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書覺臉上最後努力維持的一份體面，也在這一刻變得慘白。
聞拾柒甚至清楚地看見，這一刻，夜書覺眼底的光好像一下就滅了……
那是一種被所愛之人傷害後的絕望……
可見他被賀曼傷害得有多深。
也是，有哪個男人能夠接受被自己的妻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罵他「窩囊廢」？
賀曼這是完全沒有給夜書覺留一絲一毫的臉面。
雖然聞拾柒對於這位夜家三爺，也就是該被她稱呼「三舅舅」的人，並不怎麼了解。
也不知道他真實是一個怎樣的人。
但是，從他能夠為了保全賀曼，毫不猶豫放棄自己所擁有的權利地位來看，她覺得他這樣的行為十分有擔當。
至少，身為丈夫，他做到了保護好自己的妻子。
而且，他也並沒有因此就找藉口替賀曼開脫。
從這一層面來看，他還是一個正直的人。
這樣的人，怎麼也不能是賀曼口中說的「窩囊廢」。
大概只是為人比較淡泊名利罷了。
夜書覺蒼白著臉，看著賀曼，有些喃喃：
「你、你以前不是說，最喜歡和我一起過簡簡單單的日子？
「你還說，等我們老了，就去鄉下，閒來無事養三兩隻雞，再在庭院裡開一小片地方種些蔬菜……」
他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嘴邊不自覺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
大概是回憶到了什麼，連眼底剛剛暗淡下去的光亮也重新燃起了點點星辰……
看得出來，兩人以前的感情的確很好。
要不然，夜書覺也不會在回憶起這些的時候，露出這樣的神情……
聞拾柒卻只覺得奇怪。
怎麼說呢，大概是從她第一次見到賀曼，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都是那種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這樣一個人，當年真的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嗎？
養三兩隻雞，在庭院裡開一小塊菜地？
不得不說，那樣美好的畫面，饒是她一個外人聽起來也覺得很溫馨美好……
然而，夜書覺的這些回憶還沒有說完，就被賀曼冷硬地打斷：
「夠了！你能不能不要總和我提什麼以前以前？
「人都是會變的！
「當年我們都還年輕，想事情當然簡單。
「可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你自己不上進就算了，憑什麼還要我和珠珠也陪著你一起過這種苦日子？！」
「弟妹！」
夜書豪實在聽不下去了，厲聲呵斥了一句。
身為兄長，他其實不好多說身為弟妹的賀曼什麼。
但夜書覺是他的弟弟，眼見他一腔真情，卻被賀曼這樣踐踏，他到底沒有忍住。
「阿覺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以你做出的那些事情，如果不是有阿覺替你求情，你不但要從夜家家族裡除名，還要被送去警局。
「到時候，你會落得什麼下場，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夜書覺都是為了她，才會放棄在夜家的一切。
可她呢？
非但不感恩，竟然還將這一切都怪責到夜書覺的身上。
說什麼是他害得她和夜明珠陪他一起過苦日子。
簡直不可理喻！
聞拾柒看著這樣的賀曼，心中那股怪異只覺得更甚……
一個人，前後真的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怎麼了？」
正當聞拾柒失神間，耳旁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是聞慕遲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聞拾柒只覺得半邊身子一陣酥麻，她耳朵一燙，立刻回過神來：
「沒什麼……只是……」
她只是覺得這個賀曼有點奇怪。
但，這也只是她的一種感覺，並沒有任何依據。
這要怎麼說？
所以，最後她也只是搖了搖頭。
聞慕遲見她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也沒有再追問。
只是輕輕地握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做得並不明顯，大家的注意力此時又都在夜書覺和賀曼兩人的身上，倒也沒有引起太多人關注。
但，有一個人視線卻死死地盯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滿是惡毒！和怨恨！
這個人正是李小卉。
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下唇，胸口灼燒的疼痛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她，剛剛聞拾柒對她做了什麼！
如果不是她突然插手，黃醫生也不會有機會說出那一切！
她也就不會成為一個冒牌貨。
夜家的一切，也都還是她的！
包括聞慕遲！
可現在，這個賤人不但搶走了她的家人，還搶走了聞慕遲！
她該死！該死！！
夜明卉想著，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手指微微動了動，摸索到自己手腕上戴著的一塊手錶，找到側面一個凸起的按鈕按了下去……
另一邊，被夜書豪毫不留情當場指責出自己的自私自利，讓賀曼的臉色變得極度難看。
但她卻依然不認為是自己錯了，只不屑地哼了一聲，道：
「要不是他自己太沒用，怎麼會需要我去努力爭取這一切？！
「但凡他上進一點，就應該將最好的一切捧到我的面前，我也不會親自動手……」
「媽媽！」賀曼的話，再一次被人打斷，「你不要再說了。」
夜明珠看著賀曼，滿臉蒼白和不可置信。
她顯然也被打擊得不輕。
「你怎麼能……怎麼能這樣說爸爸？」
她不能理解。
在她的眼裡，一向恩愛有加的父母，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面前這個尖酸刻薄，口口聲聲罵爸爸是窩囊廢的人，真的是她的媽媽嗎？
真的是那個不管自己做錯了什麼，都會支持自己，維護自己，溫柔體貼的媽媽嗎？
爸爸人那麼好。
對媽媽那麼好，對自己也那麼好。
她為什麼要這樣說爸爸？
「爸爸、爸爸他也是為了我們好……」
「什麼為了我們好？」
賀曼狠狠地瞪向夜明珠，聲音里滿是戾氣：
「為了我們好，就應該為我們爭取最好的！
「你知道他放棄一切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從此以後都不再是夜家的大小姐了，你也不會成為家主！這個家裡的一切都將和你無關！
「你會變得一無所有！」
可……可她現在也不是家主，他們也過得很好……
再說了，她也不可能成為家主啊……
夜明珠心裡想這樣說。
可是，對上賀曼那雙怨毒狠戾的眼睛，她突然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突然只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