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回 血戰清溪意氣驕(一)

  姚平仲縱馬撞死「毒蛇牙」,強奪了城門,揮槍將守軍餘眾殺散,自知立功甚偉,一時顧盼自雄,對麾下騎兵笑道:「跟著姚某,不愁沒有功勞立,這個城門不過是道前菜,有膽識要建功業的,都隨姚某去捉方臘!」

  他勇名播於西軍,這些騎兵雖是臨時撥在麾下,見他斬將奪門,雷厲風行,此刻滿面流血,兀自意氣風發,都打心底里膺服,高呼道:「願隨『小太尉』殺敵!」

  姚平仲哈哈大笑,正要殺去宮城,忽見千餘南兵迎頭奔來,兩員戰將領著,大喝道:「不退出門去,便納下頭來!」

  這兩將乃是「過山風」張儉、「索魂刀」元興,他兩個駐地離此門最近,聽說求援,立刻帶本部兵馬趕來,不料還是遲了一步,一時間眼睛都紅了,暗罵沈壽無用,全然想不出怎麼這般快便被人奪了門去。→

  姚平仲長槍一擺,大喝道:「城門已為吾所奪,識相的下馬來降,不服的上前領死!」

  張儉、元興怒喝一聲,各舞長刀,一左一右撲來。

  姚平仲抖擻精神,縱馬上前,以一敵二,但見槍上那團紅纓上下翻飛,勢如焚天烈焰,挾裹冷厲寒芒,張、元只覺眼花繚亂,哪裡近得馬前?

  騎兵們見姚平仲如此神勇,士氣愈發高漲,縱馬撞入南軍隊內,奔在前面的人躲閃不及,撞得飛起一片。

  然而這千餘人,都是追隨張、元多年的心腹班底,見老大尚自死戰,一個個也都咬緊牙關拼命,大伙兒雲涌而上,槍戳刀砍,硬生生將騎兵們攔下。

  姚平仲見騎兵沒能衝垮對方,頓時大怒,出槍愈發疾厲,張、元二將在二十四飛將中堪稱好手,此刻也是難當其鋒,遭他殺得險象環生。

  戰得片刻,「戳天叉」薛斗南領了五六百人,自斜刺里的巷陌中殺出,見姚平仲神威凜凜,大吃一驚,飛馬上前助戰,三個飛將合力,這才勉強穩住局勢。

  四將又斗七八合,卻聽城門處一聲大吼:「姚將軍,末將來助你殺敵!」話音未落,人已近前,大斧子當頭劈向薛斗南,薛斗南橫叉去架,不料斧落半途,忽然一轉,將張儉戰馬的馬頭砍了下來。

  張儉反應倒快,連忙就要跳下馬來,以免戰馬倒下壓住自己,剛剛離鞍,眼前紅光一閃,姚平仲長槍破空而至,徑直沒入張儉咽喉。

  元興見折了張儉,心知要敗,絕望之下,一口大刀沒頭沒腦亂砍,姚平仲卻不怕他發狂,使槍一撥,撥開他刀,槍頭借力一翻,刺元興於馬下。

  薛斗南見他兩個接連喪命,肝膽俱裂,勒馬欲走,王德一斧橫揮,將他砍為兩截。

  這時王稟、趙譚、楊惟忠俱到,幾個宋將合力往前猛攻,張儉等兵馬頓時大潰,扭頭亂跑,反將另兩支來增援的隊伍衝散。

  幾人都沒想到這麼容易進的城來,俱是狂喜,王稟高聲道:「姚將軍勇冠三軍,若不是及時搶下此門,又不知要費多少力氣,才得入來。」

  姚平仲哈哈笑道:「僥倖、僥倖,反賊氣數已盡,不然為何半夜裡開著個門?」

  趙譚斜覷一眼姚平仲,心中好生不服氣,冷聲道:「說來說去,還是大帥的神機妙算!他便不開門,天兵突至,取之也是易如反掌,哼,且看誰先捉住方臘。」

  說罷一挾馬腹,殺到前面去了。

  姚平仲冷笑道:「鼠輩,真以為功勞是地上的石頭,隨便他去揀?明教如此聲勢,我不信方臘身邊便沒高人。」

  楊惟忠、王德也是連連冷笑,三個齊齊勒住韁繩:「既然他要爭功,便讓他去爭何妨?我等且慢慢殺過去。→」

  趙譚乃是東京禁軍中的大將,性情傲慢,心底狹隘,這些日子已和西軍眾將鬧了幾場,都是王稟居中調節——這王稟亦是西軍出身,因此與他眾將都有香火情,後來調入汴京,和趙譚做了搭檔。

  王稟見狀,心中不安,苦笑道:「諸位,這廝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如今平賊要緊,諸位莫要同他計較。」

  姚平仲等冷笑不語,王稟無奈,告罪一聲,縱馬去追趙譚。

  童貫令他五個做先鋒,各自撥了四千人馬,他三個既然駐馬不前,便有一萬餘人隨之停下,楊惟忠道:「方臘不是傻子,城門既失,必要逃竄,我三個不必隨姓趙的一道,不如分兵去搶了幾處城門,說不定正好堵截了方臘。」

  王德聽了心中一動:方臘這廝,自幫源洞起兵,如今大勢已去,必然逃回幫源洞去……連忙叫道:「既然如此,在下去搶北門。」說罷領兵匆匆而去。

  姚平仲笑道:「這廝是賭方臘要往幫源洞逃,我卻猜他會坐船去歙州,那我便去西門吧。」

  楊惟忠亦笑道:「既然你兩個選定,某家便去東門罷了,且看這樁功勞,究竟該屬誰個。」兩個拱手而別,各赴西東。

  兩萬官兵,就此分了四路,各自廝殺,城中兵馬雖多,然而變起倉促,許多南軍無人帶領,亂鬨鬨各自迎敵,被他殺得潰不成軍,混亂之中,也不知是哪路人馬放起火來,不多時已燒的火光滔天。

  童貫領著大軍緩緩而行,忽見城中火起,大笑道:「吾計售矣!快、快加速行軍,莫走了一個反賊!」

  醫館之中,石寶拖著大個子郁保四、「鬼和尚」溫克讓,三個輕傷員坐在院中飲酒,正聽郁保四說他被曹操收復的舊事,說到攻打曾頭市一節,石、溫兩個不由眉飛色舞,正開心時,忽聞城南殺聲大作,石寶吃了一驚,連忙令人去打探。

  又過一會,打探的人還沒回來,殺聲越發激烈了,又見遠處火起,石寶叫道:「不對頭!這等聲勢,竟是官兵打進城也,譚高那些廢物,到底怎麼守的城?」

  郁保四也驚得起身:「啊呀,這卻如何是好?」

  石寶不答,鐵青著臉,爬上房頂看了一遭,跳下來道:「四面都打起來了,譚高他們在吃糞麼?看這動靜,分明是無人主持大局,已遭官軍大舉殺入!「

  溫克讓驚道:「那城子豈不是要丟了?」

  石寶團團轉了幾圈,立住腳喝道:「鬼和尚,你速速帶伱麾下兄弟,保著安神醫、郁兄弟和厲帥他們,趁著城子未被他封死,直出西南角門,去幫源洞找陛下!」

  說著踢開房門,進去提了劈風刀,便往後面馬廊奔去,溫克讓連忙拉住:「你不同我們走?」

  石寶面露猙獰之色,恨聲道:「清溪乃是聖公龍興之地,豈能這般容易讓他奪去?何況城中幾萬兄弟,若無大將領著廝殺,盡數都要死絕!」

  溫克讓道:「既如此,老溫同你去廝殺,好歹有個相幫。」

  石寶胳膊一晃,將溫克讓震開幾步,森然道:「老子是南離大元帥,跟你說的話乃是軍令,你當同你說酒話麼?不從軍令,先斬了你這禿頭!」

  說罷大步走向馬廊。

  溫克讓不敢爭執,呆呆望著他背影。

  郁保四忽沉聲道:「石兄,我哥哥以前同幾個兄弟議論歷朝戰事,曾說過句話,我一直記得,今日送給你,我哥哥說,地失可復奪,人失難復活。」

  石寶腳步一頓,抬頭看了看空中月亮,淡淡一笑:「放心,老子還沒活痛快呢。」

  郁保四點點頭,回自家屋中,提了大斧出來,望見溫克讓還在原地,頓時怒道:「溫和尚,你還不去召集手下?如今厲帥等人,性命皆在你手中。」

  溫克讓「啊」的一聲,回過神來,飛一般去了——他的部眾,就駐紮在醫館旁邊,兼顧守衛之責。

  這時安道全推門而出,郁保四一眼望去,卻見他未著平日裡的長衫道袍,而是一身緊打扮,腰懸配劍,手提哨棒,背上縛個老大包袱,不由憨憨笑道:「神醫哥哥,縱使遇敵,小弟等自會料理,如何用你廝殺?」

  安道全鬍子一吹,瞪起眼道:「你這廝,仗著塊頭大,便看不起大夫麼?安某也坐了梁山一把交椅,堂堂梁山好漢,難道還要依託明教的人保護?」

  說著重重把哨棒一拄,不巧正中自家腳面,疼的啊喲一聲,丟了棒兒,抱著腳亂跳。

  郁保四樂道:「俺記得你上梁山時,便自誇也使得好槍棒,有次酒後,你還使了一回,兄弟們都說厲害,卻是沒人肯對你說,你那些棒法都是花棒,且學的不精,莫說廝打,便是江湖上賣藝,亦沒人肯賞你——神醫哥哥,梁山名頭不會墮了,自有小弟護著你,不欠聖公的人情。」

  兩個說話間,「鬼和尚」提條四尺長短鐵骨朵,領著數百手下趕來,令那手腳穩當的,使門板抬出司行方、方傑來,及要抬厲天閏時,卻被他推開,自家顫顫巍巍下得床來,慘白的一張臉,陰沉沉望著溫克讓道:「老子不用人抬,去找條槍給我,再牽一匹馬來,老子為你們開路!」

  有分教:南離驍勇東青狂,明教男兒血未涼。大將欲將功業立,豪傑要把聲名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