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聲驚動了馮家人,蘇瀾轉到假山後時,已經圍了一群。
一個穿紫衣褙子的年輕婦人嚎啕大哭,懷裡抱著個三四歲的女童,那女童面龐發紫。
「可是卡住喉嚨了?」
婦人哭著點頭:「誰來救救我的兒啊!」
「將孩子扶起來。」
蘇瀾擠上前,跪在地上,見婦人只是哭,根本不動,急道:「逐星!」
逐星上前搶過孩子,遞到蘇瀾跟前。
蘇瀾調整姿勢,讓孩子背對自己,從後面抱住她的腹部,左手握拳,右手按在拳頭上,用力擠壓。
如此反覆幾次,孩子吐出一顆棗子,隨即「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蘇瀾抱著孩子,輕撫她的頭,抬眸問:「是這個東西嗎?」
紫衣婦人哭著點頭。
「好了,沒事了。」
孩子還是大哭,面色通紅,蘇瀾一時無措。
「給我吧!」
隨著說話聲,伸來一雙年青男子的手。
蘇瀾抬眸,見是馮慶,便把孩子給了他。
馮慶抱住女童,溫聲:「綿綿不哭,阿叔在,你莫怕。」
綿綿竟真的止了哭。
她抬頭看了眼馮慶,將頭搭在他的肩膀上,抽噎。
「這次……多謝姑娘了。」馮慶衝著紫衣婦人招手,「這位是蘇姑娘。」
紫衣婦人這才回過神。
用手背擦試掉臉上的淚,上前給蘇瀾見禮,抽噎著說:「妾身謝蘇姑娘救了綿綿。」
「舉手之勞不必謝。孩子可能有些受驚,夜裡最好帶著她睡,多安撫一下。」
蘇瀾以為她是綿綿娘親。
紫衣婦人絞著手指,悶聲:「我闖了禍,以後綿綿肯定不給我帶了。」
蘇瀾看向馮慶。
馮慶笑了笑:「這是內子芸娘,綿綿喚她嬸嬸。」
蘇瀾點頭。
心中嘀咕,這嬸母倒是極好的,將綿綿當成自己的孩兒一般。
見芸娘還在內疚落淚,忍不住柔聲說:「這麼大的小孩尚不知深淺,最怕這樣的小物件。」
「不管是吃還是玩這種能入口的小東西,都要格外仔細,切莫大意。」
芸娘鄭重點頭。
「馮老可在府里?」蘇瀾問馮慶。
「父親今日去了趟商行回來,就一直在會客廳等您。」
馮慶將綿綿遞給芸娘,芸娘接過,哭著說:「兒啊,嬸嬸對不住你。」
綿綿兩手攬著她的脖梗,額頭貼在她下巴處,小聲說:「綿綿困了,要嬸嬸哄我睡。」
芸娘的眼淚吧嗒落下,抱著綿綿悶聲應好,心肝寶貝似的。
馮慶遞了手帕給她,聲音愈發柔和:「快帶她回去睡吧。」
這是還把孩子給她哄。
芸娘含淚點頭:「謝相公。」
馮慶帶著蘇瀾去見馮昌平,老爺子正在自己對弈,左手執白子,右手執黑子。
他的身材略顯清瘦,端正的臉垂眸不語時,會給人一種很嚴厲的感覺。
見了蘇瀾進門,他向蘇瀾走過來,腳步甚至有些快,「姑娘來了,快坐。」
「家中有點雜事,耽擱了時間,馮老久等了吧!」
馮昌平擺手:「沒有的事,我身子不好,常在家裡宅著,每日都是如此。」
蘇瀾入了座。
見七八個丫鬟進來,手裡端著紅木托盤,托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茶點小食。
「姑娘快嘗嘗。」
馮昌平像個老小孩,眼巴巴看著她,仿佛就在等她一個認可。
蘇瀾剛吃飽,沒什麼胃口,但還是拿了一小塊椒鹽麻仁糕吃。
「嗯,好吃。」她喝了口茶,又捏了一粒鹽津梅子含在嘴裡。
這裡的茶點有一半是她在謝家時吃的,外祖父的學生們,也時常去蹭點心。
原來,除了阿舅和她,還是有人記得謝家,記得外祖父的。
她幾乎每種都嘗了,像是走一段過去的路,又像是替馮老完成一點心愿。
馮昌平看著蘇瀾,神態專注,那眼神像是透過她在看什麼人。
「我和馮余每家鋪子都去了,有幾家賺錢的都是王掌柜的人,如今撂了挑子,停業了。」
「還有不少鋪子已經被盜空,就剩個空殼子,剩下的也是勉強維持。」
蘇瀾漱了口,笑道:「既交給了您,您便看著做,不用告訴我。」
馮昌平擺手:「不妥,您是東家,我怎能不給您交差呢?」
「您還是我的長輩呢。」
馮昌平欲言又止,末了嘆氣:「姑娘聽我的吧,能交代給您,我安心。」
蘇瀾也不在這上面糾結,上前去給馮昌平切脈,仔仔細細瞧了一番。
馮昌平全程配合,問什麼答什麼。
診完沒有急著開藥。
蘇瀾閒話家常般說:「您是個急脾氣,行事有自己的章法,不聽勸。」
馮慶聽了來神,耳朵都支了起來。
馮昌平瞥他一眼:「你閒在家裡做什麼?太醫院沒差事嗎?」
蘇瀾這才知道馮慶不是父親的隨從,竟是太醫院的人。
馮昌平解釋:「他是太醫院藥房管事,在你父親手下任職。」
蘇瀾覺得他們不單是上下級那麼簡單,父親極為信任馮慶,連家醜都沒有避諱。
馮慶倒也坦蕩:「我醫術不精,但種藥還不錯,蘇醫令常帶我去藥莊。」
他這個不錯,該是說得很含蓄了。
見他四平八穩坐著,馮昌平眉一皺,沉聲:「那就回去陪你媳婦,別戳在我這。」
馮慶嘆氣:「阿父,兒子只是想知道您身體如何,您為何總要支開我。」
「咋的,你盼著我早點死好繼承家產?」馮昌平繃著臉道。
蘇瀾見老爺子犯了倔,趕緊打岔。
「您胸部多年前受過重撞,一直沒好好養護,我說的對不對?」
馮昌平抬了眼皮。
馮慶起身,激動地說:「卻是如此,姑娘可有法子?」
「有,就是慢了些。」
蘇瀾去案前寫方子。
「您年紀大又病了許久,周身都要溫養調理。每日一劑湯藥,三日一次針灸。」
她側頭想了想:「脾胃也虛弱,克化不好,每日還得加一次推拿。」
馮慶:「推拿我能行嗎?」
蘇瀾搖頭:「我的推拿手法和旁人不同,還是我來。」
馮昌平皺眉:「不成,您掌著中饋,哪來時間日日推拿……」
「我沒事就宅在家裡,空閒時間多。」
見馮昌平還要勸,蘇瀾直接背起藥箱,笑吟吟地說:「我該回去了。」
說完便走。
馮昌平起身,馮慶也連忙追出幾步。
屋外,淅淅瀝瀝下著雨。
「姑娘等雨停了再走吧!」
蘇瀾搖頭,皺眉告辭。
這樣潮濕的天氣,骨頭有傷的人會痛得受不住。
疼一疼江狗到沒什麼,但長夏眼窩子淺,怕是會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