了什麼塞進來的探子?

  還是只因著先知之幸妄想用一女來保章佳一門百年?

  不過,那夢中,章佳阿克頓倒是個有能力有本事的,他那小子更為出色,較之年羹堯都要勝上一籌,若是提拔一二也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