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點頭:「我自是相信姨娘的。」
「那此事算我一份!」張姨娘拍拍胸脯,「我常來串門子,今日是四姑娘病了,不然我指定也要嘗塊雲片糕。」
「大伙兒都在一起生活,誰也別想事不關已,焉知哪天自己就不被牽連?」
「下毒之人心都黑了,我們齊心協力將他捉住,大家才都能安全!」
她的話點醒眾人。
府里廚房出來的雲片糕,直到進了主子嘴裡,接觸這點心的也不超過十人。
「除了廚房的,回事處的,還有伺候四姑娘的,每一個都要盤問。」
「現在就閉門謝客,一點可能接觸糕點的人都不要放過!」
大家這麼主動,分析的又條條是道,蘇瀾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心給蘇清診脈。
診脈後開了解毒方子,長夏親自去煎藥,蘇瀾又給蘇清針灸。
針灸後蘇清精神好了一些,趙姨娘在身旁伺候,心疼得直抹眼淚。
蘇瀾見蘇清狀態平穩,又抽空去看了江承,他的腿恢復很快,到底是年輕。
「口服的湯藥可以停了,這幾日還是要多走動,雖然會疼,但不會影響傷口癒合。」
蘇瀾又按了按他的小腿,嚴肅道:「如若偷懶,你會真的落下長短腳,沒嚇唬你。」
江承嗯了聲,快速落下褲腿,傷了這麼久,他還是不習慣在她面前裸露。
「你耳朵還痛嗎?」江承說完才反應過來,後悔得差點咬掉舌頭。
「呦!」蘇瀾挑眉,「你這是關心我呢?」
「沒有,就是好奇你聾沒聾。」
「我聾了你解氣?」
江承梗著脖子,不語。
蘇瀾也懶得同他說話,背了藥箱就走。
她的藥箱和旁人的不同,很大,背在她細弱的肩上,會讓人憐惜。
可她似乎不需要任何憐惜,身姿筆直,背著她的大藥箱健步如飛。
江承久久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蘇瀾怕蘇清挨不過,夜裡睡在了她旁邊的榻上,幾個姨娘坐在床邊輪流守著。
而這一夜也的確兇險,換做是蘇明啟,大概也是回天乏術,可蘇瀾做到了。
她不知這一夜,她在蘇家這些柔弱妾室心裡,變得有多高大。
每次蘇清折騰起來,幾個姨娘慌亂無措,都是她泰然指揮,全力施救。
一整夜,她幾乎沒合眼。
妾室和丫鬟們第一次發現,這位殺伐狠厲的掌家姑娘,竟是這樣的好耐心。
沒有抱怨,沒有發脾氣。
翌日清晨,蘇清醒來,她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斷氣,卻艱難地喚了聲姨娘。
趙姨娘當時就淚落如雨,旁邊幾個心軟的姨娘,也跟著落了淚。
「是你二姐姐救了你。」
蘇清極力抬起身子,想要跟蘇瀾道謝,蘇瀾按住她,細細為她診治一番。
「小蘇清,你勇敢的挺過來了,真棒。身子我給你調理,會好起來的。」
蘇清睜著大眼睛看了看蘇瀾,又艱難轉向趙姨娘,顯得很激動:「娘,二姐姐誇我了。」
趙姨娘哭著點頭。
蘇瀾瞥見逐星站在門口,起身過去詢問:「有事麼?」
「院首邀您去聽風苑。」
蘇瀾簡單交代完,跟著逐星往錦闌苑走,邊走邊道:「估計是審過朱宥嘉了。」
阿母,您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蘇瀾回錦闌苑的路上,壓不住的心慌,她也說不出為什麼。
為了讓自己冷靜,她匆匆洗了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衣服出門。
到了聽風苑依然是宋勉引她進門,她忍不住詢問:「阿舅在忙嗎?」
若是不忙,他會親自來接她的。
宋勉笑了笑,和善道:「爺在書房等姑娘呢。」
到書房門口,蘇瀾停下,正欲叩門時,聽到謝珩疏淡的聲音:「進來。」
蘇瀾進門,宋勉在她身後掩門,快步離開。
蘇瀾看到了她阿舅。
負手站在窗邊。
那背影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明明還是那襲青衫,卻像是染了霜雪。
蘇瀾快步上前,關切道:「阿舅,您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只是想起了一樁陳年舊事。」聲音毫無起伏,凌冽而死寂。
「什麼事?不能說給我聽嗎?」
謝珩垂眸看她,內心既有憐惜,又有痛苦。
憐惜她幼年喪母,母親被害難產血崩,給她留下個胞弟,還是眼盲心瞎的。
痛苦他自己的母親,千嬌萬寵的東宮太子妃,淪落到獄中生子,產下死嬰,母子俱亡。
是的,他是蕭燁。
那個被後世稱作反賊,在牢中自縊的廢太子是他的生身父親。
他已經很久不去想那些舊事,亡魂不安,尚在等他昭雪,他不能把精力浪費在痛苦上。
十七年,六千多個日夜,對背負仇恨的人來說,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經快要記不起母親的模樣,記不起她抱著自己,依偎在父親身旁時,口中哼唱的是什麼調子。
謝珩看著窗外那一片雲松,自言自語般問道:「你還能記起你母親嗎?」
父親也曾問過這樣的話。
蘇瀾如何不記得呢?
她出生便是阿母親自教養,用盡心血呵護,養得聰慧健壯。
十個月會走路,滿周歲便能跑能跳,兩歲能與成人溝通,口齒清晰。
三歲出口成章,除了孩童習的千字文、弟子規等,更是熟背百草集。
但凡見過她的,誰人不贊一聲早慧,神童二字也是時常聽到。
阿母去時她已經能記清很多事,甚至知道死亡是什麼。她怕年幼忘記,總是不停溫習記憶。
如今,她還是能清晰記起阿母的模樣,記得她喚念念的聲音,溫柔極了。
半晌沒見回應,謝珩垂眸,見蘇瀾也盯著窗外雲松,滿臉淚水。
「念念……」
蘇瀾用手背抹了把臉,啞聲:「她是被人害死的,是不是?」
謝珩沒有回答,轉身走到書桌前,靜靜看著蘇瀾,朝她伸出手,「到我這邊來。」
蘇瀾的腳很沉重。
她一步一步走向謝珩,在碰觸到他的手時,被冰得一激靈。
他的手竟是比自己的還要冷。
「阿舅,您很冷嗎?」
「是啊,很冷。」謝珩垂眸盯著她,慢聲說,「念念,你準備好了嗎?」
蘇瀾握著他的手,挺直背脊,聲音緊繃地嗯了聲。
「你母親的死的確不是意外,這是朱宥嘉的口供,你……要看嗎?」
蘇瀾早就有心理準備,可這一刻,還是一陣脊背生寒。她手心發涼,身體也有些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