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淮道人的話,白蘇聽進去了,只是心裡卻不怎麼舒服。
尤其是一想到將要被放棄的人,是林情璇,是那個從小到大他都極為看好的小師妹,白蘇的心裡就愈發的不痛快。
不過,在長淮道人的面前,白蘇也不敢說什麼。
「師傅的話,徒兒謹記。」
「嗯。」
淡淡的應了一聲,顯然,對於白蘇的回應,長淮道人並不多在意。
活到了他這個歲數,早就看透了世事滄桑,這人啊,年輕的時候就是容易犯錯,只有真的跌過了跟頭,知道了什麼是痛,才能夠醒悟過來,明白當初到底錯在了哪。
林情璇就是太年輕了,才會張狂無狀,以為能夠將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
現在知道錯了,可惜已經晚了。
至於白蘇……
若是能提早明白,也不枉他苦心提醒,當然,若是白蘇不能明白,那他也不過是再失去一個徒弟而已。
人這一輩子,有得到,就勢必要有失去。
他要做的事,已經按部就班的進行了,最終的結果,與他想要的不會相差太遠。既如此,那這個過程中,他要失去多少,又具體是什麼,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微微嘆息了一聲,長淮道人這才緩緩繼續。
「記得安排好,賀蘭雲萍那,不要再出其他的狀況。在夜天絕和夏傾歌沒來之前,不要讓人發現了她。這件事,不允許有任何的差錯。」
「是,她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不會露出馬腳的。」
「嗯,那就好。」
也不願多說什麼,長淮道人揮了揮手,「行了,你下去忙吧,我也累了,想要歇歇了。」
「是,徒兒告退。」
白蘇應聲之後,便直接退出了石屋。
不過他並沒有走遠,而是出了院子,站在外面的小路上,居高臨下的眺望著小羽他們的院子。他的眸光里全是暗色,滿是深沉,也看不出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
夜,漸漸暗了下來。
閒雲山莊裡,走了一批人之後,整個莊子都顯得特別安靜。夏傾歌還沒有醒來的跡象,他們的院子裡,也就更靜了不少。
夜天絕從午後開始,便一直守在夏傾歌的房間。
哪怕偶爾有人匯報消息,他也不肯離開,只在房裡聽消息,然後做出相應的安排。
任憑什麼事,他都不肯離開。
至於休息,那更像是被拋棄的本能似的,夜天絕沒有一點要休息的意思。若不是涼嬤嬤和素語在旁邊勸著,司徒浩月偶爾也插科打諢的安慰,他只怕連飯都吃不下去。
這樣子,不免讓人擔心。
好在,很快上善大師就來了,涼嬤嬤聽到動靜,急忙迎了出去。
「大師來的正是時候。」
「天絕情況怎麼樣?」上善大師沒有急著進門,而是先問了涼嬤嬤,語氣雖然還算平靜,只是,擔憂卻沒有遮掩。
聽著問話,涼嬤嬤也不瞞著,她迅速回應道。
「該說的該勸的,大家也都說了都勸了,王爺倒是也應承著,只是卻不肯離開王妃身邊。老奴私下裡,偷偷的問過雲長老王妃何時能醒,按照雲長老的意思,少則還需要三五天,長的話也可能十天半月,不論怎麼說,眼下都是剛剛開始。王爺這樣下去,只怕身子熬不住。大師,你進去勸勸吧。」
雖然上善大師不算是夜天絕的師傅,可卻是同出一門的師叔,敬重還是有的。
加上上善大師能掐會算,精於占卜,他的話夜天絕也會信。
點點頭,上善大師大步進了房間。
房裡。
一進來,上善大師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壓抑感,不似過往時候的濃情蜜意,這房裡充斥著夜天絕的忐忑不安,帶著一股子涼意。再看夜天絕,之前還能在岳婉蓉、夏長赫面前侃侃而談,現在卻像是崩了一樣。
那樣子,也難怪涼嬤嬤會擔憂。
微微上前兩步,上善大師直接坐到了桌邊上,他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著。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夜天絕,直到一盞茶的工夫之後,夜天絕才緩緩回神看向他。
「大師,你來了。」
夜天絕開口,除了聲音更淺一些,倒是與以往看不出什麼不同。
只是,上善大師知道這不是個好狀態。
將茶杯放到桌上,上善大師挑眉,「我來了已經許久了,一杯茶也見了底,你才回過神來發現我來了,若是我真的心懷惡意,想要動手,那你現在還有活命的可能?」
「大師不會。」
「可並非人人都是我。」
上善大師開口,聲音清冷,他也不想勸夜天絕什麼,只是冷冷的道。
「我看過星象,確認丫頭不會有事。只不過,三日之內,閒雲山莊會有一場惡戰。我不知道這一場惡戰,與你讓熬戰去安排的事情是否有關,可是我知道,你如今這個狀態,想要面對惡戰,怕是不行。」
聽著這話,夜天絕沉沉的嘆息了一聲。
他側頭看向上善大師,也沒瞞著。
「大師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今日,我只是想陪陪傾歌而已,沒什麼其他的事。」
「只是想陪陪她?」
對於這種蹩腳的藉口,上善大師顯然不怎麼信。
不過,夜天絕卻點點頭,也不知是說給上善大師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認真的回應道。
「大師也知道傾歌的狀況,她失去過一次家人,所以這一世,將家人看的很重。她那么小心翼翼的安排讓爹娘和長赫他們離開,自然是希望他們平安的。可是,送他們走的時候,她卻昏迷著,沒有親眼看著,她想來是不安的。最親近的人都不在身邊,若是我不陪著她,我怕她會害怕。」
「是她在害怕,還是你在害怕?」
「……」
「天絕,我也算了解你,你口口聲聲說傾歌丫頭在意家人,其實你對身邊人的在乎,一點都不比她少。你這麼守著丫頭,是在給她安心,可也是在給自己安心。」
「是。」
對於上善大師的話,夜天絕沒有否認。
自從送岳婉蓉等人離開後,等他將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之後,他就有些覺得這院子空了,心也跟著空了。不守在夏傾歌的身邊,他找不到動力,也找不到生氣。
那種感覺,會讓他發慌。
聽著夜天絕的話,上善大師微微嘆了一口氣。
「你是個男人,總歸是要振作起來的,既然知道危險將近,你就不能坐以待斃。別讓那些不好的情緒,影響了自己的判斷,也影響了自己的安排。否則,得來的結果,絕對不會是你想要的。」
「該安排的我已經安排好了,是三日之內,還是三日之後,都不會出亂子。」
上善大師微微挑眉,「確認?」
「嗯。」
夜天絕點頭,雖然沒有解釋什麼,就像之前對於夏傾歌,他也不談熬戰去辦什麼事了一樣,現在對於上善大師,他依舊沒有開口。但是,他這簡簡單單的回應,卻充滿了篤定的意味。
上善大師瞧著,也放心了不少。
「你既然心裡都有成算,我也不多說什麼,今夜你就繼續守著傾歌丫頭吧。不過,等明日一早,你必須振作起來,不能再是這個狀態了。你這樣,不但傷自己的身子,也讓人擔心。你是戰王爺,統領過千軍萬馬,自然知道,大戰在即,最忌軍心不穩。」
夜天絕若是慌了手腳,手下的人就難以同心協力,到時候一旦開戰,那就是一盤散沙。
如此,還談什麼贏?
上善大師的話,直白到有些刺耳,並不算好聽。不過夜天絕卻知道,這是為了他好,為了閒雲山莊上下所有人好。
看向上善大師,他沉沉的點頭。
「大師放心,就今夜而已。」
「你明白就好,」說著,上善大師的目光,這才緩緩落在夏傾歌的身上,「丫頭是有福之人,不會出事,包括兩個孩子,我也測算了,不會出什麼問題,你大可放心。若是心裡亂,不妨找我來下棋。」
「……」
「之前,你帶著人擊殺神血影衛的時候,傾歌丫頭就在與我下棋。一改往日的穩紮穩打,她棋路大開大合,大有直搗黃龍,大殺四方的架勢。靜以修身,棋能安心,她將心裡的不安,宣洩在了棋盤上,就換得了內心的寧靜。你若不安,就學著她點。」
說完,上善大師也不多逗留。
該說的都說了,該得到的回應他也得到了,他完全沒有再逗留的必要。
人生在世,從來都是與考驗分不開的,想要站在越高的位置,就要經受越多的考驗。夜天絕也好,夏傾歌也好,都不過剛剛開始。
若是此時便承受不住,那也就沒什麼未來可言了。
見著上善大師走遠,夜天絕勾唇笑了笑。
緩緩側頭,看向夏傾歌,夜天絕輕輕的脫掉靴子,然後小心翼翼的躺倒了她的身邊。緊緊的抓著夏傾歌的手,他淺聲開口。
「傾歌,你看到了嗎,他們都好擔心我。傾歌,你也是擔心我的,對嗎?你既然那麼擔心我,為什麼不醒過來?」
「……」
「傾歌,我其實一點都不堅強,外面的事情安排的再妥帖,可若是你不在我身邊,我依舊會不安,依舊會害怕。傾歌,你醒來,讓我安心好不好?我真的想讓你醒來,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