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天祚帝戰天錫帝

  第620章 天祚帝戰天錫帝

  葵向陽開口相邀,出手就是「自成一軍」。→

  李助看了侄兒一眼,做出心動之色:「此事……只怕不易罷?」

  葵向陽自矜一笑:「若是別人自不容易,雜家去同官家提起,卻有不同。」

  其實葵向陽自己,也有一番心思在——

  本朝官家,對宦官是極肯重用的,且看童貫、梁師成、譚稹、楊戩、李彥……哪個不是權傾朝野?

  葵向陽掌管皇城司,本來也算大權在握,但是多年來醉心習武,便似那坐井觀天之蛙,只守著皇城司小小天地,隨著童貫等人崛起,從聲勢到權力,愈發脫節。

  後來他得黃裳點撥,悟出無上武學妙諦,一身本事,臻於大成,跳出井口一看,才覺天地全非,爭權奪利之野望,由是而起。

  只是如今朝野局面,糕餅早吃人分完了,若要坐大,便須從旁人口中搶肉,肉能吃幾口尚未可知,生死仇家,只怕先要多出幾位。

  值此之時,另起爐灶,重新做餅,才是上上策略——

  官家令他辦金兵入境之事,葵向陽如此熱衷,便是這番心理作祟。

  此刻見了紀山軍兵強馬壯,又有李助這位舊交,葵向陽自然立刻動心!

  在他看來,自家同李助,正是不打不相識。

  況且李助武藝之高,驚世駭俗,足以同自家比肩,又曾經是大反賊王慶的謀膽、當紅道長郭京的道友,無論本事、身份,俱非泛泛之輩,與他攜手,不失面子

  而在李助心中,亦有一番計較。

  老曹龍騰北境,宋國之事,一時無人做主,自然關注不到李懷這支兵馬。

  但別人不管,李助作為李懷親叔,豈有不關心的?

  眼看遼兵入寇,他便覷出機遇來,一心要把自己侄兒安插入西軍,將來老曹若有大舉,身為西軍一部,無論策應、反水,豈不遠比在伏牛山更加有用、更能立功?

  只沒料到,老種相公敗得這般快,皇帝又搞出個引金兵入界的騷操作。

  得知金兵大肆收買各路江湖勢力,李助同侄兒商量,把自家實力彰顯一番,就混入金軍中,博一個「聽調不聽宣」的超然地位。

  然而此刻見葵向陽招攬,心念又是一轉:若真能獨立成軍,設法安插在汴梁,豈不比在西軍、金軍更妙?

  當即笑呵呵道:「不瞞葵兄,李某膝下無子,唯此一個侄兒,不得不設法替他謀個前程。葵兄若能讓他獨立成軍,那我侄兒和他麾下兄弟,定唯葵兄馬首是瞻!」

  葵向陽要的就是這句話,頓時笑得葵花一般:「李兄的侄兒,同雜家親侄兒豈不是一般?」

  呵,這兩個各懷鬼胎,端的是郎有情妾有意,越說越入港,當即談定初步條件:兩萬紀山軍改名伏牛軍,聽由宋朝皇城司差遣,至於具體待遇,都由葵向陽去同官家爭取。

  商量以畢,大家兵合一處,將打一家,重新化敵為友,伏牛軍讓開位置,金軍、忠義軍,次第渡過黃河。

  至於被馬勥殺死的「石羅漢」石恭,自然白死活該。

  沿河向西,行得一日,便到鄭州。

  此時遼人攻打汴京未下,渡河後的最大據點,便是鄭州,天錫皇帝耶律淳,同耶律大石,領兵兩萬坐鎮於此,防止西軍來援。

  完顏婁室卻是老奸巨猾,他下令軍中不打金國旗號,只把「忠義軍」旗號漫天打起,充作宋國地方豪強勤王人馬,把太行、太岳那些山大王的叫花子兵,盡數列陣在前,以期示弱於人,騙得遼軍出擊。

  耶律淳聽得斥候來報,道是一支十餘萬大軍浩蕩殺來,先自一驚,待其遠遠扎了營盤,列陣來到城下,細細一看,卻又大笑。

  「大石林牙,你且看這干宋狗,如此烏合之眾,也敢來討野火?你且在城中掠陣,待寡人領一萬軍出,親自破敵!」

  耶律大石卻是個老成的,連忙攔住道:「陛下不可!這伙兵馬,來得蹊蹺,陛下且想——河北一帶,盡數歸我大遼,太行以西,种師道兵敗山倒,哪裡還來人勤王?若是南面湊起的兵馬,如何順著黃河而下?說不定他是大宋西軍,故意扮作雜牌模樣,誘我上當。」

  耶律淳聽了一驚,連連點頭:「不錯!觀他來勢,豈不正是西軍?只不知領軍的是种師中,還是姚古、折可求?」

  婁室連續幾天,派遣忠義軍城下挑戰,一眾山大王,輪流罵陣,城中卻不見絲毫反饋。

  銀術可看在眼裡,急在心頭,躲在人後看罵陣,見那些寨主一個個詞彙匱乏無比嗎,翻來覆去就是爹娘祖宗,不由懷念起寰州城下,老曹麾下那些罵陣校尉的風采,若是那些人物在此,何愁他閉門不出?

  不過想也無用,難道去曹營請他來?

  婁室也無可奈何,誘敵計策不成,也只得另設一計。

  他回得營中,擊鼓聚將,營中重將悉數到齊。

  婁室展開趙官家所贈輿圖,正要發話,忽見帳簾一掀,幾個大漢踱步而入,

  金將們皺眉望去,來人共是五個,後面四個,分別是耶律佛頂、耶律習泥烈、耿守忠、耶律馬五。

  耶律佛頂乃是遼國永興宮使,顯州路都統,還做過怨軍的監軍;

  耶律習泥烈乃是遼國趙王,天祚帝庶長子;

  耿守忠乃是彰國軍節度使、朔州守將;

  耶律馬五乃是烏古敵烈統軍使。

  以上都是他們在遼國時的職位,目前的職位都是一樣:雲州王耶律延禧的侍衛。

  走在四人前面的,正是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四十五六年紀,身軀粗壯雄健,留著濃厚的八字鬍,相貌頗是兇惡。

  婁室此次進軍宋境,全軍皆發,自然不會把這位降帝落下。只是他一向老老實實,除了經過太行山時,鬧著打了兩次獵,很少有什麼動靜,卻不知今日如何在軍議時闖入。

  耶律延禧對於金將們各色目光,視若不見,只衝婁室抱拳道:「元帥,小王既然降了大金,自然是大金臣子,如今戰事將近,欲為國家效忠出力,還望元帥允我!」

  婁室呆了一呆,反應過來,臉上堆起笑道:「雲州王既有這番忠心,本帥豈能讓你失望?且來我身邊,我等正要商議,如何打這鄭州。」

  耶律延禧大模大樣,果然站到了婁室身邊,旁若無人的看了幾眼輿圖,忽然笑道:「元帥,昔日阿骨打陛下派伱和闍母將軍攻打臨潢府,不過半日,即下外城,駭得小王膽破,遠遁雲州,那是何等軍威?莫非這區區鄭州,倒比臨潢府還能打麼?」

  他說起自家醜事,面不改色,婁室又是一呆,轉念才明白過意思:稱帝的耶律淳如今便在鄭州,若是打得慢了,甚至打不下來,新一任的天錫帝,豈不把他這舊日的天祚帝比了下去?

  可以輸給金人,絕不可輸給自家人!這便是雲州王的意思。

  婁室想通,哈哈大笑,擺手道:「雲州王,莫要鬧脾氣,今時不同往日,打你臨潢府時,乃是陛下親征,麾下多少勇士?如今我這裡看似十餘萬人馬,金國老卒,卻不足萬,女真本族將士,更是只有三千,若是折得多了,後面對上殘遼大軍,卻如何應付?」

  耶律延禧聽罷,很是不滿,「哼」的噴出兩道粗氣,大叫道:「元帥,你是一軍膽氣所在,何故滅我金國威風?長他遼人志氣?別的人本王不知,耶律淳這廝我還不知麼?若論血脈,他是我的堂叔,不看親戚份上,廢他多時矣!此人是個志大才疏的,又沒膽氣,不是蕭干支撐,他何德何能打到黃河以南?」

  銀術可聽得連連搖頭,勸阻道:「雲州王,我等知道你看他不喜,但是打仗不是打獵,豈能兒戲看待?」

  耶律延禧怒道:「銀術可,你看本王不起麼?是!本王在你手上敗過那麼兩三次,但你要曉得,這不是本王軍略不及你,實在是大金天命所歸,天地都要為你助力!你這廝怎能貪天地之功,進而小覷本王?」

  銀術可被他說得呆了,哭笑不得道:「你、你這番話說得,我都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拔離速替哥哥出頭,發怒道:「哼,耶律延禧,你這廝每每被我們打得兔子一般逃命,如何敢同我哥哥銀術可媲美?」

  耶律延禧不屑搖頭:「你這莽夫,只知道衝鋒陷陣,豈知兵法之妙?本王自幼讀了許多兵書,化用在打獵中,無往不利,豈容爾等小覷?婁室元帥,本王這便替你獻上一條計策,管教你一個時辰之內,大破鄭州城。」

  一言到處,一眾金將齊齊一愣,你看我、我看你,隨即哈哈大笑。

  一時間,帥帳內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耶律延禧沒料到竟是這個反應,咧了咧嘴,似乎想跟著笑一笑,卻又收住了,神情頗是悲涼。

  後面四個遼將,三個都低下了腦袋去,唯有耶律馬五,勃然大怒,暴喝道:「我家主公一心為國,親自獻計,你等聽都沒聽,便敢放肆嘲笑,原來金國將軍就這般對待同僚麼?」

  說話間拔出寶劍,一劍剁翻了案子:「你們且看,我契丹人的寶劍,亦能殺人也!」

  笑容一靜,拔離速、烏林答泰欲幾人,都露出怒容,立刻便要拔刀,卻是婁室叫道:「住手!」

  看向耶律馬五,點頭道:「馬五將軍說的不錯,我等卻是失了禮貌。」

  銀術可幾人也點了點頭,他們敢笑話耶律延禧,卻不敢小覷耶律馬五,此人往日與金軍對戰,幾次逆勢反衝,很是斬殺過幾位女真猛將,因此受到欽敬。

  婁室向耶律延禧一抱拳:「罷了,雲州王,方才倒是我等輕浮了,若有妙計,還請教我,若是功成,某親自為你請功。」

  耶律延禧搖頭,低聲道:「卻也不必請功,本王不求升官,做這雲州王已是知足。」

  他自地上撿起輿圖,伸手一指:「其實要取此城,只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一眾金將聽他述說,臉上先還有些不屑,聽著聽著,都不由認真起來。

  次日,六萬多忠義軍分為四隊,四面圍了鄭州,但聽一陣戰鼓敲響,齊聲吶喊,紛紛沖了上去,扛著粗製濫造的雲梯,蟻附攻城。

  城中防務,自然是耶律大石做主,他把麾下四個副將:「房日兔」謝武、「虛日鼠」徐威、「昴日雞」順受高、「星日馬」卞君保盡數派出,令他各帶四千人馬,鎮守四門,自家亦帶四千人,坐鎮城中,哪裡未及,便好支應。

  此前遼軍下鄭州,守將望風而降,城中各類守城器械,堆滿倉庫,絲毫不曾使用,如今盡數搬出——

  什麼床弩、石砲、叉杆、抵蒿、刀車、鞭箭、火箭、灰瓶,乃至夜叉擂、狼牙拍、猛火櫃、游火箱、奈何木……真箇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門,只顧往忠義軍腦袋上招呼。

  這些忠義軍,說好聽叫做江湖好漢,說白了就是烏合之眾,哪裡抵得住這般狂轟亂炸?當時便要潰逃,卻有耶律佛頂四個降將,各帶三千降軍,皆持大斧、重劍,立在陣後,凡有潰逃者,盡數斬殺。

  那些好漢們欲退不能,紛紛大哭,只得回身去和城牆拼命,把膏血都塗了泥地。

  如此戰了半個時辰,戰鼓聲又起,耶律佛頂四將,深吸一口氣,各帶三千人,親自往城牆殺去。

  他這夥人,都是遼國昔日的皮室軍,若論本來戰力,比耶律淳的部下倒還稍高,只是畢竟是降軍,士氣有限。

  耶律淳的兵馬,一來打了不少勝仗,二來又城牆地利,依舊大占上風。

  如此戰了兩柱香功夫,西面城牆,領軍的耶律馬五忽然深吸一口氣,放聲叫道:「女真兵來也!」

  一聲即出,數千降軍同時高喊:「女真兵來也!」

  城上遼軍齊齊一驚,便見城下不知何時,有千餘人馬列陣走近,此刻忽然掀開身上裹著的布匹,露出女真兵士的裝扮,齊聲怪叫,野獸般順著雲梯就爬。

  說來也怪,這些遼兵,先前還高呼酣戰,此刻聞得一千女真怪叫如潮,卻是手也軟了、腳也軟了。

  幾乎片刻之間,十餘個女真兵猿猱般躍上牆頭,領頭一個,正是金軍副帥銀術可,手舞兩口鋼刀,縱聲長呼,直撞入遼兵陣內,手起連殺十餘人。

  城外,掠陣的婁室大為驚訝,拍著耶律延禧肩膀道:「雲州王,果然妙計,直能洞穿人心也!今日之戰,是你的首功!」

  耶律延禧搖頭:「說了不要功勞,只要破門時讓我入城,親自去捉耶律淳那廝,方趁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