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閏口口聲聲要當開路先鋒,溫克讓臉色一苦,跳著腳道:「石帥他逞強,獨自去聚集兵馬廝殺,好歹傷勢還輕些,你這等重傷,也要逞強,豈不是讓我為難?厲帥,求你安心躺著吧,路自有老溫去開。→」
厲天閏冷笑道:「你那等武藝,便是無傷,碰上強手也要折了,何況如今?放心,我兄弟的血仇沒報,厲某不會尋死……」
溫克讓不待他說完,忽然往地上一躺,怪叫道:「伱只說你躺不躺,你若不躺我就躺著,待他官兵趕來,方帥、司帥都算你『鬼帥』害死。」
厲天閏氣得笑了:「好個『鬼和尚』,你敢在厲某面前耍無賴?以前到沒看出你這般有膽氣,我叫你有膽氣!」
一邊說一邊重重踢了溫克讓兩腳,這兩腳力氣不小,溫克讓咬牙皺眉,不喊疼、不起身。
厲天閏綽號「鬼帥」,性子素來陰狠,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明教群豪,除了高高在上那幾人,其他大多有些怕他。但他面冷心熱,「鬼和尚」這般耍無賴,說到底還是為了他著想,因此踢了兩腳見他不動,這第三腳便踢不下去了。
嘆一口氣,看向安道全道:「神醫,厲某的傷勢你最清楚,為我分說分說。」
安道全點了點頭,果然說道:「厲帥雖然被刺了一槍,卻非要害,他筋骨紮實,根基雄厚,前番之所以垂危,乃是心中有大悲之情,傷及內腑所致,然而安某昨日同他細細聊了一番,他的思路已是轉開,化悲為仇,因此立刻便見好轉,這時節若讓他殺幾個人,泄一泄仇憤,其實反而有益……」
說著又看向厲天閏:「不過你的傷勢卻是實在傷勢,雖可走動,卻絕不可和人大戰。→」
厲天閏道:「能走動便足夠了。」
輕輕一踢溫克讓:「你這廝聽到了麼?」
溫克讓一個懶驢翻身讓開這腳,跳將起來,衝著自家部下神氣活現叫道:「都聾了麼?還不替厲帥牽馬!」
說罷驚奇地看向安道全:「昨天你替我們治傷,在厲帥房裡待的時間,比方帥那裡還久許多,原來竟是在同他聊天?可是這聊天談話,居然也能治病麼?」
安道全微微一笑,自信道:「所謂『心病還需心藥醫』,談話有時也能療疾的,俗稱『話療』。」
這時殺聲愈近,眾人不敢耽擱,厲天閏緊緊縛住傷口,著了鎧甲,提槍上馬,帶著眾人匆匆趕往西北角門。
前文說過,方臘在清溪建有宮殿。
宮殿外圍,乃是兩個軍營,本是御林軍屯紮之處,此刻方臘住在幫源洞,御林軍自然都去了洞裡,這兩個軍營,便用來安置杭州退下的敗兵。
石寶獨自離隊,正是欲來此處將人馬收攏,儘可能帶出城去,待同聖公會師,再與童貫決戰。
然而還未抵達,便見火勢已然蔓延到內城,慘叫悲哭之聲響徹天際,熊熊火光照耀下,一夥伙南軍便如沒有蒼蠅般,四下里狂奔亂竄,後面官兵分隊追逐,大肆追殺,入目所及,滿地都是屍骸鮮血。→
石寶身形一顫,失聲叫道:「啊呀,官兵推進竟然這般神速!他入城才多久,竟已打到了此處?」
他素來膽大包天,此刻卻也不由生出一道徹骨的寒意來。
只因心中曉得,這三萬人聽起來倒是不少,但若用來守城,或可勉力為之,對面交戰,只怕一觸即潰。
畢竟都是一路敗下來的,士氣之低,可想而知。
按理來到清溪,第一等大事就是休整兵馬,提振士氣,然而方七佛得知陷了方天定,五內如焚,一到地頭,便帶了鄧元覺、龐萬春,去見方臘請罪。加上其他重將都在養傷,這些兵馬,只能交由「閃電手」徐白和「天目三梟」中僅存的衛亨,暫且管轄。
這兩個人的本事,自然有限,管著不亂已是不易,哪裡來及恢復士氣。
石寶咬著牙暗忖道:若是這三萬人沒了,聖公手下,便只剩三萬御林軍,縱然要調歙州的兵,也非朝夕可至,如何應對童貫十餘萬大軍?局勢雖艱,自己也只得勉力為之了。
計較定了,恰有數百個南軍,滿面驚慌,向石寶處奔來,身後緊緊追著四五十個官兵,石寶躍馬而出,大喝道:「你等這般沒膽,怎隨聖公打天下?都站定了,待本帥料理了這些追兵!」
那些南軍軍漢聞聲抬頭,都驚叫道:「啊呀,是石元帥來了。」
當即分開一條道路,石寶馬不停蹄穿過,徑直殺入追兵陣中,劈風刀舞起,頓時斬下十餘個人頭。
他急急趕來,盔甲都不曾穿,少了數十斤分量,這口刀使得愈發飛快,官兵們如何能擋?都發一聲喊,扭頭逃走。
石寶也不追趕,勒馬回顧,卻見自己救下的數百人,已然少了一半,暗自嘆口氣,高聲道:「諸位兄弟,官兵襲入城中,你們這般亂跑,最後也難免一死,何不隨本帥去廝殺一番,好歹領你等撞出條生路。」
有的士卒便叫道:「石帥,官兵來得急,我等逃出來時,兵刃都不曾拿,如何同他廝殺?」
石寶一看,果然多數人手裡都是空空,心中暗罵廢物,臉上卻是一派豪情,大笑道:「我道什麼大事,不過是兵器——地上這些先撿起來!要知你們雖無兵器,官兵手裡卻不曾短缺,待本帥一路殺去,要什麼傢伙沒有?」
要不怎麼叫將是兵之膽?
石寶這般一說,這些南軍也覺振作,有動作快的便搶上前,撿起地上兵器,大聲道:「不錯,留在城裡必死無疑,我等願隨石帥一戰。」
石寶大笑,當即領有了兵器的人在前,其餘在後,列成陣勢往回殺去,行不及多遠,便接連擊潰兩股官兵,都是數十人、百餘人的隊伍,又接應下數百個南軍,盡數編入隊伍里。
他便似個滾雪球的孩子,一邊走一邊收納敗兵,及殺到左營時,身後已聚起一千五百餘人。
左營之中,殺聲震天,三千餘不及逃出的南兵擠成一團,被四千官兵堵在營內廝殺,南軍陣勢已是搖搖欲墜,衛亨帶著百餘個親衛四處補漏,趙譚一邊不斷斬殺南軍一邊大叫:「上次吃你跑了,今日看誰還來救你。」
原來趙譚一路殺至宮城,一連勒死七八個宮娥,才知方臘另有居處,眼見大功難立,憤怒之下,和王稟分兵殺入左右軍營,卻恰好見了曾被老曹所救的衛亨,想起前番吃了敗仗,回去遭人嘲笑,頓時激紅雙眼,一心要取他人頭泄憤。
衛亨臉色蒼白,咬牙指揮,忽聽營門處一聲大吼:「宋將可惡,欺我永樂朝無人乎?今日叫你認得南離元帥石寶!」
便見一匹戰馬飛奔入營,上面一條大漢,身穿一襲被血染了大半的白袍,手提大刀,所至處人頭紛飛,生生殺出條血路,直取趙譚。
趙譚見他來勢非凡,又聽自報名號,竟是反賊有名的勇將石寶,哪敢怠慢?連忙回馬,當頭一刀搶先砍去。
石寶肩上有傷,雖然養了些日子,不過初愈,一路殺來,傷口早已迸裂,左臂漸漸酸麻無力,此刻持勇殺來,眼見對方出手不凡,曉得若是纏鬥,必然不是他對手,當下大喝一聲,不招不架,劈風刀筆直刺出,直取對方心窩,竟是要以命換命!
有分教:城陷兵災戰火高,將軍握緊劈風刀。艱難任事不言棄,跋涉從頭再卷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