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如冷水潑進了熱油鍋,噼里啪啦,將蘇瀾高昂的怒火通通炸開。
蘇瀾幾乎是以粗暴的動作拉扯開了他,謝珩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上前將人扯進懷裡。
「蘇清念,你又沒有原由的鬧脾氣!」
哪怕力量懸殊,蘇瀾仍在劇烈掙扎,昭示著她此刻的暴怒。
掙不過,嘴巴也不肯閒著:「你剛抱過別人又來抱我,你不嫌噁心,我還嫌髒!」
謝珩愕然:「你嫌誰髒?」
「你!」蘇瀾擲地有聲。
謝珩眉一沉,一字一頓:「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嫌你髒!」蘇瀾柔和的眉目冷厲起來,「聽清楚沒有?需不需要我再重複一遍?」
謝珩深吸口氣,捏住蘇瀾的腕子,扯著她下樓。
蘇瀾反抗掙扎,樓梯是走不得了,謝珩便將人抱進懷裡,死死扣住。
「謝珩!想讓我給宋書意接骨,給她診治,做夢!」
「你是醫者!」謝珩被她氣得耳鳴,「你們入行時做的宣誓你都忘了嗎!」
「少拿這個來脅迫我,我是醫者,但我更是個人!想讓我給賤人醫治,絕無可能!」
「蘇清念!能不能不要口不擇言!」
「嗤!」蘇瀾譏諷地盯著謝珩,「罵人的話不好聽是吧!還不是她咎由自取?」
「你不理會她都能追上幾年,不是賤是什麼?還是說這是你故意玩的把戲,欲擒故縱,有趣呢?」
謝珩額頭青筋暴起,他惡狠狠的盯著蘇瀾,「你就這麼看我?」
「人貴自重,我怎麼看都是您自找的!」
「我與她相識多年,她不通水性掉水裡了,我不該救嗎?」
「嚴天野不能救?你們同在船上,為什麼是你跳下去?因為你心急!你慌了!你根本由不得別人去救!」
謝珩氣得太陽穴直跳,半晌後才擠出一句話:「先接骨,我們回去再說。」
「不可能!」
「不要任性!」謝珩看著蘇瀾,「孰輕孰重,你要分清!」
「她手斷了對我來說是一大樂事,你憑什麼覺得我要給她接骨?」
謝珩強壓著情緒:「你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
謝珩凝視著她,看出了她的執著,痛心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想?」蘇瀾忽然笑了,「我倒希望剛剛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念念,你要知道宋書意的手有多珍貴,她是大晉朝唯一一個會寫蠻文的人。
於公於私,我都不能讓她的手承擔風險,遲一刻接骨她恢復如初的可能就少一分。」
謝珩還在試圖給蘇瀾講道理,可蘇瀾完全聽不進去,她想到宋書意就如鯁在喉。
「她就是料定你看中她的手指,必會和我衝突,才會用這個苦肉計。
也許她的目的達到了,但她並沒有贏,我也永遠不會給她贏的機會。
我寧可如她的意,與你爭執衝突,被你指責咒罵,也絕不委屈自己!
謝珩,你聽好了,我最討厭偽君子,我盼著她的手指永遠接不上才好!」
謝珩只覺得她沒有理智,胡攪蠻纏,被她這般指責,他甚至有點委屈。
就好像自己把一顆真心捧於人前,卻被那人碾碎,毫不珍惜。
「我幾時指責過你!又何談咒罵?蘇清念,你能不能冷靜,看看你自己在做什麼!」
蘇瀾冷笑。
從他上來就讓她給宋書意接骨,而不是給她解釋,她就瘋了!
她憑什麼要冷靜?
又憑什麼要知輕重緩急?
她的重從前有謝珩,如今只剩自己。
那宋書意斷指,於她而言算什麼重?她只想拍手叫好!斷了永遠接不上更合她的心意。
謝珩閉眼,不想再逞一時口舌之利,爭執下去,只會讓她的情緒更壞。
他抱著蘇瀾進了一個房間,宋書意已經換好衣裳,神色痛苦地蜷在床上。
嚴天野在一旁急的要死,見了謝珩如見救星,衝上來道:「人帶來了?」
謝珩將蘇瀾放下。
她衣裳被染濕好大一片,尤其是貼著謝珩的那側,從肩膀到腰肢都濕透了。
夏衫本就輕薄,濕透後貼在身上更顯曲線。女子半熟的身體玲瓏有致,好看又極具誘惑。
這就是蘇瀾和宋書意的不同。
二人都是世間難尋的好顏色,只是宋書意即便周身濕透,也讓人生不出褻玩之意。
而蘇瀾就算乖乖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也能讓人心神蕩漾。
有些人生來中正,有些人則是媚骨天成。
就像神女和妖精。
世人皆贊前者貶後者。
此時此刻站在宋書意面前,蘇瀾很容易想到前世那些辱罵。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明明只是受害者,卻要背淫邪之名。
只因她生得如此,只因人說相由心生,她就活該被人輕賤。
而此時將她置於這個境地的人,是她的丈夫。果然因為宋書意,他是能舍下她的!
冷意一寸一寸侵蝕進骨頭,前世那些惡言惡語向她湧來,如附骨之蛆。
她連唇都失了最後一絲血色,慘白如紙,脊背卻是筆直的。
如雪落於青松上,寒涼又凜冽。
嚴天野看了一眼連忙避開。
而謝珩也意識到不妥。
他捏了下額頭,暗悔自己真是被氣糊塗了,怎麼就忽略了她形容不整。
她如此怎能被人看?況且還有外男,想將人拉到身邊護住,卻被她一把揮開。
蘇瀾沒有侷促,也沒有遮掩身體,大大方方看著謝珩,眼眸冰冷。
嚴天野已經拿來衣服,遞給謝珩,小聲說:「快把這個大氅給她披上,我們這般莽撞,小姑娘都生氣了。」
嚴天野怕蘇瀾難堪,全程不敢抬頭。
謝珩接過大氅,沒有動手給她披,她在氣頭上,一碰就炸。
蘇瀾再怎麼不理智,也不會跟自己過意不去,接過大氅穿在身上。
嚴天野這才抬頭,焦急道:「小姑娘,快去看看宋先生的手。」
蘇瀾抬腳就往門外走。
她要是給宋書意這朵盛世白蓮接骨,她就是腦子有病!
宋書意的手廢了她才開心!
謝珩拉住她,聲音無奈又疲倦:「念念……」
蘇瀾:「放手!」
「你聽話,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
蘇瀾回頭看著宋書意,笑道:「宋先生家大業大,竟會缺一個接骨大夫嗎?」
宋書意臉色煞白,低聲道:「謝容與信不到旁人,說你擅接骨,勞煩了。」
蘇瀾看向謝珩,一字一頓:「你是非要我醫不可嗎?」
「接完骨咱們就回去。」
蘇瀾看了眼嚴天野的腰刀,緩步走到他面前,冷聲:「嚴將軍,可借配刀一用?」
嚴天野不疑有他,解下遞給她。
蘇瀾拔刀出鞘,對著自己的手腕就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