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硬漢巴桑之死1
兵分三路
巴桑眸子裡透著那股兇狠勁兒,堅定道:「絕不,兩次,投降,給同一夥敵人!」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巴桑那樣跪著、趴著,只是給他做一個演示,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時該怎麼做。
巴桑從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求生的打算。
卓木強巴手忙腳亂地幫助巴桑按壓著大動脈的傷口,但血流如注,那汩汩的生命力,衝破手掌的封鎖,仍大量向外傾瀉著。
巴桑的眼神有些渙散了,卓木強巴一面焦慮地單手翻著背包里的急救箱,一面大喊道:「巴桑,巴桑,你別睡!堅持住!」
沒想到,巴桑推開了卓木強巴的手,踉蹌著向一旁走去,血噴量頓時加大,走一步,灑一路。
「你要去哪裡?」
卓木強巴趕緊攙扶著巴桑。
巴桑指了指旁邊一塊人高的岩石,卓木強巴扶著他靠過去,岩石下方很快就被澆紅了。
「你何必管我?
是我出賣了你們!」
「不要亂說……」卓木強巴抖瑟著用手取出紗布、繃帶、棉球,道:「我們一路同行,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會忘記。
在我眼裡,你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
你不能在這裡倒下,我們就快成功了,距離帕巴拉神廟只有一步之遙。」
那棉球壓上去,馬上變成了紅色,紗布蓋上去,馬上變成了紅紗布。
巴桑那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溫馨的笑意,他微笑道:「強巴少爺,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卓木強巴猛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原諒你……你要撐下去!」
卓木強巴手掌明顯感覺,出血量少了,那並不是止血有了成效,而是,巴桑體內的血,不多了。
巴桑不再注視著卓木強巴,整個人靠在岩石上,雙腿顫抖著,卻堅毅地站立著,不肯躺下。
他遠望著迷霧,淡然道:「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在狼的嘴裡。
帶著屈辱的烙印活到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如今再回到這裡,這裡便是我的歸宿。
強巴少爺,今後,就看你自己了,巴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
卓木強巴責罵道:「巴桑,不要輕言放棄!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你要陪著我一路走下去的嗎?
不要當個逃兵!」
巴桑苦笑道:「強巴少爺,人活著,只能靠自己!這裡埋葬著我所有的戰友,能回到這裡,和他們在一起,我……我很高興……」他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微笑著,出生入死……很高興認識你啊,強巴少爺,帶我走了這一段最有意義的歷程。
巴桑再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卓木強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呼吸漸弱心漸停,他執著而孤鶩地靠著岩壁站立,不肯躺下。
手中黏稠的血液停了,卓木強巴愕然地看著巴桑,只見他微笑地看著自己。
「巴桑,巴桑?」
他輕輕呼喚了兩聲,猛地暴喝:「巴桑!」
巴桑卻不再回應,宛若融入了岩石的雕塑。
卓木強巴手撐著岩壁,冷風呼嘯而過,迷霧漫漫,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看著巴桑那張不再冷峻的面孔,看著那春風淡融的笑意,慢慢地,他似乎看懂了巴桑的笑,默默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嗎?
巴桑!」
風中仿佛有回音傳來:「強巴少爺,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
在寒風中,巴桑的身體很快變得僵硬起來,他似乎已經化做了那塊岩石的一部分。
卓木強巴拾來一堆碎岩,將巴桑立葬在岩石旁,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憶和哀思,他不能停下,他得找到敏敏他們。
卓木強巴將巴桑和自己的背包整合了一下,最後看了那石堆一眼,那一抹血痕,就是墓碑。
他邁開大步向迷霧深處走去,微風相送,巴桑那冰冷的聲音一路隨行:「人活著,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
在追逐途中,自己有驅狼之物,卻沒有想到,巴桑便因此而死……寒風挾面,迷霧障眼,卓木強巴背著兩個人的包袱踽踽獨行,心中懊惱悔恨不已。
其間,他也拿出那狼哨數次吹奏,可是,與傳說中不同,狼群並沒有因為聽到呼喚而奔湧來助,反而再也沒有一頭狼肯露面。
卓木強巴並不氣餒,因為他吹奏出來的聲音,依然哀婉低沉,並沒有發出岡日那次發出的高昂之音。
卓木強巴也沒想到,這根看起來造型簡單、吹奏方法單一的狼哨,還需要獨特的吹奏技巧,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岡日。
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吹出岡日吹出的那種聲音,發出真正的狼統領的呼喚,那些可怕的狼,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這樣,卓木強巴邊走邊吹。
約摸過了二十餘分鐘,當他再一次試吹時,迷霧中有了反應,風中傳來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他仿佛看見,一頭矯捷的狼,正朝著自己的方向,破霧而來。
霧影勾勒出緊繃的曲線,卓木強巴注視著那高速靠近的身影每次起落的矯健,破霧之前,最後一躍,直若大鵬展翅,翩羽剪影,及至落地,卓木強巴大喜,因為,來的不是一頭狼。
接連幾個兔起鶻落,來人急停在卓木強巴面前,呂競男!
此時的呂競男未帶背包,輕裝簡行,頭髮披散,一臉警惕,讓卓木強巴瞬間回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是一隻雄踞領地顧盼的矯鷹,是一頭獵食前收斂行藏的雌豹。
確認卓木強巴的四周沒有狼群集結後,呂競男才微微鬆了口氣,看著卓木強巴的背包問道:「巴桑他……」
卓木強巴低頭愧道:「犧牲了。」
呂競男沒有太多驚異。
沉默片刻,卓木強巴道:「你們還好吧?」
呂競男答道:「狼很狡猾,我們被迫散開。
敏敏沒事,亞拉法師和她在一起。」
卓木強巴上上下下看了呂競男一番,除了那套略帶血跡的衣服和微微有些蓬亂的頭髮,一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別說槍,連把刀都沒有,道:「你的背包?」
「掉了。」
呂競男很平靜地答道:「在我們分散前,聽到有狼嚎不絕於耳,亞拉法師說事恐有變,散開後我就過來看看。
這些狼的攻擊速度驚人,為了便於躲避,只好把背包扔掉了,後來路上遇到幾頭狼,那些武器也都用掉了。」
卓木強巴恍然大悟,原來是呂競男他們聽到狼的集結嚎,擔心自己和巴桑的安危,所以呂競男孤身一人前來救援,一路急速奔行,又要躲避狼的攻擊,只好放棄背包。
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放棄背包幾乎就等同於放棄了對求生最有利的武器,要是呂競男沒有找到自己,在這迷霧中,就只剩有死無生的結局。
而同時,他們還將隊伍中的最強者亞拉法師留下來照看敏敏。
看著呂競男,卓木強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事實上也容不得他說什麼了,呂競男抓住他的手,道:「走,我們必須趕快和法師他們會合,這裡太危險。」
不知為什麼,被呂競男緊緊抓住,卓木強巴感覺很安全。
感覺歸感覺,卓木強巴還是將他清理出來的裝備讓呂競男帶上。
這裡是狼之領域,若是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鐵娘子,它們照樣用它們的爪牙將你撕得粉碎。
特別是呂競男那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顯然她對狼下過狠手,那些狼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出人意料地,呂競男幾乎選擇了和卓木強巴及巴桑他們相同的裝備,一手持手槍,一手拿刀。
她先將彎刀放在手裡掂了掂,揮了揮,感覺不好用,塞回給卓木強巴,取走了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一抹那頭秀髮,微微一笑,開路在前。
但在迷霧之中,別說找人,就是找到正確的方向都極難,一來二去,呂競男很快就發現他們在繞圈,會合的方向也無法確定。
眼看天色漸黑霧漸濃,他們不得不放棄找路,只得先去找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稍晚些時候,呂競男找到一個傍石之地,有兩塊巨石擠壓在一起,後側壁立約有十數米,估計狼是上不去,左右兩側沒有大的障礙物,更重要的是,前方不遠有幾棵枯樹,可以做柴火用。
兩人就在這裡歇下,生起夜火,卓木強巴起初還擔心火光暴露位置,呂競男告訴他,這火光投於霧中,不到百米就看不見了。
卓木強巴又說了他和巴桑的遭遇,呂競男也說了他們的遭遇,諸多雷同,無外乎就是被狼攆著跑,然後被狼用詭計陰,反正是沒討得便宜。
直到最後,卓木強巴說起狼哨的事,呂競男說她知道,她就是聽到狼哨才找到卓木強巴的。
可當卓木強巴說吹狼哨能讓狼群退卻時,呂競男陷入了沉思,深思之後,才肯定地對卓木強巴道:「這樣說來,那些狼,並不是完全按照那個操獸師的指示來行動的?」
卓木強巴並未在意,不管這些狼是不是聽從操獸師的指示,巴桑已經死了,他也不能和這些狼建立正確的溝通,要是再遇上了,要是狼哨不起作用了,還得該幹嗎幹嗎。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沒有領會,便開導道:「如果說這些狼並不聽從操獸師,那其中定是有原因的。
不管是操獸師沒有找到合適的信息素,還是那些狼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總之,如果操獸師無法操縱狼,莫金那伙人也就只是三個人,他們並不十分強大。」
卓木強巴這次明白過來,對呀,操獸師的強大取決於狼,如果狼根本就不聽操獸師的,那操獸師就沒什麼用了,而且操獸師這個東西本身就很玄乎,他就那麼有把握操縱所有的動物?
他也一定有失敗的時候,他需要不斷地試驗,而目前,顯然那名操獸師還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操縱方法,所以,莫金等人不是無敵的,他們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同時,莫金等人也守著一堆篝火。
索瑞斯百思不得其解地望著昏暗的霧氣深處,莫金在一旁道:「看來,這些狼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強,說不定被全滅了。」
馬索幫腔道:「可不是嘛,那幫傢伙可是拿著我們的武器。」
索瑞斯搖頭道:「可是你們別忘了,如果傳說是真的,這裡就是一個狼的國度,在這裡生活的狼,並不只是我們遇到的那一個家族,而是有成千上萬。
就算這些狼都不可怕,還有在背後操縱它們的戈巴族人不是嗎?」
索瑞斯興奮起來,他很想見見那些操獸師的起源——戈巴族人,就算見不到傳說中的戈巴族人,能發現他們留下的手札文書,帶回去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馬索突然也感興趣道:「對了,索瑞斯大人,要是戈巴族的操獸師和你對打,那群狼是聽誰的?」
「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索瑞斯想了想道:「各有特色吧,或許……他們的贏面要大一些。
不過,就算是那些狼不聽我的,我也有辦法讓它們近不了我們的身,這點你們可以放心。」
索瑞斯很有自信。
莫金也站起身來,自信地道:「你們放心,不會有上戈巴族人的。
卡恩,如果你能很好地控制住狼群,在這一層,我們就沒有敵人了。」
話剛說完,霧中呼呼作響,有一灰一黑兩頭狼直躥了過來。
三人沒有太過緊張,和往常一樣,兩頭狼微微遠離火堆,蜷身而臥。
莫金喃喃道:「只有兩頭回來了,其餘的都被幹掉了嗎?」
索瑞斯道:「不對,它們沒有受傷……有人!」
霧中又有英語傳來:「是我。」
馬索忽然持槍而立,擋在莫金面前,一副忠肝義膽的模樣。
莫金沒好氣地撥開馬索,誰都知道來的是誰,你小子拿著槍裝什麼?
接著他又換上一副笑臉,迎了上去,道:「你來啦。」
來人自霧中漸漸顯形,友好地對莫金點了點頭,然後對索瑞斯道:「你給我的東西好像沒什麼效果啊?
我差點被狼撕了。」
「可我看你安然無恙啊!」
索瑞斯咧嘴一笑,用英語答道。
馬索撇撇嘴,悻悻收槍,待看到這人時,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道:「真是辛苦你了,岳陽。
來,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岳陽從容地扔出自己的背包道:「給你。」
馬索從背包中取出的第一件物品,就是方新教授的電腦。
莫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你們的這台電腦里裝著什麼秘密!」
在遙遠的地方,另一叢篝火前,亞拉法師如老僧入定。
敏敏用樹枝挑動著火堆,喃喃道:「法師,你說,呂教官真的能找到強巴拉他們嗎?
他們不會有事吧?
岳陽不會有事吧?」
亞拉法師閉目答道:「狼群散去,必有其因。
在這個地方,只要狼群不主動進攻我們,平安生還的希望是很大的。」
「那……我們明天就去找強巴拉他們……」
「不行!」
亞拉法師斬釘截鐵道:「這迷霧瘴天的地方,人找人,會找死人的,而且,有可能我們沒找到強巴拉,反而找到莫金了。」
「那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
「不可以。」
亞拉法師道:「這山風迷霧,人如滄海一粟,我們的背包里沒有遠距離聯絡裝置,即便是留在這裡,他們找到我們的機率,也十分渺茫。」
「那……那該怎麼辦呀?」
敏敏眼睛紅了。
亞拉法師安詳道:「不要著急,宿命中自有法緣,我們……終究會和他們再度相遇的。」
女人與魔鬼
訴說完各自的遭遇後,卓木強巴和呂競男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兩人的動作表情幾乎一模一樣,要麼直勾勾地看著火苗,要麼看對方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去,只有火光映得兩人的臉,火紅。
一直守到半夜,呂競男才道:「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盯著。」
「不,」卓木強巴馬上道,「你今天跑了一天,還是你去休息,我守著就好。」
呂競男道:「不要爭執,照我說的去做。
前面三個小時我守,你睡,到時候我會叫醒你,我們輪換。」
卓木強巴還要說什麼,呂競男接著道:「按照我們密修者的說法,這前夜子鼠,屬陰,我們女性密修者在這個時間段有更好的警惕性。」
呂競男這樣說,卓木強巴沒辦法了,他對密修仍舊一竅不通,睡囊也不用打開,就枕著大背包,靠地躺下。
在迷濛的火光中,他看著呂競男端坐火前,滿面塵灰,卻讓他感到無比安心,很快就沉沉睡去。
當夜做夢,夢見與巴桑的點點滴滴,最後夢到在莫斯科月光下的談論,巴桑用力地抱了抱自己,露出罕有的笑容,道:「走了,保重。」
卓木強巴大喊:「去哪裡?」
巴桑笑而不語,身形隱去。
卓木強巴惶急醒來,睜眼一看,天色已露魚肚白,篝火熄滅,煙散做霧。
卓木強巴大怒,呂競男竟然沒有叫醒自己,可他旋即看見呂競男斜靠在另一巨石上,竟然也閉著眼睛睡著了,臉色緋紅。
卓木強巴好沒來由地心中一緊,似乎察覺事情不對,三步並做兩步,喚了一聲:「呂教官?」
再叫:「呂競男?」
沒有反應,大掌覆上額頭,滾燙!一陣涼風襲來,卓木強巴渾身一個激靈,這才發現,自己睡的地方在巨石凹處,只有火的溫度,而呂競男坐的地方竟是風口。
整整一晚,她都在用身體,擋住涌往石凹深處的寒風。
呂競男病了,雖然卓木強巴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那灼熱的溫度自掌心傳來,令卓木強巴掩飾不住心中的慌亂。
或許是昨天太過疲憊,晚上又受了風寒,總之,她是真的病了。
卓木強巴將呂競男橫亘在自己懷裡,心道:「真傻,幹嗎坐得離我那麼遠!」
這麼一動,呂競男醒了,她似乎想用力推開卓木強巴,卻顯得綿軟無力。
她一面推,一面奮力道:「醒啦,我們走吧……」只是病後無力,再也沒有那種鏗鏘的語調,反顯得嬌柔無限。
卓木強巴手臂微微使力,便讓呂競男動彈不得。
他默默地凝視著懷中這個女人,是的,在他懷中,是一個有著嬌紅雙頰、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的女人,身體柔軟得像一隻小貓,那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她不是鐵娘子,也並非石觀音,她是一個女人,僅僅是個女人,如此而已。
「不了,今天我們哪裡都不去!」
卓木強巴強硬地說道。
呂競男不安地擰動了幾番,發現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卓木強巴手臂中脫身之後,便不再動彈,只是默默地從下往上,仰視著那張熟悉的、堅毅的臉龐。
呂競男心裡悲喜交加,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如此清晰地看著那張臉。
強巴少爺,你可曾知道,在你永遠也不會注意到的角落裡,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地凝視著你……
卓木強巴一手微微摁住呂競男,一手在背包里找尋藥物,他一絲不苟地拿起藥品說明書,仔細地閱讀,選適當的針劑,配藥,實在拿不準的,就讓呂競男親自看一下。
卓木強巴給呂競男注射了針劑,餵了藥,沒有冰水,不過霧中涼氣沁人,抓一把石子,用布包了,同樣能起到冰敷般的降溫效果。
這些都是呂競男教給他的知識,卓木強巴自己也沒想到,會有一天,用來幫助呂競男。
病中之人飲食不佳,卓木強巴怕呂競男難以咽下壓縮食品,便將它們用不多的飲用水化做糊狀,再餵食。
忙乎了一上午,眼看著半天就要過去了,卓木強巴又要開始準備晚上的木材。
他怕呂競男遭到狼襲,將狼哨留在呂競男旁邊,又做了幾個簡單的陷阱;每次砍伐數根木材,就抱回石頭旁邊,多跑幾次沒關係,只要呂競男沒事就好。
看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柴火,卓木強巴揮去額頭的汗,心想,今晚的木材應該足夠了,扭頭望去,呂競男睜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卓木強巴走上前去,詢問:「感覺好點了嗎?」
呂競男閉上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等待著,等待著那溫暖的大手覆蓋上自己的額頭,就是這種感覺,有些粗糙,卻有說不出的溫度和力量,就像小時候,父親的手。
「比上午溫度低了許多,晚上再打一針,明天會好起來的。」
「嗯……」
卓木強巴嚇了一跳,呂競男也會發出這種蚊子一樣的叫聲,和平時簡直判若兩人,不過聽了一聲之後,心裡倒是想再聽聽。
地氣濕寒,卓木強巴便將呂競男放在背包搭建的臨時行軍床上,不過他在的時候,都是將呂競男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那時候,妹妹曾這樣躺過,再後來,敏敏這樣躺過,呂競男,是第三個這樣躺著的女人。
英都沒有,因為他們是一場嚴肅的婚姻,他和妻子間總是彬彬有禮地生活;女兒也沒有,因為那時候他太忙了,甚至忙到女兒的長大在他眼中都變成了一個奇蹟。
卓木強巴從早忙到晚,忙了一天,當呂競男安靜地躺在他腿上時,他才覺得似乎忽略了些什麼,可他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到底忽略了什麼呢?
直到呂競男提醒他:「也不知道敏敏他們怎麼樣了。」
「對啊!敏敏!」
卓木強巴這才想起,只顧著照看眼前人,卻忽略了敏敏他們的安危,為什麼會這樣的?
不應該啊!他忙道:「競男,昨天你離開敏敏他們時,情況怎麼樣?」
呂競男笑道:「你昨天已經問過啦。」
看著卓木強巴焦慮溢於言表,她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嘆息道:「你不用擔心他們,我離開的時候和亞拉法師約好了,不管有沒有找到人,我們都不會停下來原地等待或是尋找。
你知道的,在這種霧氣環境中,要找到人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們約好在帕巴拉碰頭,只要我們能活著走出去,找到帕巴拉,一定可以再和法師他們相遇的。」
「太好了,等過兩天,你的病好些了,我們就馬上動身。」
卓木強巴喜上眉梢,起碼他知道了一個大致的方向,接下來只要走出這迷霧區,有呂競男作陪,將是一段充滿希望的旅程。
呂競男見他高興,心中悵然,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自言道:「或許,不用等那麼久。」
篝火再度被點燃,這一晚,卓木強巴都緊緊摟著呂競男,不知為什麼,只要他一放下呂競男,將她擺在那冷冰冰的鋪地睡囊上,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因為呂競男毫不動彈,幾乎看不到呼吸起伏,就像……就像死去了一般,只有抱著她,感覺到她的體溫和呼吸,卓木強巴心裡才踏實。
但他又毫無情愫和亂七八糟的想法,當他抱著呂競男的時候,感覺好像抱著自己的妹妹,只是妹妹喜歡在他懷裡躥上躥下,用額頭蹭,甩頭髮,調皮得緊,這個大妹子則十分的乖巧、安靜。
只是卓木強巴不敢看呂競男的眼睛,偶爾瞥一眼,那眼神中反射出的火焰,會令他全身都發生變化,只恐多看一秒,自己所把持的一切,都會失控。
他不是盯著火焰,就是看著黑霧,連說話時也盯著遠遠的地方,因此,兩人更多的時候,是沉默,靜靜地,感受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體溫。
不知是伐木太累,還是懷裡抱著個人,感覺很安穩,卓木強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沉沉地睡去,等他第二天醒來,懷中空無一物,再看向遠方……他目瞪口呆!
只見昨天還像只病怏怏的小白兔的呂競男,正將雙腿靠在巨岩上,以近乎倒立的姿勢在做伏地挺身,那衣服下的線條就像是鋼鐵構成的。
卓木強巴揉揉眼睛,覺得昨天發生的一切,只是和巴桑告別的那個夢的延續,難道說,現在自己才剛剛醒來?
呂競男似乎察覺到卓木強巴醒了,昂起頭來,平視著他,那眼睛也沒有什麼柔情無限,冷漠得好像鋼鐵戰士。
要說是夢,那也太真實了,卓木強巴兀自不信地問道:「你……你的病?」
呂競男手臂一曲一伸,一個彈跳前空翻,穩穩落地,髮際頸項全是大汗淋漓,她露出一個嚴肅的笑容,道:「快好了,我正在治療呢。」
卓木強巴感到,那個鐵娘子又回來了,不過還好,昨天不是做夢,一切都真實地發生過,他好奇地問道:「你……你這是在鍛鍊吧?」
呂競男取過外套,擦乾體表的汗漬,盤膝坐下,突然雙手合掌一搓,再將手掌放在一些地方,卓木強巴知道,那些就是藏密的明點,類似於中醫中的穴位。
呂競男一面熱掌撫穴,一面道:「這就是我們密修者治療疾病的方法,統稱體療,所謂體有表里,氣有虛實,人生疾病,便是氣脈不通、表里不暢。
醫療用藥,主內,金石草木,化做血氣,固本培元;而醫療用術,則主外,瘤用刀,塞用針,淤用熱,統稱體療。
體療是個很大的範疇,流傳至今的,包括針灸、火罐、刮痧、牽引等等。
而我們密修一脈,則是調節自身經脈,以周身循環之氣,衝破阻滯之地,要達到一些特有效果,則需要一些高強度的體能運作來輔助。」
卓木強巴想了想,道:「這就是物理療法吧?」
呂競男道:「古人稱之為體療,沒有錯,今天人們稱為物理療法,也沒錯,不過對於我們密修者來說,體療則是專指通過體術來達到治療疾病的方式。
按壓住身體的穴位,身體做出各種不同的姿勢來疏導經脈,暢活脈絡,其實,諸如中醫里的五禽戲、武術里的活絡拳等等,與我們的體療有類似效果。」
呂競男又做了約半小時的體療,卓木強巴看到,她將手掌搓熱覆在身體的明點上,身體做出各種好似佛教中的菩薩造型,或坐或立,有時單腿獨立,有時雙臂枕頭倒立,甚至下大腰,頭自腿中鑽出,乍一看,還以為是馬戲團的柔術表演。
呂競男體療結束,見卓木強巴已將背包收拾好了。
她道:「我的病屬於表邪不解,入里化熱,差不多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起程。」
卓木強巴二話沒說,就扛起了背包。
呂競男又道:「但是,在走之前,我們得分析好目前的狀況。」
她蹲下身,隨手從熄滅的火堆中拾起一根炭枝,在地上畫了一個長方形。
卓木強巴跟著蹲下,呂競男道:「這是第三層平台。」
隨後她在長方形的一端按上、中、下三個位置點了三點,又道:「當天我們被狼群驅散後,大致的情形如此,最上面是亞拉法師和敏敏他們,莫金在中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一端。」
卓木強巴點頭表示認可,呂競男接著道:「我們和亞拉法師他們,在霧中很難辨認方向,最為可靠的,莫過於靠著山根和平台邊緣前進,但是……」她將長方形的兩條長邊由直線改做波浪線,道:「不管是山根,還是平台邊緣,它們都依山勢而自然形成,不可能是平直的,也就是說,我們要走很多彎路,而中間的莫金他們——」呂競男將炭點延伸,拉出一條長長的直線,道:「他們有狼帶路,最壞的情況是,他們會找到一條直達帕巴拉的捷徑,而最好的情況是,這平台間有無數熔岩台地,他們也得和我們一樣,不停地繞來繞去。
而由於我們昨天已經耽誤了一整天,就是按照最好的情況,我們也未必能追上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道:「你的意思是?」
呂競男道:「我們在靠近平台邊緣的地方,又不完全按照平台地形前進,走直線!」
卓木強巴道:「可是,我們前面不一定平坦,會有障礙物的。」
呂競男道:「這正是我想跟你說的,遇山翻山,遇峽盪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追趕亞拉法師和莫金他們。」
卓木強巴很迷惑,且不說以他們的能力是否能做到遇山翻山、遇峽盪峽,在這迷霧中,要想不迷失方向,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沿著平台邊緣走,這有些類似於呂競男教過他們的迷宮不重複定律,可如今要走直線,怎麼才能保證他們沒有在霧中轉圈呢?
呂競男似乎看穿了他的擔憂,說道:「至於方向問題,不需擔憂,我正要教你一種在迷霧中辨認方向的方法,我們密修者的方法!」
卓木強巴精神一振,凡是和密修有關的,都是如此神秘而強大,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聽著。
呂競男道:「候鳥每年沿著固定的路線遷移數千公里,美洲的蝴蝶,在橫跨太平洋繞行一圈之後,甚至能回到同一棵樹上棲息,它們是靠什麼來判斷方位?
顯然不是眼睛。」
「磁場。」
對於這些基礎知識卓木強巴還是有所了解的。
「沒錯。」
呂競男道:「自地球兩極發出的磁力線,就像地球儀上的經緯線一樣準確地分布於全球,為那些季候性生物導航,其定位比衛星導航系統還要精準。
而我們密修者,不僅可以通過呼吸和脈搏來確定時間,感知自身的生物潮汐和無所不在的磁場,也都是最基本的密修運用。
現在,我將我的感覺告訴你,並進一步引領你找到身體對磁場的感覺。」
在呂競男的引領下,卓木強巴緩緩閉上眼睛,他對密修,又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
所謂密修,不僅僅是依靠呼吸改變自身的內環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而且讓人體與整個大自然,建立一種更緊密的聯繫,感知風的流動,感知植物的生長,感知星辰運轉帶來的生物潮汐,感知無所不在的地球磁場。
漸漸地,卓木強巴找到一絲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就好似剛剛去除蠱毒時的那種感覺:空氣的律動,一片葉犖犖而落,細沙順著風的方向滑行……此時的感覺,比解除蠱毒剛剛清醒時更加清晰,但對於那種若有若無的方位感,卓木強巴始終無法確定。
在呂競男的引導下,他試著指出一個方向。
呂競男微笑道:「不錯,剛開始的時候,那種感覺都是玄妙的,畢竟磁場是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東西,你甚至無法確定,你自己感覺到的到底是什麼,所以,這必須在行進中進行。
從現在起你就要記住,你不是在跟著我走,而是在跟著感覺走!保持住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去感知的時間越長,它們才會越明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它們就像筆直的大道一般容易辨認。
還有……」呂競男看著卓木強巴,認真道:「在這段時間內,我還得對你進行一些訓練。」
「訓練?」
卓木強巴不解:「還訓練什麼?」
「殺人!」
呂競男冷峻道,見卓木強巴似乎很驚愕,又解釋道:「就是加強你在格鬥技擊方面的訓練。
我們不否認,在整個隊伍里,你的力量可以說是最強的,若是說打架定輸贏,除了亞拉法師和我,你也比其餘人強很多,但如果說要與人生死相搏的話,你是殺不了巴桑的。
如果沒有限定環境和工具,你甚至連張立和岳陽也殺不了,他們一個善於偵察,可以發現你的行蹤,一個善於偽裝,可以製作機關,在野外環境中你只能被他們暗殺,甚至有可能連他們的面都見不到。」
卓木強巴皺眉,他不得不承認,呂競男說的有一定道理,若是雙方面對面地揮拳搏鬥,他不會輸,但若是沒有任何條件,只要求一方殺死另一方的話,自己恐怕僅比敏敏和導師好一些,哦不,可能連導師也比不過。
特別是最近一兩年,自己的記憶力、觀察力、判斷力都急劇下降,弄不好連敏敏也比自己強。
呂競男繼續道:「教你識破敵人的詭計和偽裝,並反過來利用那些詭計和偽裝去對付敵人,也只是為了讓你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說實在的……」呂競男嘆息道:「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古代的戈巴族人有多強,我將我們的對手重點放在莫金身上,而他們的人並不多,只是一些亡命徒和閒雜人員,所以初期訓練,我只是想將你們訓練成一批合格的戶外活動專家;後來,見到了戈巴族人留下的機關,我才改變了訓練策略,我希望你們擁有更多識別機關的知識和躲避機關的能力,我希望你們能成為合格的探險家;如今,我不得不承認,亞拉法師曾經的提醒是正確的,這裡的戈巴族人和他們的狼,比我們想像中還難對付,那些狼絕不像是動物,更像是特種暗殺士兵。
也因此,我不得不將你訓練成真正的冒險家,雖說時間不多,我們能訓練多少算多少吧。」
卓木強巴道:「怎麼訓練?」
呂競男將卓木強巴分出來的一部分讓自己攜帶的生活必需品塞回卓木強巴的背包中,道:「就從你一個人背負全部的行囊開始訓練。」
卓木強巴啞然無語,敢情說了半天就是讓自己背包袱啊。
近身格鬥槍技
「快跟上。」
呂競男在前領路,卓木強巴背著行囊,在呂競男不斷的催促聲中開始了新的訓練。
很快他便發現,呂競男說得沒錯,第三層平台邊緣由於地理作用,很多地方堆積或塌陷,整個邊緣呈鋸齒狀,若是沿著邊緣走,他們會比現在多走出三至五倍的路程。
但是走直線也並非易事,頭兩天爬那些熔岩堆積形成的小石坡還不怎麼辛苦,到了第三天,他們前面出現了大的熔岩裂峽。
原本是一大塊平整的熔岩堆積,由於在凝固過程中突然下雨或是下雪,急劇降溫後,裂成了無數的塊狀平台,就像在第三層平台上聳立起無數巨大的樹樁,上半部被整齊地削平,下面是直陡陡的崖壁,高度從十幾米到幾十米不等。
按照呂競男走直線的方針,他們不得不從崖壁爬上去。
照理這樣比繞道走更快,而且徒手攀岩也費不了多少體力,可是卓木強巴背著個大背包,前面被呂競男一直催著,呂競男的攀岩速度多快啊,饒是卓木強巴的體力,也累得夠嗆。
而在這個過程中,卓木強巴終於體會到了張立和岳陽口中那不折不扣的魔鬼教官的威力。
剛開始,她還偶爾停下來,催促幾句,到後來,她索性懶得理睬,只顧悶著頭往前沖,大有你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自己想辦法的意味。
有好幾次呂競男在迷霧中消失不見,卓木強巴不得不照呂競男所說的那樣,跟著自己的感覺走,終於,在不斷的探索中,卓木強巴對於那種奇特的感覺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一天下來,他們攀越的大大小小樹樁狀岩台,不下二十餘處,特別是呂競男那種時快時慢的速度,把卓木強巴拖得張大嘴喘氣,感覺比他連續砍十天樹還累。
等呂競男停下來說「就在這裡宿營」的時候,卓木強巴連背包也懶得脫,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不料屁股剛沾地,就聽呂競男道:「快起來,針對你的訓練才剛開始呢。」
卓木強巴一直喘氣擺手,話都不想說了。
呂競男笑了笑,道:「照著我的姿勢做,這樣恢復起來要快一些。」
說著,她盤膝而坐,一個標準的入禪姿勢,雙手掌心向上,閉目,並告訴卓木強巴,雙肩關節放鬆,感覺腰椎就像骨牌一樣整齊地排成一豎,腰部肌肉放鬆……
卓木強巴放下背包,半信半疑地依樣畫葫蘆,聽著呂競男的聲音一呼一吸,果然,呼吸很快就平順下來,身體肌肉的酸痛也漸漸消退,大量的汗水湧出,但身體裡卻感覺像做過按摩似的舒爽。
呂競男繼續引導著卓木強巴,手臂自然下垂,指尖觸地面,用意念去想像體內的雜物隨著手指透體而出;雙腿伸直,再慢慢張開……
卓木強巴很快醒悟過來,那種呼吸方式,就是自己曾經苦練了很久的密修呼吸,只是這些動作呂競男卻從未教過。
顯然,不同的呼吸方式對應著不同的動作,當做這些動作的同時配合呼吸的節奏,很明顯地感覺到丟失的體力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呂競男一步一步引導著卓木強巴,讓他將呼吸與動作銜接起來,做完一遍,又做一遍,持續三遍之後才停下。
卓木強巴明顯感覺,渾身的酸痛已經減輕不少,但是腹中飢腸轆轆,心道這下總該開飯了吧。
不料,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恢復得差不多了,又站起來,左手一揮,那把USP握持在手中。
卓木強巴苦著臉道:「呂教官,你這是?」
呂競男道:「我事先將手槍插在衣袖裡,模擬莫金的捷克刺客,但實戰效果遠遠比不上他迅捷,不過我今天主要是讓你認識一下近身格鬥槍技。」
說著,右手一揮,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也出現在手中。
一手槍,一手刀,便是那日卓木強巴和巴桑被逼迫使用的方法,呂競男道:「我想你也清楚,我從來沒有真正把你們當做特種兵來訓練,我們更多訓練的是戶外生存和機栝學,但是如今,面對那些狼群,以前你們學的就明顯不夠用了。」
她晃了晃右手的刀,道:「近身格鬥槍技,可以單手持槍,也可以雙手持槍,當然,最好的方式,便是一手持槍一手持刀。
通常右手的力量較大,在刀槍雙持的情形下,大多數人選擇右手持刀,你也可以根據自己的習慣進行選擇。」
呂競男揮舞了兩下剖犀刀,呼呼作響,再道:「所謂近身格鬥槍技,是從戰爭中演練出來的實戰技巧。
要知道,槍械被發明出來並得到推廣,是因為它的威力,準確地說,是遠距離威力,但同時,自槍械被發明出來起,就一直有一個問題,當敵人不顧生死,衝到了近處,又該怎麼辦?
從最原始的單髮式火槍到裝填式火槍,到自動連發槍械,都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問題。
最開始,只能將發射過子彈的槍械當做棍棒使用,到後來,人們發明了刺刀,當敵人衝到近身處後,就和敵人拼刺刀,這些可以說是近身格鬥槍技的雛形。
到現代,自動連發槍械已經取代了傳統槍械,也就是說,在敵人衝到近處之前,完全可以將槍里的子彈發射打完,然後呢?」
呂競男擺了擺持槍的左手,道:「槍就沒用了?
當廢鐵砸出去,還是再當棍子使?
都不對。
有一個常識你應該知道,槍械的能效性與目標物的距離大小成反比,也就是說距離越遠,目標越小,射擊的準確性就越低,擊中目標的可能性也就越差。
而要做到百分百的精確射擊,莫過於貼身射擊,槍管抵在目標物體上,準確性是極高的,威力也極大,抵著目標射擊,甚至可以擊穿防彈衣。
不過,子彈在出膛後還有個極短距離的持續加速期,由於槍口產生的灼熱氣體還能產生部分持續推力,在推力大於空氣阻力之前,子彈都處於加速狀態。
雖然這個距離僅有數厘米,卻能將子彈的威力達到最大,也讓射擊的準確性達到最大,這個位置,我們稱之為臨界點。
當然,這些彈道學理論知識,並不是每個士兵都能掌握,而只有對那些精確掌握了彈道學、射擊學理論的神槍手,我們才稱之為射擊高手。」
卓木強巴聽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並不是什麼射擊高手,張立、岳陽也不是,巴桑也不是,大家只是知道用槍射擊敵人,那子彈出膛後在哪個距離能發揮最大威力,又在哪個範圍敵人最不容易逃脫射擊,這些他們從來沒有去仔細研究過,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呂競男也沒有提過。
想到這裡,卓木強巴不禁有些來氣:為什麼現在才告訴自己這些?
為什麼不早點教會所有的隊員?
說不定那樣他們就不會枉死,至少巴桑不會!
呂競男繼續道:「此外,當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時候,你先射擊哪一個?
如何才能以最小的擺動幅度射擊到最大範圍的敵人?
莫金為什麼可以在一秒內同時射擊我們八個人?
怎樣出其不意地射擊才能取得最大的效果?
敵人衝到眼前時,如何在格擋敵人進攻的同時開槍射擊?
為了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首先由美國警方提出了一套理論,即近距離不瞄準手槍臨戰姿勢,後來再發展成為槍械格鬥射擊套路,最後,才形成一套完整的近身格鬥槍技。
總之,這是一種將格鬥和射擊技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以達到最可怕攻擊效果的技巧,熟練掌握這種……」
卓木強巴不待她把話說完,打斷道:「為什麼以前不教我們?」
呂競男凝重地低下頭去,道:「我說過了,我只是想把你們訓練成探險家,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將你們訓練成暗殺機器。
當然,我也沒有想到敵人會是如此的強大,那個莫金和那個操獸師,都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們掌握最多的資料,是關於他的手下和胡狼的,我對你們的戰鬥訓練,也只是針對他手下的組織來進行的。」
卓木強巴又道:「那為什麼,現在又要教我?」
呂競男苦笑道:「非常時期,用非常之法,我以前告訴過你們,我所教你們的一切,其目的都只有一個,讓你們能在任何環境下生存下去。
在如今的環境中,要想戰勝,不,要想有實力避開狼群和莫金他們,要想活著走出這裡,你必須變得更強。
還有什麼問題嗎?」
卓木強巴沉痛地搖搖頭,心想:要是所有的人都走了,就我一個人還活著,那還有什麼意義。
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追問道:「為什麼巴桑他們不會?」
呂競男道:「沒錯,巴桑不會,張立也不會。
雖然他們都是特種兵出身,但張立屬於邊防特警,並非作戰特種單位,所以他不會。
至於巴桑,按理說他應該會的,遺憾的是,這套理論的提出,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而且當時美方一些部門提出這套理論時,廣受嘲笑,幾乎沒有人認可,所以巴桑他們在當特種兵的時候,並沒有受過這種訓練。」
「好了,我沒有更多時間給你講解近身格鬥槍技的發展和淵源了。」
呂競男突然語調一變,嚴厲道:「我將在最短的時間裡,教會你最基本的動作,如何將槍械的威力和格鬥的技法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是你能否繼續在這裡生存下去的關鍵。
由於我們面對的是野外敵人,以前我教給你們的是本能射擊法,你的天賦不錯,在特殊的環境中自己領悟出了突擊射擊法,並且在這個地方還和巴桑一起悟出近身格鬥槍技基本姿勢。
但僅有這些,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從頭開始,我得先與你講講CQS近距離射擊。
從握槍姿勢說起。」
說著,呂競男將槍塞入卓木強巴手中,道:「做出瞄準姿勢。」
卓木強巴依言抬槍瞄準。
呂競男的手搭在槍背上,突然一抽,一下子就將槍從卓木強巴手中取走了,再還給卓木強巴,道:「按照普通的手槍握持姿勢,這樣做是沒錯的,力度適中,手臂手腕處於最舒適的狀態,大魚際肌抵著槍柄,最大限度地減輕手槍坐力。
但是,當你的敵人不給你時間瞄準呢?
要你一拔槍便射的時候,怎麼才能做到最迅速、最精準的射擊?
如果你保持這種握槍姿勢,在你大力揮槍的同時,將槍給甩出去都有可能。
你仔細想想,莫金是怎麼開槍的?」
卓木強巴一愣,莫金開槍就跟玩魔術一樣,根本連槍在哪裡都沒看清他就已經完成射擊了,當時要不是呂競男撞一下,他早中彈了。
呂競男道:「開槍是一個複雜的過程,從光學信號——即視覺捕捉到目標,轉變為化學信號,信息由視覺傳遞到大腦,再由大腦做出反應,下達指令給身體肌肉,整個過程,需時0.325秒。
但這只是個理論數值,還要加上人的情緒、精神狀態、環境因素等各方原因,通常受過訓練的士兵,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從發現目標到子彈出膛,總需時在0.4秒至半秒之間。
但是若你遇到的是莫金那樣的人,在你由這半秒內反應過來之前,你就已經中彈了。
且不說捷克刺客,單說他的開槍技法,我不得不告訴你,在見到他開槍之前,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開槍像他那樣快、那樣準的。
最可怕的是,那種大範圍射擊,就算是在頂尖的特種兵精英裡面,恐怕也找不出幾個像他那樣的……」
說著,呂競男似乎想起了什麼,回憶起當天莫金一秒開八槍,同時瞄八人的射擊技術,竟是越想越後怕。
一秒射八槍並不可怕,手槍使用自動擋,有些能達到每分鐘800發的理論射擊速度,一把槍一秒中射出十發子彈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問題是,他是怎麼做到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呢?
如此快的射速,根本無法用肌肉控制來調整目標,也就是說,莫金利用了槍自身的坐力移動再加上肌肉微調,達到讓子彈呈扇形射出,造成了同時射向八個方向的奇蹟。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在開槍之前就計算好槍口因自身坐力而彈跳挪移的距離,這可不是普通特種兵能做到的;還有,那全自動開啟的槍,他卻能精確地控制著每把槍只打出四發子彈,這些,都是在莫金開槍之前,呂競男也聞所未聞的。
不一會兒,呂競男見卓木強巴看到自己失神,趕緊道:「暫時不去管這些,現在,我先來告訴你近身格鬥槍技的握槍姿勢……」
如同跳交際舞一般,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手把手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他,卓木強巴好不尷尬。
更為尷尬的是,卓木強巴跟著呂競男奔走了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雖說呂競男教他打坐,恢復了部分體力,可是打坐不治肚子餓,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說了一大通理論,那肚子可還是空著的呢,這下可好,呂競男教他擺姿勢的同時,他肚子毫不爭氣地「咕咕」叫個不停。
終於,卓木強巴忍不住道:「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再接著練?」
「不行!」
呂競男十分肯定地告訴他,正是要讓他餓著肚子練,如果沒記住就沒飯吃。
然後告訴他,這是一種叫做身體關聯記憶的訓練方式。
卓木強巴聽呂競男解釋了幾遍,大意就是指人體在極端情緒和體能極限時,諸如極度恐懼、極度飢餓、極度疲勞等等,記憶力會變得極度敏感,在那種時候記住的東西,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或者是大腦忘記了,身體卻能記住。
許多地震發生後被困在廢墟中數十日,後來再被解救出來的人,因為極度飢餓和恐懼,往往會留下藏食物和害怕狹小封閉空間的後遺症,那便是發生了身體關聯記憶。
雖說什麼沒記住就不給飯吃的話,卓木強巴可以當呂競男在說笑,但他也能理解呂競男希望自己能生存下去的苦心,他暗下決心配合呂競男搞好訓練,但同時心中總算對張立和岳陽口中的魔鬼教官有了真正的認識。
想起張立、岳陽曾經說過的名言,卓木強巴心中暗自重複著:「這個婆娘,不是人。」
只是卓木強巴還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呂競男似乎急著要將她所會的所有東西都教給自己。
呂競男貼在卓木強巴身後,一面指導他的動作,一面嗅著他身上傳來的男子氣息,心道:「強巴少爺,我能教你的,我全都教給你了,雖說這是長老會不能允許的事情。
但是在這裡,在這個地方,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有預感,或許我將無法守護著你走完這段旅程,如果我們所有的人,最終還能有活著離開這裡的,我希望是你。
就算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沒有關係,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就這樣,卓木強巴在魔鬼教官的帶領下,開始了他自踏入香巴拉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段行程。
每天,背著重重的包袱攀爬岩壁,跨過峽谷,沒有休息,一停下來就要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然後還不給飯吃,還要頂著飢餓擺出各種一手持刀一手持槍的姿勢。
呂競男一共教了卓木強巴配合呼吸的姿勢八個,近身格鬥槍技則從握槍和握刀說起,再到行走時的手臂姿勢、步伐和轉體,然後才是那二十四個甩槍基本動作。
那些基本動作其實也很簡單,除了幾個動作對肘、腰關節的要求較高外,其餘動作都是大開大闔,有些類似運動操里的擴胸動作、弓馬步、左右側體等。
卓木強巴初次見識近身格鬥槍技,頗有些不以為然。
呂競男告訴他別小看了這些動作,這些基本動作都是為了滿足在最小的移動範圍內使槍彈的散布面達到最大,每個動作都是國家科研院經過上萬次彈道學比對得出的科學結論,就那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國家至少投入了幾百萬乃至上千萬的經費。
不過,就是這些簡單的動作,卓木強巴足足花了三天才能勉強做到不出錯。
三天後,卓木強巴漸漸發現,前進的方向似乎變了,但在迷霧中,他對方向的感覺很差,只能跟著呂競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