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那頭驟然安靜下來。
蘇瀾暗恨自己怎麼就沒忍住,連忙閉眼。
然後她聽見門開了,兩人出門去了。
許久後謝珩才回來,蘇瀾聽到他的腳步聲,連忙閉眼裝睡。
太尷尬沒法面對。
於是謝珩一轉過屏風,看到的就是蘇瀾閉著眼,睫毛卻出賣了主人在顫動。
謝珩沒有說話,坐在床邊盯著裝睡的人兒。
半晌還不見動。
他有些惱,上床將人摟在懷裡,垂首吻她的唇,又凶又狠。
「疼!」蘇瀾低呼,他親的更凶了,「謝珩!」
謝珩抬眸,見她散著墨發,清澈的眼眸怒瞪著他,眼尾泛著薄紅,旖旎又委屈。
再看她的唇,紅艷艷的泛著水光,好像紅櫻桃,誘人採摘。
謝珩喉結微微攢動。
蘇瀾有些焦躁:「你又想幹什麼?不許看我!」
謝珩:「為什麼裝睡?」
蘇瀾眼神有點閃躲,糯聲糯氣地說:「我不是怕醒著您尷尬嗎?」
「我為什麼要尷尬?」
蘇瀾瞪圓了眼:「當然是您尷尬,又不是我萎了。」
謝珩被她說的好生沒臉,於是加重語氣:「蘇清念!」
蘇瀾蜷了蜷身子,假裝自己是一朵無辜的蘑菇。
她沒說錯啊!
下午那會兒的確是他自己萎的,疼的是她,受苦的也是她,萎了還怪她。
她好委屈的。
他還沒抱怨他一點不心疼自己呢,她有傷!有傷!有傷啊!
眼眸中有了水色,倔氣又濕潤,兩腮有些氣鼓,唇就自然嘟著。
往常床笫間索要狠了,她便是這般模樣,又憤怒又委屈。
謝珩看了身子又起了反應,愛欲不受理智控制,該是挺無力的。
是無力。
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力。
他長出口氣,穩住搖曳的心神,輕輕將人攏在懷裡,蘇瀾躺在他肩上,莫名乖巧。
「對不起。」謝珩啄了啄她的額頭,「我自己沒臉,還偏惹了你。」
謝院首這麼坦誠?
蘇瀾古怪地看著他,兩人一個微微低頭,一個微微仰臉,四目相對。
謝珩又來啄她,語氣無奈:「這次是我胡鬧。」
蘇瀾立刻蹬鼻子上臉,嬌聲嬌氣:「那以後都聽我的好不好呀?」
這麼嗲?
謝珩立刻明白小妻子在給他下套呢。
他從鼻子哼了聲:「你在這上面素來規矩多,這不行那不要,由著你還了得?」
蘇瀾耐著心:「我可以幫您養生,按照我制定的計劃,您絕對不會……」
她剛想說「萎」,又察覺這個字太過冒犯,肯定會惹得阿舅不高興,索性及時打住。
「計劃?」謝珩輕拍了拍她額頭,「想的倒是美,睡吧,這事沒商量。」
見蘇瀾盯著他。
謝珩:「要不再試試?」
蘇瀾只好閉眼,乖乖睡覺。
謝珩卻難以入睡,硬撐到後半夜,極少見的做了夢。
夢裡燃著一對紅燭。
少女在他的身下如同瀕臨死亡的魚,汗濕身軀,長發凌亂,嬌艷欲滴……
清晨醒來,他似一夜未睡,但見蘇瀾在他懷裡睡得安穩,便笑了。
他忍住渾身燥熱,在心裡默念佛經,終是壓下心猿意馬,重新陷入夢鄉。
再醒來是蘇瀾說想去趟馮家,他還得藥浴,便派了御風護送她。
馮家除了馮昌平和馮余尚在大理寺受審,其他人都放回來了。
蘇瀾站在門口一時不敢進去。
「姑娘,怎麼不進來?」
馮慶大步迎出來,他清瘦很多,眼窩都是青的。
蘇瀾看到他缺了跟大拇指的手,馮慶將衣袖扯下,從容道:「進來喝杯茶吧!」
蘇瀾猶豫片刻,還是決定直言:「對不起,因我讓你們遭了無妄之災。」
「姑娘莫要胡說,這都是上面人的錯,與姑娘何干?您身上有傷,快進來吧!」
因之前被羽林軍抄了家,就算院裡住了人,也還是顯得荒涼。
「綿綿和芸娘可在?」
馮慶腳步頓了一下,聲音帶了一絲哽咽:「都在。」
「我能給她們看看嗎?」
馮慶點頭:「姑娘先去看綿綿,她有些嚇到了,回來也睡不著,吃點東西就吐。」
蘇瀾進了綿綿的房間,見她頭上裹著布,窩在乳娘懷裡,戰戰兢兢的樣子。
「綿綿。」蘇瀾在她身邊蹲下,背有些疼,可面上卻掛著笑容。
「神仙姨姨。」綿綿小聲說。
「為什麼是神仙?」
「你救過我,我阿母說過,救人的就是神仙。」
蘇瀾哽咽:「那你告訴我,你的頭疼不疼啊?」
「疼。」綿綿看起來很害怕,「那個人揪掉了我的頭髮,很疼。」
蘇瀾的眼睛一陣刺痛,她勉強忍住眼淚,啞聲:「那給我看看你的頭好不好?我們塗點藥就不會疼了。」
綿綿乖乖地向她伸出了手。
蘇瀾接替了乳母的位置,將綿綿攏在身前,小心解開頭上紗布。
血淋淋的頭皮暴露在眼前。
她中暖情香時,也曾扯掉了兩塊頭皮,有多痛她是知道的。
她先用藥水把之前塗的藥擦掉,又仔細塗上自己帶來的,邊塗邊柔聲說:「塗了姨姨帶來的藥,綿綿很快就不疼了。」
綿綿似乎很信任蘇瀾,仰頭兌問她:「那我還會再有小辮子嗎?」
「會。」蘇瀾篤定,「我們先治好頭皮上的傷口,然後再塗生發的,頭髮會長得很快。」
綿綿的眼睛瞬間亮了。
「阿叔,神仙姨姨不會騙人的,綿綿可以長出新頭髮。」
馮慶含淚點頭:「會的。」
塗藥後蘇瀾又給綿綿診脈,開了副安神湯,還加了兩味健脾的藥。
「按照這個方子煎的濃一些,早晚各一次,飯後再用。」
馮慶接過方子。
蘇瀾看著他的手,「我看看。」
馮慶笑了笑:「不礙事,斷根手指頭而已,過幾日就好了。」
他怎能說得這麼輕鬆?
缺一根手指頭就是殘疾了。
馮慶怕蘇瀾多想,又道:「芸娘也不太好,好像得了失眠症,怎麼也睡不著。」
蘇瀾一見芸娘就愣住了。
不過短短數日,已形容枯槁,面色白中透青,眼裡都是紅血絲。
她望著窗外出神,馮慶叫她,恍若未聞。
蘇瀾在她對面坐下,隨著芸娘的目光看到兩棵樹,盛夏時節,樹葉枯黃。
芸娘忽然尖笑一聲:「那樹下的女人來報仇了,日日不讓我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