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91章 有癮

  逃脫災難總是令人喜悅的,一家人臉上的喜悅是無法掩蓋也是不可能假扮的。

  戶部侍郎一家攜禮到訪,大膽對傅宰相打趣道:「相爺今日可是容光煥發。」

  傅宰相朗聲笑道:「托洛大人的福。」

  「不敢當不敢當,這可是折煞下官!」

  洛淺蘇自然很快就與傅思瀅和芸芷湊在一處。故作神秘,悄悄說:「你現在可真是價值連城、引領風流了!」

  「嗯?」傅思瀅瞥去一眼,「又從你娘口中聽說什麼了?」

  「聽說可不少!我娘說有好幾府的晚輩都打算效仿你,給自家長輩祝壽送百壽圖,還聽說你入宮赴太后壽宴時所穿的裙衫、所執拿的圓扇,簡直是風靡皇城。」

  傅思瀅表情一怔,無奈生笑。想到她之前去成衣鋪購買衣裳,那鋪中就有賣她和白傾羽同樣式成衣的。掌柜說極受歡迎呢。所以眼下倒不會驚訝。

  笑了笑,又嘆道:「若是我沒有渡過此劫,我的東西就會被眾人棄如敝履。」

  「好說呢,你如果落難,何止是你的東西,連你都會被棄如敝履的。」

  對於洛淺蘇大喇喇地說實話,傅思瀅淺淺一笑,不再多想人性。

  洛淺蘇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如今,夏素昔就是如此唄。」

  傅思瀅眼尾微挑,斜目與洛淺蘇對視一下。

  夏家以夏素昔自盡需要休養為由,意圖拖延時間,就是不把夏素昔送往連王府。皇上得知後,二話沒說,令禁軍帶聖旨前往夏家。聖旨宣讀結束,禁軍直接將夏素昔帶走送到了連王府。

  而夏素昔在被孤零零一人送到連王府的當天,就再次施展了自盡的手段!

  然而,連王府的下人是真的不把夏素昔放在眼裡。夏素昔踹翻凳子、身體懸空了都沒人發現她上吊。還是夏素昔知道留後手,繩子打得是活結……

  等摔在地上的時候,聲響太大,這才被連王府的下人發現。

  芸芷嘟囔一句:「她是自盡成癮了不成?」

  聞言,傅思瀅有些尷尬。想想,用自盡威脅旁人以便達到自己想法的手段,還是她當初教給夏素昔以用來達成嫁給漠蒼嵐的目的。

  不得不說,聰明人就是聰明人,舉一反三真厲害。只是很可惜,夏素昔的自盡手段沒一次有用。

  洛淺蘇冷笑:「在連王府,她可成不了癮,因為根本沒人在乎她。一次作死,就是真死,到地府再成癮吧!」

  目前尚未傳出連王打算如何對待夏素昔的消息,眾人都提前嗑著瓜子等消息。

  正說著,晴音速步趕來:「大小姐,芝玉公子和郎公子他們來了,夫人叮囑您去迎門。」

  一聽芝玉公子抵達,洛淺蘇立刻雙眼發亮,拉住傅思瀅的衣衫往外走。

  「經此一事,芝玉公子才是真正的引領風流、名望暴漲。快快快,思瀅,這可不敢耽誤。還有那位郎公子,也是近來聲名鵲起之人!人們都在猜皇上下的幾道聖旨里,有他幾分存在。」

  今日設宴款待白傾羽等人,傅宰相在送去的請柬中也特意註明了是「等」。所以當看見跟隨白傾羽前來的是十幾位初入仕途不久的年輕官員後,傅宰相併沒有感到詫異,反而還很歡迎開心。

  不管傅宰相願不願意,如今是徹底和世家鬧僵了,所以從此以後自然要和這些人多有親近。

  許多人別說是第一次來相府,甚至都是第一次前來朝臣府中赴宴。當看到宰相大人就在面前,當看到傅大小姐也笑意盈盈在面前,有些人激動得漲紅臉面,有些人則雙眼大亮。

  白傾羽還是溫潤如常,只是又添了幾分恭賀喜色。看向傅思瀅,語氣好像樹葉上的露水向下滴落:「祝傅大小姐和二小姐苦盡甘來。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說罷,從袖中拿出兩個小小的胭脂盒子來,雙手送上。

  說是薄禮,果然很小。不過也必定是如此,畢竟白傾羽是帶著十幾個人前來登門赴宴的。如這些年輕官員之前猜測得那樣,他們是相府的恩人,是不用準備隨手禮的,就算準備了,相府也絕對不能收。

  而為首之人白傾羽則有點特殊。不帶禮物,顯得太過於兩手空空,帶了禮物,太重則會置身後的同伴於尷尬境地。所以,單獨給傅思瀅送上一個小小的女兒家的用具,是再合適不過的。

  傅思瀅身後的侍女晴音見之,很自然地露面,將白傾羽手中的兩個盒子收下。

  晴音出現後退都默不作聲,然而總是會有眼尖的人。白傾羽身後響起低低的驚疑:「咦,這位姑娘不是那天茶館中……」

  不等與白傾羽再多說兩句,傅家人忽然看著府外新到停下的幾輛馬車,臉色齊齊一變。

  白傾羽回首望去,看見從馬車上下來的是傅家的本家人後,便很有眼力地速速帶人跟隨相府下人離開。

  瞧見二嬸嬸和三嬸嬸攙扶著傅老夫人緩緩走來,傅思瀅面色不善,有種在炎熱夏天正吃著冰甜冰甜的西瓜時,忽然有人將一勺熱油澆在她手中西瓜上的噁心、煩躁、厭惡。

  「爹、娘,你們給本家也送去請柬了?」

  傅宰相和李氏雙雙搖頭。

  那就是不請自來。真是好笑,既然能打聽到她家今日設宴,就也能打聽到她家設宴是為了款待在巫蠱案中幫助她家逃出劫難的。

  本家人厚著臉皮出現,目的何在?

  而且,還真是一個不落地全出現了。就連遭受失身於男子並且科舉失利的傅意禮,也出現了!

  傅宰相笑容乾巴巴地上前,不算很給面子:「娘,你們怎麼來了?」

  傅老夫人回答得也很簡短:「來看看你們。」

  ……看看他們?看看他們是不是還活得挺好?

  注意到傅老夫人隱晦向她投來的目光,傅思瀅微微撇嘴。

  之前傅老夫人為了本家,幾乎是當眾與相府撕破臉皮,如今卻又登門。到底是活了一輩子,能屈能伸堪比大丈夫。

  人都來了,當著所有前來相府赴宴的賓客的面,傅宰相也不可能把人趕走。只能請本家人統統入府。

  本家人走在前面,傅思瀅滿心嫌棄地在後面跟著。趁著間隙,她問母親:「還真要連他們一起款待?咱們家準備的東西夠吃嗎?」

  就算是沒有料到本家的所有人會來,堂堂相府,也不可能會缺得了這麼幾個人的吃食。傅思瀅說這話,純屬一種發泄。

  頓了頓,還又奚落一句:「我二叔沒了官職以後,本家過得這麼慘嗎,都到腆著臉舉家前來蹭吃蹭喝的地步了?」

  李氏急忙拍拍她的嘴,好生擔心她說話聲音太大,讓本家人聽到。

  傅思瀅輕哼一聲,不以為意。

  經過考慮,傅宰相併沒有將本家人和今日登門的賓客設座在一起。本家人都入了後院。

  既然本家來人,就不可能不留人陪同。傅宰相和李氏對視一樣,不經考慮,直接便示意傅思瀅和芸芷留下陪同本家人。

  傅思瀅頷首。

  傅宰相與李氏走後,傅思瀅淡定坐在一旁,芸芷則怯怯忐忑,眼珠子不知道如何安放,只能跟著下人端奉茶點的走動來迴轉移。

  而等下人們紛紛退下,最怕的……便是空氣突然安靜。

  芸芷緊緊貼著傅思瀅的後背坐在軟榻邊邊,意識到屋內死一般地寧靜,被嚇得脖子縮得越來越緊,整個人快要全部藏在傅思瀅的身後。

  傅思瀅感受到妹妹用手指輕輕地拉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說話,打破這一室的尷尬。她輕輕撥開妹妹的手指,握了握。

  她才懶得說話呢。

  活躍氣氛、主動找話的事兒,不該由她擔任。不請自來的人,應該有自知之明。

  傅老夫人和二夫人張氏的面色都很難看。

  最後,還是傅二老爺傅詩清清嗓子,裝作沒有尷尬的樣子,和過去一樣,開口就帶著幾分高高在上:「思瀅、芸芷,怎麼越大越不懂禮數了,見了老夫人還一直沒有請安。」

  傅思瀅眼珠子輕瞟,瞟向二叔。

  僅僅是瞟去,和二叔對視一眼後就收回目光,沒有搭理。

  見她連句哼哼的回應都沒有,瞬間,屋內氣氛更加凝滯。

  自打因為科舉作弊被撤職,傅詩一直鬱鬱寡歡、精神不濟,時刻為了會被流放坐牢而惶恐不安、擔驚受怕。傅意禮也一樣。

  皇上嚴懲了那麼多涉嫌科舉舞弊的,卻對本家格外開恩。為什麼?

  本家人以為是因為什麼?他們心裡就真的不知道原因?

  呵,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願意認傅思瀅一家的情罷了。

  既然拉不下臉,就不要怪傅思瀅不給他們臉。

  在傅思瀅拒絕理會二叔的搭話後好一會兒,三夫人趙氏才聲色忐忑地說:「思瀅,叔叔嬸嬸們今日冒昧登門了,只是早上才聽聞的消息,所以來不及知會你們一聲,便匆匆來了,你別生氣吶。」

  這話說得還算順耳。

  傅思瀅願意給會說話的人幾分臉面。

  「今日家中款待有恩之人,所以不曾予本家送去請柬。老夫人和叔叔嬸嬸們突然出現,實在是不合時宜。」

  三夫人尷尬應是:「是、是……」

  因為是款待恩人,所以不給本家送請柬。這話說的,不就是指責本家沒有伸出援手嗎?

  可是說真的,傅詩沒了官職,本家自顧不暇,就算是有心幫助傅思瀅一家,也跟本沒有能力。

  「是叔叔嬸嬸的疏忽。前幾日你與芸芷落入監獄,你父親母親被禁軍看管在家中,旁人不得探視,容辰那孩子又不見影蹤,我們心急如焚,」三夫人趙氏巧妙地解釋道:「所以一聽到今日有機會,便過來了,主要是想親眼看看你們是否平安。」

  傅思瀅輕笑一聲,目光投向三嬸嬸,甚感新奇地打量。

  沒想到在二夫人張氏沉寂之後,素來沉默寡言、如同張氏身後一個侍女的三嬸嬸,竟能站出來挑大樑。

  聽聽這話說的,真是巧妙。

  傅思瀅勾唇一笑,不加掩飾、十分直白地回應道:「若早是三嬸嬸在家中主事,家中也不至於回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好似「噗」的一下,將遮羞布戳破,三夫人乾笑兩聲,目光閃動地看向二哥和二嫂。

  二哥面色漆黑,二嫂則坐在老夫人的身旁,憋紅了臉。

  三夫人圓場道:「思瀅真會說話,三嬸嬸什麼也不會的。」

  傅思瀅輕呵一聲,懶得再與本家人說些客套無聊的話:「多謝老夫人和叔叔嬸嬸前來探望,我和爹娘、芸芷容辰都很好,不勞掛念。咱們都各掃門前雪,挺好的。若是無事的話,我就先告退了。」

  說罷,也不管本家人是什麼反應,帶芸芷起身向房門走去。

  晴音站在門檻外,將輕薄的門帘打起。傅思瀅抬腿正要跨過門檻,只聽三夫人很是小心地請求道:「思瀅,芳薇芳蕊和意山意水年紀輕,坐不住,讓她們四個跟你出去玩玩吧?」

  傅思瀅頓步,臉面向門外。晴音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自家大小姐臉上那譏諷的笑意簡直是令人不寒而慄。

  靜默好幾息後,傅思瀅幽幽道:「好呀。只是我家中畢竟設宴,還望二位哥哥和二位妹妹能言行謹慎些,不要給賓客增添麻煩。」

  「思瀅你放心,他們不會的。」

  聽到傅思瀅同意,三夫人趕忙給自家兒子使眼色。

  傅意山和傅意水起身:「思瀅妹妹放心,我們不會魯莽行事的。」

  傅思瀅又在門檻內站了半晌,見身後一片安靜,忽而轉身,目光直直看向傅芳薇和傅芳蕊。

  「兩位妹妹怎麼不吱聲?若是保證不了能管住自己的眼耳口鼻和手腳四肢,那就還是留在這裡陪長輩吧。」

  自打踏入宰相府就一直死死垂首的傅芳薇,攥著拳頭,聲音細弱蚊蠅:「我保證,會管住自己的言行。」

  見傅芳薇說話了,傅芳蕊才在三夫人的瞪視下,乾巴巴也說出一句保證。

  「呵,」傅思瀅冷笑一聲,轉身走出屋子,「不情不願的,就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