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我……」
聞慕遲突然想坦白了。
他想告訴聞拾柒，所有的一切。
但是，當他對上聞拾柒那一雙明明自己在承受痛苦，還努力想要安撫他，告訴他「沒事」的清澈眼眸時，那股衝動一瞬就冷靜下來。
他腦海里突然想起了王安曾經的提醒：
「如果有一天聞夫人知道了真相，會不會……」
他當時打斷了王安的話。
也從來沒有把王安的那一句提醒放在心上。
外界都說，他手段狠絕，殺伐果斷。
但是，他自己很清楚，他實則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只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從來不在乎任何手段。
哪怕是面對聞拾柒……
他想要她，所以不在乎對她使用陰謀和欺騙。
只要能夠讓她乖乖回到自己身邊。
但是現在……
他卻突然有些怕了……
是的，怕了。
他不敢想，如果聞拾柒知道了自己對她隱瞞的一切，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在利用她，她會不會再也不會原諒他？
不。
他不會允許這一切發生的。
只要她永遠不知道真相，就好了。
他會好好彌補她的。
想著，聞慕遲將想要坦白一切的念頭徹底埋進了墳墓，再不去想這種可能。
「我給你上藥。」
他撐起身體，重新坐回輪椅上，動身去拿醫藥箱。
聞拾柒並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見他沒有繼續追問「受罰」的事情，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
很快，聞慕遲重新拿了醫藥箱回來。
饒是剛剛已經見過那些傷口，在給聞拾柒上藥時，他的眸光還是忍不住又冷了冷……
「我是真的沒事。」
聞拾柒忍不住小聲道。
雖然她看不見聞慕遲此刻臉上的表情，但分明感覺到房間裡的氣壓越來越低。
聞慕遲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翻湧的陰暗：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就直接逃跑。」
他剛說完，突然冷嗤了一聲：
「我倒是忘了，你一向都是奶奶身邊最聽話的忠犬。」
不管奶奶吩咐什麼，她都無條件的服從。
哪怕是要她的命，只怕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想到這裡，他手上上藥的動作不由加重了幾分力道。
「唔！」
聞拾柒痛得一顫，心底卻是一片苦澀。
她又哪裡聽不出聞慕遲話中的嘲諷？
只是……
她又有什麼資格談論人權？
養恩大於一切。
但同時，也愈發堅定了她想要脫離聞家的決心。
如果說，之前兩次還只是隱隱有這樣一個念頭，這一刻卻是讓她徹底堅定了離開的決心。
只要她一日不脫離聞家，她就沒有辦法真正自由。
更不可能以一個平等、自由的身份，站在聞慕遲身邊。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聞慕遲，她都應該還了聞家的養恩，徹底從聞家脫離。
聞拾柒咬著牙，眼底閃過一抹堅決！
她，要主動找聞老夫人談談。
休息了幾日。
在後背的傷稍稍癒合後，她去見了聞老夫人。
「你說，你想離開聞家？」
聽到她說明來意，聞老夫人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聞拾柒微蜷著的手，緊了緊。
雖然她表面看著還算鎮定，實則手心裡早已經被汗水浸濕。
她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堅定道：
「是。」
「呵。」
聞老夫人將茶杯往桌上一磕。
上好的骨瓷，撞擊著梨花木茶几，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就好像敲擊在聞拾柒的心口一般。
讓她的心不禁又往上提了提。
聞老夫人冷冷地看向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我很感激聞家對我的養育和栽培，這份恩情，終身不敢忘。
「以後，只要聞家有需要我的地方，老夫人儘管開口，我能幫的一定會幫。
「只是……我、我想要自由。
「我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
雖然聞拾柒的心裡很緊張、也很不安，但隨著訴說，她的表情還是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聞老夫人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堅定又嚮往地說著「想要自由」的聞拾柒……
她的眼神忽然一晃，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那個溫順怯懦的男人，鼓起勇氣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說著對自由的渴望的樣子……
她搭在拐杖上的手，不由緊了緊。
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想要答應她。
仿佛這樣，就能夠彌補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某個遺憾一般。
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
她將視線重新落定在聞拾柒的身上。
看著這個她親手培養出來的「工具」，現在竟然可笑地跟她說著什麼「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禁冷笑了一聲。
但面上，她卻應道：
「好啊。」
聞拾柒一愣。
她原本以為自己還要花費不少口舌，說服聞老夫人。
不想，對方竟然答應得這麼痛快！
「真、真的嗎？」
她幾乎要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滿是驚喜地看著聞老夫人。
聞老夫人笑了笑，表情里難得地流露出幾分慈和：
「你說的這是什麼傻話？
「你是一個人，你當然有自己的自由。
「我雖然收養了你，但也從來都不是為了要圖你回報。
「你既然有了自己想做的事，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謝、謝謝！」
聞拾柒簡直太驚喜了，她實在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這麼輕鬆。
她朝聞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聞家和老夫人對我的恩情，我永遠銘記在心。」
聞老夫人擺擺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無妨。不過是多養一個人罷了，對聞家來說，不算什麼。
「不過……」
忽然，她語調一轉：
「我也不是一個慈善家，既然你要走，在走之前，不如再替我做三件事。
「這樣，聞家對你的恩情也就一筆勾銷了，你也不用再惦記著怎麼回報了。」
聞拾柒原本在聽到聞老夫人突然改口的時候，還心中一緊，擔心她突然改變主意。
直到聽她說完，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完成三件事？
這樣也好。
原本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回報聞家的這份恩情。
這樣一來，正好也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真正從聞家脫離出來。
聞拾柒當即答應下來：
「老夫人儘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好。等我想好了，再另外通知你。」
聞老夫人道。
「好，那……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
聞拾柒又朝聞老夫人鞠了一躬，這才轉身離開。
在她背後，看著她轉身離開的背影，聞老夫人臉上的笑意逐漸冰冷。
一件工具，也配擁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