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嘴臉映在傅思瀅的眼中，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但是本王勉為其難地要了，」連王滿懷惡意，「就是為了侮辱她！讓她日日夜夜做人偶，就做詛咒她自己的人偶！」

  傅思瀅：……

  不顧連王如何說，夏太傅又急又悔，老淚縱橫地掙扎求情。堂堂太傅的孫女只能給人做妾，還是給一向紈絝浪蕩的連王做妾，這是奇恥大辱、是辱沒門楣、是幾輩之羞！

  「皇上！老臣求您，您隨意懲處老臣，只求聖上萬萬不要落罪到罪臣孫女的身上。這、這是逼著她自盡吶！」

  「那麼，就去自盡。」

  皇上展現出不近人情的冷酷和嚴厲，直接給出兩個選擇：「你儘管回府去和你的好孫女仔細商量。今晚子時之前，要麼讓連王見到人，要麼讓朕見到屍體。」

  說罷，皇上不再搭理夏太傅的苦苦哀求，起身攙扶太后起駕回宮。同時，召慕王和傅宰相、還有白傾羽與郎俊松一同回宮，詳談此案的量刑。

  郎俊松也會被皇上傳召商議，是令傅思瀅驚訝的。但轉念一想郎俊松最擅長的便是通曉律法，便明白了。看來郎俊松是遇到好時機了，很有可能會因為此事而被皇上重用。

  眼瞧郎俊松遠遠地沖她抱拳示意，傅思瀅失笑。此事，她傅家落難，郎俊松卻能得到出人頭地的機會，命運還真是奇妙。

  白傾羽同郎俊松一樣，由於隔得距離遠，所以沒有上前來與傅思瀅道別，只是拱手示意。傅思瀅回以感激的目光。這次若不是白傾羽當眾戳穿天機板的秘密，她身上的麻煩還真不能擺脫乾淨。

  「為父跟隨皇上入宮去，你與芸芷容辰先回府，」傅宰相交待道，「切記不要怠慢了過仙真人。真人能下山幫你，是你的造化，也是咱們全家的救命恩人，一定要仔細招待。」

  「爹放心，我曉得的。只是，芸芷也能回家嗎？」

  聞言，芸芷很是欣喜地湊過來。

  傅宰相點頭：「皇上說芸芷因為此事受了驚嚇，且回家安心休息幾日。不過，下次入宮，可就不是侍疾了。」

  稍有怔愣後，傅思瀅轉頭看向芸芷。芸芷先是驚訝不解，等反應過來後，雖也表露了驚喜，但更是怯怯茫然。

  見之，傅思瀅心中不太好受。

  若是最初，芸芷聽說被召入後宮，一定會是歡欣雀躍的。而如今經歷過巫蠱一案，這丫頭終於看到殘忍血腥的一面，不會再像個傻子一樣只能看見美好。

  傅思瀅是欣慰的，又是心痛的。

  嘆口氣，拉住芸芷向外走去。

  腳步沒邁兩下，後衣領被人揪住。她還以為是容辰頑皮使壞，頭也不回地向後揮手拍去：「討厭。」

  將後面作亂的手拍開，又走幾步，猛然被人從後面按住肩膀，整個人方向一轉，直直轉向一面金線錦袍的胸膛。

  漠蒼嵐面色不善。

  意識到什麼，傅思瀅尷尬地露出笑，示意妹妹和弟弟先出去。

  等只有她和漠蒼嵐二人之後，傅思瀅趕忙主動拍馬屁，眼睛晶晶亮地柔聲細語道：「王爺這幾日真是辛苦了，如果沒有王爺，我還得苦巴巴地在蘭台獄坐牢呢。」

  漠蒼嵐著實不想給傅思瀅好臉色。

  他方才就站在遠處，眼睜睜看著傅思瀅跟這個道別、跟那個示意，最後視線掃都不掃他一眼地拉住傅芸芷傅容辰就要走。

  說她沒良心，她知道向白傾羽道謝作別，說她有良心，於是就獨獨忘記他？

  這是何等沒良心的狗葡萄！

  瞧漠蒼嵐連個哼哼都沒有，傅思瀅難堪地抬手摸摸鼻尖。

  是她的錯、是她的錯。

  只是心中有些慌亂，為什麼不用漠蒼嵐明說，她自己就意識到忽視了他？她……

  她說不上來，只隱約察覺自己似乎變得有點奇怪。

  抬眼瞥漠蒼嵐一眼，傅思瀅輕輕抿唇，兩隻手捏著帕子，忽然有些難為情。

  「多、多謝王爺，王爺是我的救命恩人。」

  話一說出口，就暗嘆一句不妙。果然，漠蒼嵐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鑽空子的機會。

  「哦，」忽而，他開口回應，「所以，你要以身相許。」

  連語氣都不帶有詢問，直接就是拍板釘釘要她以身相許。

  傅思瀅眼珠子朝周圍瞟瞟。雖然旁人都已經走遠，可畢竟還有長燚軍的幾個人跟在後面。被屬下聽到漠蒼嵐這般說話，漠蒼嵐不丟臉，她則替他滿滿的丟臉。

  面色一點一點泛紅，在他的凝視下，憋出五個字：「胡說什麼呢。」

  見她如此反應，漠蒼嵐竟然沒有跟她爭論是不是胡說，而是輕笑一聲，牽起她向外走去。

  他一聲輕笑，無疑是宣告心情愉悅。她也不知道怎麼便哄好了他，但見他不再找麻煩，就輕鬆一大截。

  外間，皇上與太后已雙雙登上龍輦鳳輦。

  傅思瀅走出後沒過一小會兒，見太后身旁的老嬤嬤來請她上前。

  走至鳳輦旁，便見一臉筋疲力盡的太后沖她露出和善慈祥的笑容。太后帶著些許歉意：「思瀅，此番你受委屈了。」

  傅思瀅搖頭：「能夠除去奸佞小人，臣女就不算受委屈，多謝太后關心。」

  「唉，」太后重重嘆氣，「哀家今日精神憊盡，改日再招你入宮好好說說話。」

  「臣女隨時以待。太后娘娘快回宮歇息吧，」傅思瀅露出幾分笑意，「您才是真受了委屈的。」

  太后一怔，望著傅思瀅，目光感慨。

  目送皇上和太后帶著一眾朝臣離去，傅思瀅的心弦也終於得到放鬆。

  容辰幽幽感嘆道：「真不知道皇上會給那些人判下什麼處置，總感覺要大亂了。」

  經歷過入獄災禍，能夠平安歸家，無疑是喜事一樁。傅思瀅攜芸芷容辰歸家，未等馬車在家門口停下，就先聽到一陣鞭炮聲噼里啪啦地炸開了天。

  步下馬車，隔著蹦跳的紙屑和煙塵看向府門前的母親，傅思瀅啞然失笑。

  真是好長的一串鞭炮，響了許久才停下。

  「娘！」

  傅思瀅哭笑不得，匆匆上前與李氏擁在一起。

  「怎麼還弄出這麼一番陣仗？」

  抱住女兒，李氏抹抹眼角：「你姐妹二人能平安歸來，喜事嘛，順便也驅驅晦氣。」

  說罷，攔住傅思瀅要跨過家門檻的腳步，高聲命何婆子端火盆過來。

  見之，傅思瀅更是無奈生笑：「像是我們嫁人一樣。」

  許久未見的晴音站在一旁，眼眶紅紅地催促：「大小姐，您快點邁火盆驅驅身上的晦氣吧。」

  傅思瀅笑著答應。視線一抬，瞧見火盆對面的不遠處還站著笑意溫和的過仙真人，當即不再磨嘰，拎起裙子抬腿邁步，極快地跨過火盆。

  速速上前：「見過真人。您和小居士可還適應？我母親平素謹慎仔細，若是有怠慢真人和小居士的地方，望真人千萬海涵。」

  「貧道與小徒是來做客的，哪裡還能苛求主人家的招待，」過仙真人很好說話，「何況令堂已經是事無巨細地對待，倒令貧道惶恐不安了。」

  如此，傅思瀅才心安些。鄭重地向過仙真人道謝，過仙真人則說若有空閒，二人坐下詳談。

  「好。」

  一家人毫髮無損地歸家，真正的劫後餘生。誰都知道，宰相府能緩過來，就意味著他家他府要緩不過來了。

  歸家當日，最先來探望的就屬戶部侍郎洛家。

  洛淺蘇像是看什麼稀奇似的，繞傅思瀅一圈，確定她完好無損、什麼罪都沒有遭受後，似乎……有點失望？

  傅思瀅好笑：「你那是什麼表情？沒看見我受傷，你這般失望？」

  聞言，洛淺蘇掩面大笑，邊笑邊說：「是有點失望。我可沒有坐過牢，以為牢房是個多麼殘忍可怕的地方。但瞧你坐過一回牢，怎麼還有點豐腴了？」

  洛淺蘇湊近逗笑：「蘭台獄的牢飯那麼好吃嗎？」

  豐腴……

  傅思瀅無言，有幾分羞赧。的確是挺好吃的，每天她想吃什麼，廚房就做什麼，能不長胖嗎？這還只是在蘭台獄短短地住了幾日，要是真住得長久些，指不定就被養成豬了。

  「說起吃飯，我母親有意過幾日在家中宴請賓客，答謝幫助我傅家脫險的恩人。」

  「咦，你既然對我說，就是也打算邀請我，」洛淺蘇甚是機靈，「我可什麼也沒做，也算是你的恩人嗎？」

  「當然，若是沒有令尊令堂私下裡拜訪別家，勸說他們被傳至刑部大堂觀審時不要添亂，今日上午還指不定要有多少人嚼舌頭。」

  這下倒是輪到洛淺蘇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也沒做什麼，我娘本就是話多的人，這些小事做得再好也幫不上你脫罪。不像慕王爺和芝玉公子他們，是真正解了圍的。就連你弟弟容辰，也是真正出了力。」

  傅思瀅對此不以為然：「你們都是有恩之人，我家中都要感謝才對。」

  「好，那你定好日子了再派下人告知於我，我會前去的。」

  傅思瀅贊同家中設道謝宴請。表達謝意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去刺刺那些小人的眼！

  晚上傅宰相遲遲歸府，感慨皇城中有多少府家將要落難。類似於御史中丞、噠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等人，別以為皇上會放過他們。

  傅宰相感慨：「皇上這次格外嚴厲，雷雨將至啊。」

  「他們該。」

  當夜晚，過了子時近半個時辰後，孫丹敲響燈火未熄的房門。傅思瀅速速打開房門：「怎麼樣？」

  孫丹表情複雜：「夏家小姐自盡了。」

  「嗯！？」

  傅思瀅駭然大驚：「夏素昔死了？這般貞烈嗎？」

  皇上說在子時之前，要麼見到夏素昔被抬入連王府，要麼見到夏素昔的屍體。儘管傅思瀅有想過夏素昔絕對會萬般抗拒不願，但真聽到夏素昔自盡的消息，還是頗受驚嚇。

  孫丹趕忙解釋：「沒死沒死，被夏家人救下來了。她臨近子時上吊的，夏家人和奴僕都在意著她呢，自然發現得及時。」

  「呼，原來是這樣，」頓時，傅思瀅就不激動了，轉身回屋坐下，「你說話也太大喘氣了。」

  孫丹訕笑。

  「那結果呢，被救下來以後沒有往連王府送嗎？」

  「沒有，夏家派了奴僕去連王府回信，尚且不知連王爺是什麼反應。」

  說好的小妾又飛了。想到連王那不安分的性子，傅思瀅就生笑：「明天有的鬧了。」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滿皇城的消息都傳開了。什麼夏家大小姐原因莫名上吊自盡，疑似為情所困，真是亂七八糟。

  皇上顧及夏太傅三朝元老的臉面，不將革職公之於眾，百姓們自然不曉得一夜之間，夏家已今非昔比。不過倒是知道傅家二女安然歸府，茶館酒樓里處處恭喜聲。

  自從真相大白，傅宰相便每日十分忙碌。這第一日午後，便有三司均被貶官的聖旨頒下，再次朝皇城這口大鍋里扔下沸騰的油。

  刑部尚書、噠理寺卿、御史中丞，均被貶官！

  錦相樓中，文人書生們譁然不絕。

  「宰相府能扛過此難，那必定就是別家別府的落難之時！」

  「哈哈，管他們落不落難的，咱們不落難就行。宰相夫人要設宴致謝咱們的出力解圍，你們說咱們去赴宴的時候，要不要帶禮物？」

  「既然是答謝咱們，那咱們還帶什麼禮物？」

  「呦呦，我瞧你小子得意揚揚了嘿。相府主要是為了答謝芝玉公子和郎俊松的，咱們就是稍帶著吃頓飯，瞧把你給美的！」

  「我怎麼不能美了？好歹咱們也是幾個晚上不睡覺，幫芝玉公子和郎俊松一起查書找那個什麼天機板的道理的，是真正出過力的。吃個飯還不能美？」

  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美滋滋地說著，哈哈大笑。

  不管怎麼說，能夠入相府宴請，無疑是一種榮幸，更何況還有一點點做恩人的感覺。

  忽然，有人提到：「真是沒想到，何長易會突然出來壞事。實在是不夠意思。」

  此話一出，眾人瞬間靜默，齊齊地面露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