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95章 他回來了

  突然感覺怪怪的,好像有詛咒漠蒼嵐的嫌疑。但是,這一年時光的確是漠蒼嵐的死劫。她不知道漠蒼嵐的死劫與她嫁不嫁有沒有關係,她只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若是她嫁給了漠蒼嵐,而漠蒼嵐僅僅在一年之內就暴斃而去,她又當如何?

  太后稍皺眉頭,應一聲:「唔,的確,是該和宰相夫婦商量。不過,現在是問問你的意思,你爹娘一定會遵循你的想法的。」

  又說回到她頭上。傅思瀅微露無奈:「小女拿不定主意,還需回家與家人商量為好。」

  「好吧,」太后頷首,看向漠蒼嵐,「嵐兒你的意思呢?」

  漠蒼嵐的目光一直深深落在傅思瀅身上,見她神色帶著幾分憂意,他冷漠地收回目光,望向太后:「兒臣暫時不想成婚。」

  一句話,幾人齊齊一驚。太后不滿:「胡說,你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也早已定下婚約,不成婚像什麼話!」

  傅思瀅攥緊手帕,死死盯著漠蒼嵐,不知道他是因為顧著她才說不想成婚的,還是真的不想成婚。

  皇上問:「你為何不想成婚?」

  漠蒼嵐語氣冷涼:「沒有為什麼,臣弟琢磨著也不一定是非她不娶,萬一日後還能遇見更好的女子呢?」

  眾人:……

  這孩子,瞎說什麼大實話。就算是要說,也不要在人家姑娘面前說好不好?

  臉色一變,太后乾巴巴地訓斥道:「少說渾話,哪裡還有比思瀅更適合你的姑娘,你也不怕惹了思瀅生氣。」

  漠蒼嵐冷淡地瞥傅思瀅一眼,輕哼一聲,滿是不屑似的。

  這一瞧,太后和皇上對視一眼,察覺到今日時機是不是有點不對,這一看小兩口就是吵架了,這會兒提婚期自然只能得到兩廂推拒。

  太后嘆口氣:「也罷,你們倆自己商量吧,總歸是一兩年之內的事情,別想著能拖到天荒地老去。」

  傅思瀅盈盈一拜,沒有言語。

  等從順安宮離開,芸芷攙扶著明顯走神的姐姐,很是擔心地輕聲詢問:「姐姐,你生氣了嗎?」

  傅思瀅回過神,搖頭:「沒有,我生什麼氣。呵呵,我和慕王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呢。」

  芸芷一臉茫然地皺眉:「啊?」

  回頭望一眼,傅思瀅腳步一停,拍拍芸芷的手背:「你先出宮去等我,我在這兒等慕王出來,與他說幾句話。」

  「好,姐姐你可別發脾氣。」芸芷叮囑道。

  「你這丫頭,我能對他發什麼脾氣。」

  哄送走芸芷,傅思瀅站在樹下,就開始發脾氣。宮裡什麼東西都不敢破壞,她抓住一片發黃的落葉,就開始碾碎。聽著輕微的脆響,還算解氣。

  許久後,皇上和慕王從順安宮離開,二人本一轉彎要去他處,得宮人提醒,才看見偷摸摸站在遠處樹下、正跺腳踩落葉的傅思瀅。

  皇上嘆口氣:「去吧,好好安撫她。」

  漠蒼嵐輕哼一聲:「她才不需要我的安撫,不用嫁給我這個短命鬼,怕是開心瘋了。」

  「胡說八道!」皇上皺眉,「一年之內,朕一定會舉全國之力為你尋求解藥,你會逃過死劫的。」

  漠蒼嵐垂眸,輕輕呼嘆一口氣,拱手向皇上告辭,朝傅思瀅走去。

  傅思瀅將落葉撕扯撕扯,扔到地上,然後再踩一踩。不一會兒,腳底下全是落葉渣渣。

  正踩得歡樂,也不知道把落葉當成什麼在踩才能這麼開心,忽然看到有一片陰影罩來。她一抬頭,就見漠蒼嵐如同道觀里無悲無喜的三清神似的,站在她面前淡淡看著她。

  傅思瀅撇嘴,垂首在他面前端正站好。

  二人之間沉默無聲。

  片刻後,漠蒼嵐說:「本王還很忙。」

  言下之意,無非是她如果沒有話要說,他便走了。

  傅思瀅抬目看向他,眼神惱惱,卻當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能說什麼?質問他為什麼不想成親,質問他當真還想挑三揀四?她清楚這些質問她根本沒有底氣和資格,因為她同樣不想成親,同樣也想挑三揀四,甚至有可能……他說的只是玩笑話,而她是真心的。

  不,她也不是想挑三揀四,她只是不想再觸碰這種虛妄的感情。不付出,就不會有傷害,不是嗎?一輩子不嫁人,不用背負牽連,煢煢孑立,難道不好嗎?

  然而這樣想著,在看著他的臉時,又會心中微微發抖。

  秋風悠悠從二人之間吹過,沁涼的秋風像是能把人心的溫暖也一點一點吹涼,變成湖面上的跳動閃耀的波光,外表漂亮,只有波光知道自己的漣漪動盪。

  漠蒼嵐等待許久,見她遲遲沒有話,他的眸色愈加發暗,眼神也逐漸歸於平靜,不再泄露半點心情。

  終究,他扯扯衣袍收緊,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既然沒有話,那就別說了。

  高大的身影依然威懾,旁人不得知這威懾之力到底有沒有改變。

  怔怔看他一步一步遠去,傅思瀅手中一緊,捏緊腰間的護身符,忽然心跳加速,呼吸卻凝滯。

  直到他當真轉過彎角,不曾回過頭,消失了身影,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剎那間,視線一片模糊,整個世間都已茫然。

  她恍然間意識到,她的內心深處一直在渴望、在等待一個挽救、一次拉扯。

  她無法邁出步子,甚至連手也不願意伸出,卻希望有人能堅定不移地拉住她的手,將她帶出泥潭。同時,她還要打量這個人有沒有一直牽住她不放手的能力,如果對方沒有,她甚至寧願深陷泥潭,也要避免上岸之後可能會遭受的傷害。

  她對他不夠信任,也對未來充滿恐懼。

  或許,是她太膽小,也或許,是她太自私。可她終究還未走出傷痛,所以她無法改變自己。

  傅思瀅腳步磋磨,恍恍轉身,一地的落葉讓淚眼模糊的視線變成一片眩暈的色彩。她捂住口鼻,努力不讓難以壓制的哽咽聲驚擾到這座森嚴寂靜的宮闈。

  終究腳步難以挪動,她只能藏匿於樹後,背依樹幹,淚濕雙手。

  也許,她錯過了一次拯救,又也許,他並不是她的拯……

  「你若是不哭,本王這輩子都不願再搭理你了。」

  一驚!

  傅思瀅渾身僵住,遮住雙目的雙手微微一抖,發著顫露出雙眼。

  他……

  回來了。

  樹後,是漠蒼嵐沉沉的吐氣聲:「傅思瀅,你是個極為自私又慣會裝腔作勢的女人。可惡可悲,可氣可憐。」

  傅思瀅屏住呼吸,眼淚珠啪啪往下掉。

  「本王知道你在顧慮擔心什麼,你計算著失去的損失,就一點也不會付出,」他的話語稍頓,「也或許是本王太自私,明明知道一旦失去會損失慘重,卻還希望你有付出。這樣一想,你能是個自私的人反而是好事,畢竟……」

  他的語氣是從未表現過的凝重:「我並不希望你損失慘重。」

  傅思瀅再次埋首,遮住眉眼,哭音難掩。

  「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他終於繞過樹幹,出現在她面前,「本王還沒死呢。」

  傅思瀅急急搖頭,在被他強行拉下遮掩住眉眼的雙手時,第一次那般不在意他雙手的寒涼,死死握住他的雙手,直直盯著他蹙眉的臉龐。

  聲音哽咽:「你快死了……」

  漠蒼嵐:……

  「你這丫頭就不能說點好話。」

  「嗚嗚……」傅思瀅哭著被逗笑,難看得要命。

  她臉上一片水漬淚痕,猶如洗完臉不擦,連手中的帕子也被浸濕。漠蒼嵐抽出自己的手帕,是一塊海藍色、除了金線滾邊外就毫無花樣的綿絹布。

  手帕觸及她的面頰後,只兇巴巴地兩下,就將她臉上的淚水全部擦乾。

  他說:「雖然說本王很欣慰除了皇上和太后,還有你能哭得這般傷心,可還是希望你這輩子都不用哭得如此。」

  她怕是腦子進了水,抽抽搭搭地回道:「那不可能,人固有一死。」

  漠蒼嵐:……

  「唉,」他嘆氣,「那就希望二十年之內你不用哭得如此。」

  意思是他最少活二十年嗎?傅思瀅想了想,點頭:「那還行。」二十年和一年比,簡直是美好得在做夢。

  只用多活二十年就能達到她的要求,對於旁人來說是小事,漠蒼嵐則深感內心無力。他同樣這般認為:「這可真是個困難的希望,一年都難得,何況二十年。」

  聽到這話,她死死牽住他的手又是一緊,雙眼如小鹿眼般濕漉漉地望著他,委屈巴巴。

  二人對視片息,漠蒼嵐攬手將傅思瀅擁在懷中。避開她的目光,他驟然眉頭緊鎖,眼角也稍有閃爍。

  豈能成婚?

  哪敢成婚?

  她不願。如今,他比她還不願。

  許久後,二人從樹後走出,漠蒼嵐一邊打量一邊說:「好了,放心,沒有痕跡了。」

  確定不顯哭態,傅思瀅低低應一聲:「那我走了。」

  「去吧。」

  二人一轉頭,就見正巧路過的宮人呆呆站在不遠處。宮人趕忙低下頭,身體發抖。

  漠蒼嵐未作理會,傅思瀅也沒有在意,二人分道揚鑣。

  於是很快,慕王和傅大小姐在順安宮外樹後密會許久、傅大小姐身上有痕跡、慕王還給消除痕跡……等等的消息在宮中瘋了似的流傳。

  二人偷偷摸摸做了什麼,不用明說!

  刺激啊!

  連皇上都忍不住過問慕王:「朕只是讓你去安撫,你也太放肆了吧?」

  漠蒼嵐:!???喵喵喵?!

  當慕王和傅大小姐不知羞恥的消息悄悄流傳時,要屬最羨慕嫉妒恨的,還得是連王。

  「唉,這麼妙的美人怎麼就落不到本王的手裡?」連王沖一群狐朋狗友,借酒澆愁。

  旁人笑道:「夏家的大小姐才情無雙、樣貌出眾,不是已經送到連王爺您的府中了嗎,王爺您也太不知足了!」

  「哼,別提那個毒婦!之前還敢鬧死鬧活地不想過來,還是皇上英明,不管她耍什麼手段,都給她送了過來,要不然本王的臉面還往哪裡放。」

  「嘿嘿,那王爺,您和夏大小姐……嘿嘿,同房過了沒?」

  連王得意地笑:「那是自然,落到本王手上,還有跑的?嘖,也就是那樣,干扁扁的一條死魚,比不上本王的美姬呀。」

  連王說得輕蔑放肆,旁人可不敢跟著踩,還得是捧著:「哈哈哈,連王爺這是怕旁人覬覦,故意說得如此,還是連王爺高明。」

  堂內,連王將夏素昔貶低得一文不值,堂外,奉命前來此處作陪的夏素昔,再也忍不住,轉身跑掉。

  淚水在夜色中肆虐。夏素昔跑至池塘邊,真的有投湖自盡的衝動。沒有侍女跟著她,在這連王府里她毫無地位,她投湖,不會有人救她。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落入這個混帳的手中?

  不!不!

  她該怎麼辦,難道這輩子都在這連王府中被羞辱至死?她憑什麼要忍受一個草包的輕視怠慢和侮辱?她一直期望的琴瑟和鳴沒有、相敬如賓沒有、舉案齊眉沒有,她甚至、甚至只是一個妾!

  這一切,都是輸在傅思瀅手下的結果,爺爺的太傅之位也被撤職,全是傅家害夏家沉落至此!

  她不甘心,她絕不甘心!

  ……

  傅思瀅與李氏一起,幾乎真的將府中的東西給芸芷拿了個遍。

  「悅心,你與雲見隨二小姐入宮後,一定要少言慎行,但在宮人眼中又不能失去傲氣。給二小姐撐起臉面,又不能給二小姐惹事,這其中的分寸,你二人一定要好好把握。」

  侍女悅心和雲見雙雙點頭,表情激動又緊張。

  芸芷瞧母親和長姐還想往行裝里添物件,趕忙阻攔:「好了好了,娘、姐姐,你們別放了,我帶這麼多東西,倒叫旁人笑話我小家子氣。」

  傅思瀅一臉不解:「誰敢笑話相府的千金小家子氣?」

  芸芷皺臉撒嬌:「總之少帶一點嘛。」

  「好吧好吧。」

  這次芸芷入宮,就不是傅思瀅或李氏能夠一直相送入後宮的了,在走之前,傅思瀅將芸芷拉扯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