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萬狼齊嘯2

  第六十八章 萬狼齊嘯2

  武器

  如此折騰了一夜,在卓木強巴尚能忍耐住飢餓的時間之內,巨蜥就不行了。

  在巨蜥喪失了行動力,卻還沒有死透的時候,灰狼三兄弟給了它致命一擊,那頭巨獸終於化做了食物。

  巨蜥的肉質並不是很好,但重在量多,灰狼三兄弟都吃不完最有營養的內臟,給卓木強巴留了一份。

  在這次戰鬥之後,卓木強巴獲得了與二狼一同進食的待遇,但卓木強巴看著那些綠的紅的,實在難以下咽,還是切了巨蜥大腿的肉來食用。

  卓木強巴一邊吃,一邊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瞬間,這次能打到巨蜥,一大半是靠運氣好,雖然大狼給了自己與二狼同等的待遇,但是自己卻知道,自己的戰鬥力並不強。

  事實上,無論是赤手空拳還是手握軍刀,要與那些大型生物搏鬥自己都不占優勢,而石簇弓箭在鋒利程度上卻是很難保證,加上自己造弓的質量也不是太高——自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武器!

  這樣想著,卓木強巴將目光投向了地上的巨蜥屍骸,他繞著巨蜥觀察,那銳利的爪子是極為堅硬的角質層,或許可以為己所用;巨蜥的腿筋比巨鹿的要粗大得多,如果能找到好的木材,那麼,做強力弓將成為可能;隨後他看到了巨蜥的血盆大嘴,那滿嘴的森森的利齒,或許,還能加以利用。

  在徵得大狼的同意後,卓木強巴費了大力將巨蜥的爪、筋和頭顱統統割下。

  那筋腱已經想好了用途,爪和牙卻暫時沒有想到,不過卓木強巴相信,既然它能成為巨蜥獵捕食物的利器,那麼,就一定能成為自己強有力的作戰工具。

  偶然間,他看到巨蜥那呈弓形的下頜,想到了在亞馬遜叢林裡,庫庫爾族送給他們的飛去來器,那也是骨質品,只是為了增加鋒利程度,庫庫爾族人在骨頭的兩端包了鐵皮。

  對呀,自己可以用這下頜骨,也做一個飛去來器,儘管沒有鐵皮包裹,就像是鈍刀沒有開刃一樣,但是可以用重量來彌補,而且,那些留在下頜骨上的牙齒,不正好可以當做鋸齒使用麼?

  說干就干,卓木強巴用樹枝燒炭在地上畫草圖、做設計,呂競男教的機關設計學此時已經完全呈現在卓木強巴腦海中,所有有用的信息都被他提取了出來。

  狼族是不會隨意浪費食物的,加上嚴寒的氣溫形成了天然凍庫,屍體沒有腐臭,沒有引來食腐動物,於是他們沒有回洞穴,便在這野外吃了數天。

  卓木強巴用厚厚的樹枝和樹葉搭了窩棚,勉強可以度夜,而平日,則在設計製作飛去來器。

  原本卓木強巴以為設計好圖樣,很快就能加工出成品,沒想到巨蜥的骨骼堅硬程度遠遠超出想像,卓木強巴用那把瑞士小軍刀切了好幾天,才總算將巨蜥的下頜骨從正中剖開;他又在下頜骨根部鑿刻出榫卯結構,鑽出固定眼,用填塞物固定牙齒和接口的細小縫隙,費盡心血,總算將兩瓣下頜骨成功地拼接在一起,做成一個較寬的「V」字形骨具。

  「V」字形的內側是密密麻麻一排尖牙,為了方便用手握住,卓木強巴還不得不將邊緣的幾顆大牙拔掉,而「V」形骨的兩端由於是用軍刀直接剖的,所以就算沒包鐵皮,依然尖銳無比。

  完成那日,卓木強巴欣喜地看著這個兩端間距超過一米的大傢伙,掂了掂重量,估摸著怎麼也在二十斤以上,心想,自己總算有件重型武器了。

  他給自己的重型武器取了個響亮的名字:「飛來骨!」

  可是接下來的試用卻讓卓木強巴費了不少腦筋,飛來骨體積太大,重量太重,普通的飛去來器使用方法對它並不適用。

  卓木強巴試著使用了幾次,別說飛回來,就連在空中旋轉都極成問題,每次擲出去,飛來骨就像一把大刀向前砍,最遠有二十來米就重重地落在地上,不管是橫向還是縱向,既扔不遠,也飛不回。

  卓木強巴摸著飛來骨被打磨過的外緣,心想,按照呂競男說的空氣動力學原理,它應該能飛起來啊,而且自己握著它,也並不感覺十分沉重,扔不遠,顯然是自己的方法不對。

  卓木強巴一遍一遍地試驗,終於被他找到了一種行之有效的辦法,先要有個助跑,然後急停,利用飛來骨的慣性以身體為軸心,整個人連同飛來骨一起快速旋轉,然後看準方向,像投鐵餅的運動員一般,將力量灌注於手臂,將飛來骨甩出去。

  飛來骨在空中劃出尖銳的嘯聲,終於像竹蜻蜓一樣地旋轉起來,越飛越遠,竟然超過了百米的距離。

  卓木強巴反覆演練,終於練至不需要助跑,只需像鐵餅和鏈球運動員一般旋身就可以將飛來骨扔出百米開外。

  只不過接飛來骨他卻始終不會,那個從百多米外飛回來的重達二十來斤的龐然大物,卓木強巴實在是接不住,若不是他穿了雙層真皮大衣外加藤甲以及擁有敏捷的躲避身手,他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骨頭了。

  實在是接不住也沒有辦法,接下來練習的是飛來骨攻擊目標的準確性。

  由於卓木強巴的設計並不完美,飛來骨旋轉時不能保持直線前飛,而是在空中劃出一道非常詭異的弧線,根據風向和旋轉力度的不同,它會偏左或偏上,飛回來的時候軌跡同樣難以琢磨,所以卓木強巴能躲開就不錯了。

  「奪」的一聲,不知練習了多少次之後,卓木強巴終於成功地命中了一棵五十米開外的枯樹。

  只是他沒想到,飛來骨的威力竟是如此驚人,只見那嵌滿了巨蜥利齒的內緣,牢牢地咬進樹幹之中,就像是巨蜥張開血盆大嘴,對著那樹幹猛咬了一口。

  卓木強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飛來骨從樹幹中拔出來,看著獸齒在樹幹上留下的深洞,自己的手指竟然無法探到底,他渾身一震,對自己這件新武器充滿了信心。

  而在練習飛來骨的間歇,卓木強巴也完成了另外兩件武器的製作,一是土弓,一是獸爪。

  土弓他已經做了很多失敗品,故而熟悉製作方法,這次他使用的是巨蜥腿筋,所以能用更粗、更堅韌的木材做弓身,拉弓的力度更大,弓箭也射得更遠。

  不過卓木強巴自己感覺更好用的,還要數獸爪。

  他從巨蜥腿上取下來的爪子,最開始並沒想到該怎麼用,那日看見小狼用爪子撥動一根圓樹枝玩耍,他靈機一動,如果能將巨蜥的爪子做成一件武器,雖然不能當刀一樣劈砍,但總比木棍強吧?

  起初卓木強巴只是想設計一根拐杖似的武器,在拐杖前方鑽孔,嵌上巨蜥的爪子,讓它既能當榔頭敲,又能像熊掌一樣抓獵物。

  但他始終沒找到適合的木材,要麼是堅固程度不夠,要麼是無法很好地鑲嵌巨蜥爪,後來他發現巨蜥的骨骼十分堅固,便在這上面動起了腦筋。

  不過在卓木強巴挑選骨骼的時候,只找到數根與自己前臂長度相若的筒狀骨,看上去鑲嵌巨蜥的爪子非常合適,但是稍短了點,其餘的呢,不是太粗就是太長。

  卓木強巴用那些筒狀骨做了兩根抓癢撓似的武器,拿在手上揮舞了一番,總覺得不對勁。

  這對爪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顯得稍微輕飄了些,而自己又不是搞武術的,拿著這對抓癢撓,感覺還不如自己的拳頭有力。

  拳頭?

  若是將這個抓癢撓固定在自己的手臂上,讓這獸爪剛好露在自己的拳頭外面,代替自己不夠鋒利的指甲,使用起來豈不是更加靈活?

  於是他又改進了設計,選了一截大骨,做了手臂的套筒護臂,再將獸爪安裝在骨套上。

  起初露出獸爪的部分與手指等長,這樣一捏拳,獸爪就剛好替代了手指,像個拳刺,可是後來發現,這樣套著裝卸極不方便,而且裝上後不使用時,反而影響手指的靈活。

  於是他又想做出平時能不影響自己活動,要使用時能最快裝備上的獸爪,想來想去,他想起了莫金的捷克刺客,那種動動手指就能讓武器出現在掌心的機關似乎是不錯的選擇,而呂競男也曾向自己說起過那種機關的原理。

  終於,在無數次失敗之後,卓木強巴利用巨蜥剩餘的筋腱和骨骼,做出了一副全新的獸爪,它像個套筒一樣直接套在自己手臂上。

  不用的時候,獸爪藏在真皮大衣里,他的手還是一雙靈巧勞作的手,但只要用力捏緊拳頭,那獸爪就「噌」地彈出,正好比拳鋒長出一截,既可以當刀刺,也可以當爪抓,而且那雙手的骨套直接可以當護臂使用。

  卓木強巴站在一棵樹前,突然出拳一轟,接著捏緊拳頭奮力向下一摜,木屑橫飛。

  看著樹幹上留下那寸許深的抓痕,卓木強巴再看看自己拳頭上的獸爪,手心一松,獸爪倏地鑽入衣袖不見,卓木強巴仰天大笑,他終於感覺,自己不再是赤身裸體的了,他有了屬於自己的武器!

  卓木強巴第一次感到,自己不需要灰狼三兄弟保護,也能在這裡生存下去了,而且,說不定自己還能反過來保護灰狼三兄弟。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強大,就連小狼躍躍欲試地挑戰,卓木強巴也笑著摸著小狼的腦袋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在巨蜥即將被吃完的最後一段時間,卓木強巴又將巨蜥的骨頭做成了骨片,他打算用這些骨片給自己做一身骨骼鎧甲。

  鎧甲的做法很取巧,他在厚厚的真皮大衣上劃了許多道小口子,就像一個個小口袋一樣,然後將骨片插入裡面。

  卓木強巴在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樣做的目的,他也沒想過,去打獵需要將飛來骨做得那麼大麼?

  為什麼要做一件類似避彈衣的骨質鎧甲?

  在他意識深處,一直藏著那樣的念頭,總有一天,他要回去,回去挑戰那群看似無法戰勝的敵人!

  當那頭曾經兇悍的巨蜥徹底化做一堆支離破碎的骨渣,連原本的形態也無法被辨認出來的時候,大狼滿意地眯縫著眼,用舌尖剔了剔牙,決定班師回巢。

  卓木強巴有些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如今剩下的骨骼大多是他的傑作),心想:「自己能利用到的部分,實在是太少了。」

  他想起肖恩從巨蜥身上找到的有用的東西,自己卻是連頭腦都摸不著。

  小狼後肢起立,斜靠卓木強巴做頑貓撲蝶狀,這是它極喜的與卓木強巴嬉鬧的方式,它是在告訴這個發愣的大個子:「嘿,骨頭都變骨渣了,還捨不得啊?

  我們該回去了。」

  卓木強巴扭頭,看著小狼那滿是狡黠的笑臉不停地向遠方擺頭,卓木強巴知道,那是巨鹿暫居之處,小狼在對自己說,巨蜥吃完了,我們還有糧倉呢,沒什麼可擔心的。

  卓木強巴知道,這些天大狼給了自己優待,只將小狼留下來陪自己,它和二狼每天都照例巡查領地,它們必須精確地知道自己的領地中每天發生著什麼,自己的那些獵物如今生活過得怎麼樣。

  只有這樣,它們才能確保,什麼時候獵物老弱病殘了,也就是該收穫了,它們能第一時間趕到獵物面前。

  卓木強巴扯了扯背在自己背上的巨弓和沉沉的飛來骨,雙臂互撫,感受著隱藏在那裡的獸爪,對小狼道:「你說得對,該走了,人總要知足,是吧。」

  小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婉約的「嗯」。

  那群敵人,此刻仍在卓木強巴的身後,不過莫金很欣慰,自從聽到那陣狼嘯之後,他們似乎就沒走過重複的路了,電腦軟體也顯示,此刻抵達的地方,在資料庫里沒有。

  他們為什麼沒能前進呢?

  這個答案只有岳陽知道,他利用軟體,帶著莫金他們走了一種很奇怪的路線,他們其實是橫著第三層平台的方向,以一種波浪形路線在前進,每當他們快抵達山根或平台邊緣時,岳陽又帶著他們前進一兩百米,然後再橫切著第三層平台,以波浪形路線前進。

  所以說,他們經過的路線,都是不重複的,但他們這些天來,總共也就只前進了幾公里,反正在霧中人無法辨識方向,於是乎,雙方皆大歡喜。

  索瑞斯依然每天召狼無果,馬索依然每天和傭兵吹牛,莫金和柯夫統率全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岳陽謹慎地做著他該做的事情。

  他偶爾會同馬索一起,與傭兵打成一片,在那些以命換錢的傭兵看來,這個反應機敏、極擅說笑的年輕人,十分容易相處。

  索瑞斯也極為喜歡岳陽的敏而好學,只是礙著莫金的面不好教他太多,但是不介意自己召狼時岳陽在一旁觀察,不過他似乎低估了岳陽的觀察能力。

  岳陽早就注意到,雖然索瑞斯每次拿出來的瓶子大小外形都相同,但裡面的液體顯然是不同的,他猜想著,或許是當時還有狼跟著他們的時候索瑞斯去取的,裡面是狼尿、唾液,或者是些別的什麼,但是索瑞斯另外往裡面添加了什麼東西。

  有一個淡紅色的瓶子一定是溶在揮發劑里的血液分子,因為以前索瑞斯沒有使用過,而岳陽曾看見索瑞斯叫傭兵進帳篷採血,他怕召來的狼反噬,故而不敢用自己的血。

  岳陽也曾近距離看過那些瓶子,除了裡面的內容物不同,索瑞斯還在瓶身做了不同的符號標記,根據那些符號出現的次數和順序,岳陽初步推算出,那些符號中的某幾個,分別代表著「食」、「攻」、「退」等不同信息。

  索瑞斯總是將「食」和「攻」按不同的比例搭配來召狼,當天沒有召到,必定會拿出「退」來,他十分小心謹慎,唯恐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召來別的什麼東西。

  至於其餘的瓶子又分別代表了什麼,岳陽便不是很了解了。

  事實上真正讓岳陽感興趣的,是索瑞斯在戰鬥中如何將手中的這些信息素布置在他所需要的位置上,畢竟在戰鬥中索瑞斯不可能像平常這樣,配好液體,塗抹在高處,讓它隨風擴散。

  岳陽依稀還記得,他們與索瑞斯遭遇時,甚至根本就沒有看到索瑞斯出手,他們就中招了,神秘得好似魔術一般,就像莫金手中的捷克刺客。

  但旁敲側擊了幾次,索瑞斯口風很緊,岳陽也不敢多問,他謙遜地自學著,揣摩著,他心中清楚,這會派上大用場。

  又調整了一次三維數模,岳陽心中計算著,又前進了五百米,距離那日接受到狼群訊號只有十幾公里了,而從索瑞斯那裡問到的情況,在這種距離,狼群極有可能捕捉到信息素。

  嗯,是時候帶他們朝山根處走了,只是山根處是否還有別的狼群呢?

  如果真的被索瑞斯召到了狼,那麼到時再根據形勢做出調整好了。

  岳陽滿意地關上電腦,這個時候馬索一定又在與那些傭兵聊天,岳陽起身出營。

  他十分厭惡與馬索待在一起,每當看到馬索的笑容,他就有將馬索揍成豬頭的衝動,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任務,所以,他總是很暢快地與馬索和那些傭兵坐在一起,歡笑著聊天。

  岳陽已經摸透了馬索的性格,這個傢伙最喜歡在人前獻媚討好,一轉身就大放厥詞,除了不敢對莫金不滿,估計他對誰都不滿;而且這個傢伙極為記恨,有時會為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恨恨不平好幾天。

  岳陽決定好生加以利用。

  於是在閒談聊天中,在岳陽的循循善誘下,馬索時不時表露一些自己對索瑞斯的不滿,一開始還較為含蓄,後來發現傭兵也不敢告訴莫金,便漸漸放肆起來。

  正由於那次索瑞斯的狼朋友失蹤,索瑞斯好長一段時間都給馬索臉色看,莫金也多次當著眾人的面訓斥馬索,估計馬索憋屈得無以復加,有時大家聊著毫不相關的事情,也能讓馬索聯想到索瑞斯身上去。

  在馬索的反覆暗示下,傭兵們也都對那個整天套著黑套子,擺弄著瓶瓶罐罐,面目猙獰、行蹤神秘的怪老頭兒產生了強烈的不滿。

  狼蹤

  在輿論導向的作用下,不僅僅是傭兵暗中對索瑞斯不滿,柯夫也對索瑞斯有所芥蒂;莫金和索瑞斯越來越覺得馬索無能;馬索則覺得索瑞斯沒什麼用處,柯夫還不及自己,傭兵都該歸自己統領,但除了岳陽那小子還算識相之外,別的幾位大佬都不大瞧得起自己。

  諸方之間的隔閡在漸漸地加深,但妙就妙在大家都尚未察覺,或是察覺了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而岳陽從未親口說過對任何一方不利的言論,他只是讓對方自己去發現一些以前被忽視了的東西。

  岳陽做這些事情輕車熟路,畢竟專業對了口,而強大的壓力也時常折磨著他。

  自從卓木強巴半裸著離開之後,岳陽常常做噩夢,有時夢見教官受了重傷,有時夢見法師和敏敏遭受狼群圍攻,更多的時候則是夢見強巴少爺很是悽慘、張立和巴桑大哥來找自己……

  為了防止夢囈,睡覺前岳陽都會往嘴裡放壓舌核,那可以是任何一种放入口腔後別人看不出、體積卻較大的物體,睡前放入舌下阻止發出清晰的語音,又不會阻塞氣道。

  每每半夜醒來渾身冷汗,卻一動不敢動,只是小心地觀察著周圍傭兵是否有反應。

  對於夢境中的事情岳陽無法判定,他只能將自己能做的事情,儘量做得更好。

  岳陽搖搖頭,將這些紛繁的思緒趕出腦海,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側頭看了看天空,今天的霧氣格外明朗,外面一定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一路與傭兵們打著招呼,從一個營地走到另一個,岳陽心中也不由佩服莫金的御兵之道。

  莫金將二百六十七名士兵編為二十個小組,每組人數在十三個左右,共住一個大的營帳,然後以營帳為中心,每個營帳周圍半徑二十米,為這個營帳中的人的活動空間。

  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各個營帳不得相互越界,同時在營帳活動範圍內嚴禁賭博、格鬥,當然,也不可能有酒精類物質被帶進來,嚴禁說色情笑話,總之,一切可以挑逗起雄性慾望的事情都被禁止。

  在單調枯燥的行軍日子中,傭兵們過著清修僧侶般的生活,體內爭強好勝的暴戾之氣被莫金和柯夫強力壓制著,卻是在暗暗蓄積。

  岳陽知道,只要有一天莫金解除禁令,或當他們攻擊敵人時,這些傭兵將如出閘猛虎,肆虐地毀滅掉一切。

  之所以將傭兵編隊分組,便是因為男人聚集在一起,長期的壓抑會令他們性情變得暴躁,會因一點小事而演化成血拼。

  因利益而帶來的興奮和激情會因時間而消磨乾淨,永無休止的行軍會讓那些血腥的漢子變成野獸,如今那二十個營盤便像二十個火藥桶,一點就爆。

  其實,這些傭兵曾經歷過各種戰役,也有不少是從絕境中生存下來的,他們並不怕敵人,子彈衝出槍口的快意可以舒緩他們心中的恐懼和壓抑,他們就怕現在這種情況,沒有敵人!甚至沒有活著的生物!

  沒有敵人,也就是沒有那種血花亂飛、殘肢四濺、子彈滿天的刺激場面,也就沒有那種瀕臨生死一線的存在快感。

  沒有敵人,全都是自己人,那種想用拳頭讓對方肢斷骨折,那種想用刀鋒刺入對方體內的原始行徑得不到實施,就容易讓人的情緒出現失控。

  哪怕有一隻山鼠也好啊,可以用子彈將它打成篩子,然後用腳跺成肉泥,起碼也能讓人發泄一下啊。

  什麼都沒有,只有紅褐色的山岩、偶爾可見枯倒的樹,還有那彌散不消的濃霧!

  每天便是重複,在迷霧中行軍,翻越熔岩山巒,穿越熔岩溝壑,選擇宿營地點,結營,拆營,再出發。

  傭兵們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些什麼,只感到異常煩悶,哪怕是有一隻飛鳥從天空掠過,帶來一點不同的聲音也好,偏偏什麼都沒有,一個多月了,只有迷霧中冷冰冰的山巒、倒伏的枯樹。

  雖然背包里裝有三年量的食物,包含了人體所需的所有維生素,不時有積雪補充著淡水,不用擔心飢餓,但顯然他們需要一些比食物更為重要的東西。

  傭兵們不知道他們需要什麼,莫金知道,所以他嚴禁傭兵做出任何發泄的行徑,那就像洪水沖毀堤壩的缺口,將一發不可收拾;岳陽也知道,所以他準備帶著傭兵們在這除了迷霧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多轉幾天,讓他們的情緒更高漲些。

  原本莫金是有二十一個營盤的,一周前有兩個營盤發生了摩擦而大打出手,死了七八個人。

  莫金讓柯夫毫不客氣地處決了三個,同時為幾個重傷難治的人實施了立即死,於是就少了一個營盤,但卻讓留下來的營盤規矩了不少——立即死是當著全體傭兵的面實施的。

  一切,都按照岳陽的規劃在走。

  但總有意外的時候,一聲清越的狼嘯,自岳陽規劃路線的反方傳了過來,依然是那種綿綿不絕的氣勢、高亢激昂的音調,雖然不及第一次聽到那般氣勢雄渾,卻更為清晰,因為這聲音,距離他們更近了!

  岳陽看著迷霧深處皺起了眉頭,雖然只是若隱若現的聲調,但上次那種極細微的聲音都能被莫金他們捕捉到,他知道這次不可能有那麼好運,莫金他們就恰好聽不到。

  果然,通信器里傳來莫金的命令,讓岳陽去開會。

  空氣中又傳來了飄忽如線的狼音,岳陽嘆了口氣,心道:「這不是給莫金他們引路麼?

  不知道是哪頭蠢狼,如此愛顯擺自己。」

  莫金、索瑞斯、柯夫等人已在營帳外等他了,一見到岳陽,莫金將手的方向一指,道:「狼在那個方向。」

  岳陽道:「但是我們要找帕巴拉,朝那邊走就繞了。」

  他說的是實話,只是沒說我帶著你們走,會更繞。

  莫金又道:「不如先過去看看?」

  這是對索瑞斯說的。

  索瑞斯問岳陽:「那邊是倒著走還是朝向不對?」

  岳陽道:「我用電腦分析過,那邊是第三層平台邊緣的方向。」

  他說的還是實話。

  索瑞斯道:「聽聲音,狼距離我們很近,估計只有十餘公里。」

  莫金馬上問岳陽道:「上次距離我們的聲音雖然要遠些,但不該有這麼遠,為什麼這麼多天,我們似乎只前進了很短的距離?」

  岳陽不假思索地答道:「其一,我們不知道今天的狼是不是那天的狼;其二,就算是那天的狼,它們有可能也在移動。」

  心中卻是抱怨開來:「唉,那頭不長眼的瘟狼,這個時候你叫喚啥呀!」

  莫金看著索瑞斯,索瑞斯點頭肯定道:「嗯,這裡迷霧重重,食物稀缺,狼的獵物一定也少得可憐,它們要在這裡生存下去,活動範圍自然是非常大,估計不得不經常更換領地,或者就是一頭獨狼。

  希望不是一頭快要死掉的老狼,不過聽聲音中氣充盈,似乎還頗為強壯。」

  莫金看看岳陽,又看看索瑞斯,照岳陽的說法會走彎路,但是,一旦有了狼,說不定形勢會有大不同,他想起剛踏上第三層平台時的那一段路,有狼帶領著,輕易地就趕在了卓木強巴他們前面。

  他最後謹慎地問索瑞斯:「你有多少把握?」

  索瑞斯苦笑一聲,道:「對於這裡的狼,我可沒有什麼把握。

  否則……」他無奈地看了馬索一眼。

  莫金馬上狠狠地盯了馬索一眼,決斷道:「改變明天的前進路線,先找狼,繞一點沒關係。

  你們記住,配合卡恩,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聽到莫金的訓斥,馬索只是訕訕地傻笑。

  岳陽留意到馬索藏在背後的手,指甲死死掐著手指的關節,還有柯夫那複雜的眼神。

  索瑞斯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只是被勾起了回憶,他始終想不明白,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兩頭狼是怎麼失蹤的?

  其實岳陽也想不明白。

  他那過人的聽力告訴他,這段時間,那兩次關鍵的狼嘯絕對出自同一匹狼,他不明白,為什麼都過了這麼久了,你要突然嚎這麼一嗓子?

  卓木強巴不是故意的,只因他每天堅持做著呂競男教他的動作和呼吸,當他感到體內的氣息越來越濃稠,不吐不快的時候,有了先前的經驗,便不由自主地仰天長嚎起來。

  卓木強巴嚎了足有十來分鐘,只覺神清氣爽,精神振奮,眼看天還沒黑,又拿起他的土弓和飛來骨,到距離洞穴最近的那幾株枯樹邊練習去了。

  小狼扇了扇耳朵,昂首眺望一番,來了精神,支起身子,打了個哈欠追了上去。

  第二日,黃昏時分,結束了一天的巡界和新武器的試練,卓木強巴正準備好好躺下休息,卻發現以往早撲了過來的小狼不在身邊。

  卓木強巴叫了兩聲,卻沒有回音,他起身相望,卻看見小狼望著平台靠里的方向,露出迷茫的神色。

  不僅如此,大狼和二狼也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駐足觀望一兩分鐘之後,小狼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滿臉滿足,輕飄飄地向前走去,卻被大狼一把按住。

  同時聽大狼道:「阿嗚骯,看著二狼。」

  卓木強巴翻身而起,果然,二狼也是躍躍欲試的樣子。

  卓木強巴環抱住二狼的脖子,感覺二狼向前掙,力量很大。

  大狼猛地甩了甩腦袋,打了兩個噴嚏,又不斷地發出響鼻音,似乎在抗拒著什麼。

  卓木強巴實在是沒看出什麼不同來,不由暗想:「難道是聞到了什麼氣味?」

  一向柔順的小狼這次卻不肯聽大狼的,自顧自往前走。

  大狼一聲怒吼,一頭將小狼撞翻在地,壓了上去,發出威脅的聲音,小狼不滿地開始反擊。

  而同時,二狼也對卓木強巴凶相畢露,鼻頭微翹,上唇翻起,露出滿口的獠牙,一面奮力向前,一面低聲威脅,在告誡卓木強巴:「再攔著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卓木強巴心中一驚,趕緊大手一握,捏住了二狼的長嘴,二狼「狺狺嗚嗚」地大搖其頭。

  幸好這變故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小狼和二狼就不再反抗。

  大狼推開與它糾纏在一起的小狼,小狼耷拉著腦袋跟在大狼後面;二狼也平息下來,從卓木強巴手中抽身而出,卻依然望著剛才的方向,似乎有些懷念。

  大狼一聲呼喝,帶著小狼和二狼飛速奔至小河邊,一面喝著水,一面將鼻頭浸泡在水裡。

  小狼和二狼依樣照做,大狼抬起頭後,用爪子將二狼和小狼的頭往冰冷的河水裡按,似乎想讓他們清醒一點,接著又訓斥了一番,二狼和小狼唯唯諾諾,似乎也知道犯了錯誤。

  過了一會兒,灰狼三兄弟又齊齊地將頭望過去,只是這次,二狼和小狼都沒有朝那個方向移動,只是眼裡依然露出不舍。

  卓木強巴看了看那個方向,在河水的上源,心中不禁納悶起來,看灰狼三兄弟的樣子,似乎有什麼隨著空氣的流動一波一波地朝這邊湧來,對狼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大狼對那種東西似乎十分忌憚。

  最大的可能,就是操獸師在召喚狼群,可是沒理由啊,照莫金他們的速度,目前估計已經抵達帕巴拉神廟,或者已經在找離開香巴拉的路了,難道是——上戈巴族人!

  卓木強巴對著大狼它們的方向,詢問道:「為什麼不過去看看?」

  大狼十分慎重地搖搖頭,半眯著眼睛,似乎勾起了什麼回憶。

  小狼過來蹭卓木強巴的腿,它倒是十分想過去看看,無奈大狼不同意,卓木強巴也沒辦法。

  索瑞斯有些費力地從一處熔岩高台上下來,下面的傭兵們背著行囊,排成長長的一行,都等著他發話。

  索瑞斯道:「不行,這處平台擋住了風,我的信息素散播不開,我們要繞過它之後,再找地方宿營。」

  近處的傭兵們抱怨了幾聲,莫金冷冷地一揮手,大家繼續前進。

  天色尚明,再往前走,索瑞斯眼前一亮,那洵洵的流水匯集成渠,正在紅岩台地上迤邐而行。

  傭兵們也都發現了那條近一米寬的水渠,紛紛大喜,取出水具就朝水渠奔去。

  莫金和柯夫整飭隊伍,把傭兵紛紛喝令回來,然後讓每隊只許派兩個人去取水。

  莫金問索瑞斯道:「你看,這裡紮營如何?」

  索瑞斯笑道:「這道水渠定是沿低洼地勢而行,若沒猜錯,它斷不是這幾天半月才形成的,恐怕很早就有了,或許一直都有。」

  見莫金皺眉,索瑞斯解釋道:「有水的地方就有植物生長,有植物生長的地方說不定就有生物聚集,而在這裡有生物聚集的地方,一定有狼!到這裡之後,我還從沒見過別的活的生物,從我們聽到的狼嘯來看,我敢斷言,只要我們沿著河走,一定有所發現。」

  柯夫嘟囔道:「再走天色就晚了。」

  索瑞斯眼色欣喜道:「再走一截。」

  他好不容易發現生物可能出沒的環境,說什麼也不願多歇息。

  莫金對了對時間,道:「好吧,再走半個小時,到時候無論有沒有發現,我們都結營。」

  看著索瑞斯不甘的眼神,他勸解道:「大家都很疲倦了,明天再找也一樣。

  你說,我們是朝哪個方向走?」

  索瑞斯看著岳陽問道:「順流而下是到哪裡?」

  岳陽道:「根據偵測和電腦分析,順流而下應該是直抵第三層平台邊緣,而逆流而上則不是很清楚,估計前面的河道還要複雜一點。」

  索瑞斯對莫金道:「我們逆流而上,但是下游最好派個小分隊去偵察一下。

  這裡距離平台邊緣有多遠?」

  最後卻是問岳陽。

  岳陽道:「應該不是很遠,今天我們一天都在朝著平台邊緣前進,這裡距邊緣估計還有十幾里,或許更遠些,但不會遠太多。」

  索瑞斯對莫金點頭。

  莫金命令柯夫從前十組各抽調一人,找偵察能力強的,反應機敏點的,輕裝簡行,去下游偵察。

  索瑞斯補充道:「告訴他們,我們會在河道附近結營,只要他們順著河走就不會迷路,但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河道五百米以上距離。」

  柯夫會意,去安排人手。

  岳陽請纓,莫金淡笑道:「這種小事,你不需要去。」

  狼語

  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回到洞穴,今天估計可以好生睡一覺,晚上不出獵,畢竟這幾日都吃得很飽,而且領地里也很安靜,除了那日突然闖入的巨蜥,沒有別的生物可以對他們構成威脅。

  而且他們的糧倉里存糧很足,那群巨鹿看樣子是被風雪困死在那淺水灣了,不到明年天暖些時候,它們都不會離開的。

  在洞穴內,卓木強巴問小狼道:「今天,是怎麼回事?」

  同時,他作出蹙鼻、嗅到美味的樣子,又將頭轉向它們望過的方向。

  小狼想了想,用急促的狼語道:「美味,大餐。」

  說著,張開大嘴,一副饞得快流口水的模樣。

  大狼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說著,連續說了三遍。

  卓木強巴將幾種音節拼湊在一起,大致明白了大狼的意思:「陷阱,危險的食物……或者是,危險的信號?」

  此時二狼好像突然記起了些什麼,一個箭步躥到大狼身前,低聲詢問著什麼,大狼連連點頭。

  二狼兀自不信地爭辯了幾句,大狼眼睛一橫,盯著二狼發出嚴厲的咆哮,卓木強巴聽不懂,但看大狼那神情,頗像長輩在對後輩訓斥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二狼似乎陷入了沉思,將頭趴在地上假寐,但又側臥輾轉,終於鼻腔里發出了長長的嘆息,似乎確定了什麼事,然後告誡了小狼兩句。

  前一句卓木強巴不明白,估計是讓小狼忘記那種美味,但後一句卓木強巴知道,那意思是:「不要靠近!」

  與灰狼三兄弟相處這麼久,卓木強巴對狼語的熟知程度已經能做到半懂半猜。

  通過他的觀察分析,認為方新教授曾經教給他們的知識是正確的,在狼家族內部,它們的語言已經系統規範到一種令人吃驚的程度,而絕不是大多數狼類研究學者所說的那樣,狼只會幾個簡單的發音,表達最基本的意思。

  用方新教授的話來解釋這種差距,就是:「那些狼類研究學者根本就沒同狼一起生活過,他們對狼的行為模式的了解可能還不如一些古老的少數民族,他們得出的結論,基本上是建立在他們站在人類的立場,對狼這個物種的一些猜測和預估。

  而後來的學者,又是根據前人的猜測和評估,做出進一步的猜測和評估,其中不免包含很多貶低狼類智商,而提升人類智商的不科學評論。」

  就如今卓木強巴看來,灰狼三兄弟的語言交流程度,幾乎不亞於健康正常的成年人,它們可以準確地描繪出自己見到的一個事物或嗅到的某種味道,並且帶有自己的感情色彩。

  估計總體詞彙量不及人類多,但那是因為狼的壽年沒有人類長,而且它們不具備書寫能力,所以不需要一些繁華的表達能力,只要能清楚地表達出意思就足夠了。

  目前卓木強巴還在學習階段,其中最簡單、最直接的詞彙,卓木強巴倒是掌握了一些,比如「獵物」。

  而在灰狼三兄弟口中,獵物又分幾等,分別是「美味」、「大餐」、「普通食物」、「能果腹」和「可以吃」等幾種,還有「樹」、「岩石」、「路標」、「水」等有具體形象的名詞。

  它們甚至可以通過語音的長短來表達是一棵樹還是一片森林。

  對於數目,卓木強巴原先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但是漸漸發現,灰狼三兄弟它們會數數,這顯然是文明進化到相當的程度才具有的能力。

  為了搞清灰狼三兄弟對數目的表達,卓木強巴費了很大力氣,最後才發現,它們只用三種音節表達數字,分別是一、五、十,通過重複音節的嘯聲表達數目的多少,最多表達能力為兩個十的連續發音,也就是一百;當它們發出三個十的時候,就是多得數不清的意思。

  對於同類,它們分為三種,卓木強巴以人類的觀點來理解,便是「家人」、「敵人」和「獨行者」。

  獨行者是可以拉攏的,敵人只能戰鬥或撤退,那些龐大的無法單獨對抗的食肉動物也被列入敵人一類。

  而最基本的動詞卓木強巴掌握得可能比名詞還要多些,在跟隨灰狼三兄弟圍獵的過程中,他學會了不少,諸如「跟上」、「前進」、「趴著別動」、「左右包抄」、「偷襲」等等。

  至於表達情感的發音和一些虛擬詞彙,卓木強巴就得根據灰狼三兄弟的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來猜測了,不過通過長期的接觸和他本身的知識,卓木強巴自認為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就拿今天這事兒來說吧,顯然小狼他們捕捉到空氣中卓木強巴無法感知的某種氣息,並受到其吸引,但是大狼似乎從氣息中察覺了危險性,所以讓卓木強巴和自己一起去阻止小狼和二狼,事後二狼也回想起了什麼,在與大狼反覆辯論之後,它終於醒悟過來。

  卓木強巴細細回想了一遍,認為自己對這件事的理解應該是正確的,可他突然發現了自己推論中的矛盾之處。

  如果說那種味道是對狼有危害的話,就不應該是戈巴族人用來召喚狼的辦法,因為在卓木強巴的意識里,戈巴族人與狼應該是平等的相處。

  而今天的事情,像極了在用某種藥物來引誘和控制狼,如果說自己的主觀前提成立,那麼能做這樣的事情的,除了戈巴族人以外,就只能是莫金身邊的那個人了!這樣一來,又與自己的常理邏輯矛盾,按常理莫金他們就算日行十里,也早到了帕巴拉。

  可是兩相比較下,卓木強巴情願前面的假設成立,因為無論是從他掌握的資料,還是從亞拉法師那裡聽來的消息,戈巴族人和狼之間,都不應該存在統屬關係,他們是一種相互合作、相互協調的共同生存模式。

  有了如此的想法,卓木強巴很自然地去思考另一個常識邏輯的錯誤原因。

  如果說莫金他們沒有抵達帕巴拉,甚至在自己的後面,什麼原因引起的?

  卓木強巴一下子就想到了唯一的解釋……他們迷路了!

  卓木強巴想起呂競男教會自己密修者的辨路方法,沒有這種特殊方法,在這漫天的迷霧中的確無法找到正確的方向;可是他們不是有狼嗎?

  有狼帶路還會迷路麼?

  卓木強巴做了幾種假設:一、狼死了,當初攻擊自己的時候無法辨識狼的年紀,可能是自然死亡,可能是負傷死亡——呂競男冒險突入莫金營地,總不可能無聲無息地就香消玉殞;二、狼跑了,那個操獸師對狼的控制能力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高,如果這次也是他在做動作,那麼灰狼三兄弟不是表現出了抗拒嗎?

  香巴拉的狼絕非那麼容易控制的。

  對了!正因為狼跑了,所以操獸師才會一直召狼,希望能找到新的狼來為他們領路!

  想到這裡,卓木強巴心怦然而動,就是這樣了,自己認為早已遠遁的敵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後繞圈。

  那麼,自己前幾天和昨天大聲呼嘯,豈不是為他們指引了方向?

  他們抵達這裡並非偶然,而是循聲而至!一念及此,卓木強巴驚出一頭冷汗,翻身坐起,卻見灰狼三兄弟竟是無一睡眠,都瞪著黃澄澄的眼睛,望著洞穴外面。

  大狼低聲警告,讓卓木強巴不要妄動,卓木強巴知道有了情況,放鬆肌肉,放緩呼吸,漸覺四周都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大狼向卓木強巴他們叮囑著:安靜地待在洞穴中,我出去看看。

  卓木強巴一手摸上大狼的脖圍,大狼扭過頭來,卓木強巴用狼語道:「我也去。」

  大狼盯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按照密修的方式,呼吸變得緩慢而悠長,閉合了全身的毛孔,體表溫度漸漸同外界環境融合。

  大狼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再告誡小狼和二狼不要亂跑,扭頭出洞,沒有回頭。

  卓木強巴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

  莫金看了看時間,對索瑞斯道:「時間到了。」

  索瑞斯豎起食指道:「噓……你們聽。」

  岳陽聚集耳力,先是聽到了水流匯集的聲音,那麼,前方霧裡就有一灣稍大的水塘;接著,他聽到了風吹葉落的聲音,前方有一片樹林,面積不小;最後,他仿佛聽見了落蹄的聲音,是什麼生物?

  體積大,體重不輕,有蹄類,估計是食草性。

  莫金道:「前面有動靜?」

  柯夫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命令道:「視頻換成紅外模式,前進。」

  不多時,前隊就傳回了激動的聲音:「我看到了!很多!」

  莫金豎起一隻手掌,柯夫下令道:「停止前進,潛伏偵察。」

  索瑞斯捻動著手指,道:「不是狼。」

  莫金道:「岳陽。」

  岳陽回應道:「是鹿,數量在四五十隻左右,很大,肩高兩米以上。

  沒有發現生物威脅,重複,沒有發現生物威脅。」

  莫金難得地笑了笑,道:「總算找到宿營地了!」

  索瑞斯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道:「這附近一定有狼。

  岳陽,帶幾個人,和我一起在周圍巡視,馬索……」卻見馬索強顏笑道:「我……我實在有些走不動了。」

  索瑞斯重重地哼了聲,還待說什麼,卻見岳陽馬不停蹄地跑了過來,已點齊人馬。

  索瑞斯懶得和馬索廢話,向岳陽一揮手,一行人朝大部隊的側方前進。

  索瑞斯問道:「你能在多遠範圍內,找到回來的路?」

  岳陽想了想,道:「一般情況下,兩公里內不會迷路,如果他們升起篝火或是用別的聲光方式聯繫,五公里應該沒問題。」

  索瑞斯道:「以營地為圓心,搜尋半徑五公里,你帶路。」

  卓木強巴和大狼離開洞穴之後,一路朝著平台邊緣前進。

  大狼陰沉著臉,一路嗅鼻搜尋,忽然耳朵轉向兩側,對卓木強巴道:「趴下!」

  卓木強巴和大狼潛伏在一簇亂岩背後,他依稀聽到流水聲,知道距那條河渠極近,估計不會超過兩百步,只是天色漸晚,自己目力不及。

  大狼將頭眼擱在岩縫間,不知道它發現了些什麼。

  很快,大狼縮回頭來,用輕如耳語的細鳴告訴卓木強巴:「有十個移動物體,雙足,厚甲,沿河而行。」

  卓木強巴心中有了底,從岩縫中向外瞅,果然,十個背著行軍囊、手持武器的傭兵沿著河道散步般走了過來,並沒有注意到他們藏身的方向。

  待傭兵近了,卓木強巴和大狼收斂呼吸,放平身段,靠在岩後,他仿佛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過了一會兒,大狼爬上了石堆的頂端,看來傭兵走遠了。

  它低頭看看卓木強巴,顯然這些新來的生物和卓木強巴擁有相似的身體構造,因此大狼問道:「家人?」

  卓木強巴搖搖頭,輕聲嘯道:「敵人!」

  大狼眼神變得兇狠起來。

  卓木強巴不知道大狼在想些什麼,他的思緒卻是在看見那些傭兵的第一刻起,變得紛亂起來。

  那些傭兵沿河而行,看那種武器裝備,顯然是一支偵察小分隊,在這種迷霧環境中,他們在搜尋什麼?

  當然是狼!自己不經意的嘯聲,終於還是將他們引到這裡來了,而他們竟然是沿著河道前進,那前方,會不會有更多的敵人?

  那前面可是……他和灰狼三兄弟賴以存活的糧倉啊!

  一向冷靜的大狼忽然變得煩躁不安起來。

  卓木強巴心中咯噔一聲,空氣中傳來了什麼樣的聲音和氣味,能讓大狼也變得暴虐?

  他知道,恐怕自己最糟糕的想法,已變成了現實。

  索瑞斯和岳陽搜索到一半時,突然聽聞槍聲大作,間夾轟鳴,岳陽知道,一場屠殺開始了。

  那些情緒壓抑已久的傭兵,會因這次獵食而變成惡魔;莫金是個聰明的指揮官,他會利用這個機會讓傭兵盡情地發泄。

  只是可憐了那些高大的鹿,他雖然不敢肯定是不是外界已經絕跡的物種,但一定十分稀少,要是方新教授在這裡,肯定會很悲痛的,胡楊隊長也會大聲惡罵,以殺止殺。

  索瑞斯一開始並沒有怎麼注意,後來槍聲漸漸小了,他突然反應過來,大聲道:「不好!我們趕緊回去!」

  岳陽好奇地看著索瑞斯,索瑞斯道:「狼不會一次將所有的生物全部吃完,它們會很有計劃地圍獵;如果那些鹿還在,說不定我們還能守到狼來,如果本下令將鹿殺完了,恐怕狼就不會來了!」

  岳陽心道:「現在回去,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索瑞斯也明白他們手中武器的殺傷力,連聲說失策失策,先前只想著找狼去了,竟然忽略了生物鏈的關係。

  待岳陽他們匆匆趕回淺水灣時,老遠就看到連天火焰,仿佛燒紅了半壁山岩。

  戰鬥早已結束,每個營房前都升起七八處巨大的篝火,傭兵們喧囂嘈雜地說笑著,拖著血淋淋的巨鹿屍體來回穿梭走動、嬉笑追趕,滿意的笑容洋溢在臉上,被火光映得分外猙獰。

  四處都是巨鹿的殘肢斷首,岩面和水灣都變做一片猩紅,有傭兵拿來水容器,七八人扛著未死的巨鹿倒懸,頸口血流如注,巨鹿抖篩抽搐,傭兵笑靨如花。

  索瑞斯還未來得及喊停,就見那巨鹿四肢一陣僵直,隨即頭頸軟垂下去,傭兵們大笑著取了刀具,剝皮洗肉去也。

  岳陽他們帶著的傭兵一見此景,紛紛興沖沖地回到各自的營地,馬上加入宰肉串插的行列,其餘的成員正興高采烈地告訴那些沒有參與獵鹿的同伴,他們是如何包圍成陣,是如何痛快地開槍掃射。

  索瑞斯找到莫金,兩人似乎起了一點小爭執。

  岳陽則來到馬索身邊,馬索扔給岳陽一根削好的樹枝,大笑道:「岳陽,烤肉吃!」

  跟著,扔了一腿碩大的鹿肉。

  岳陽雙手抱住,仍止不住向後退了數步,馬索和傭兵大笑。

  星羅棋布的熊熊篝火,映紅了夜空,每一個火堆都堆得格外巨大,難得奢侈一回,傭兵們竟是將周圍的樹全部砍光了。

  肥美的鹿肉滴下油脂,在未著火前,就化做了一縷青煙,那肉香瀰漫開來,饞得傭兵們口水直流。

  馬索翻動著手中樹枝,唾沫四濺地對岳陽說:「當時,我們負責西面缺口,鹿群過來時,我和博雪特、比奇三人沖在最前面,我是根本就沒瞄,哎呀呀……」

  「好久都沒這麼過癮了,當時我端著槍,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吃了快兩個月的壓縮食品,我都快忘記肉的味道了……」

  聽了馬索的講述,岳陽才知道,原來莫金命令傭兵在外圍形成包圍圈,再下令炸死頭鹿,群鹿無首便四下突逃,這時,占據外圍的傭兵便可隨意獵殺,總之每隊劃定地盤,哪隊殺死就歸哪隊。

  傭兵們自是想方設法,看誰殺得多;那篝火也是如此,每隊都搶著砍樹,想將自己隊伍的篝火燃旺些。

  「把鹿殺完了,索瑞斯召狼就很困難了。」

  岳陽淡淡道。

  馬索鄙夷地看了索瑞斯的方向一眼,道:「去他的狼,這獵鹿是老闆讓殺的,誰敢說不行?

  哼,召狼,我看他根本就沒那個本事!」

  這時,派出去偵察的小分隊也回來了,大剌剌地說了幾句「沒有發現狼」、「已經偵察得很全面啦」等一些抓不著重點的話,便各自回營搶肉吃去了,其樂融融,又是一派歡騰景象。

  狼穴中卻是格外冷清,灰狼三兄弟和卓木強巴都是翻轉難眠。

  卓木強巴知道,灰狼三兄弟捕捉到了自己難以察覺的訊息,它們很焦慮,連大狼也變得煩躁不安。

  但大狼的煩躁並不能影響它用生命積累起來的經驗,它牢牢地堵在洞口,嚴禁卓木強巴和二狼、小狼出洞一步,直到第二天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