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遭遇操獸師
分道揚鑣
卓木強巴負著塔西法師在林中狂奔,整件事發生得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們聽到莫金的消息,他們追擊莫金,他們發現莫金,他們包圍莫金,原本是占盡優勢的事情,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們甚至還沒有真正意義上與敵人正面交手,就潰敗下來。
如今他們在逃竄,數不清的魯莫人跟在後面。
卓木強巴在思索失敗的原因,歸根結底,他們還是對敵人了解太少了。
莫金那匪夷所思的拔槍技巧、令人震驚的射擊速度,還有他旁邊那個蒙面人、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信息戰,完全超出了他們可以理解的範圍。
操獸師,根本就是他們無法捉摸的一個職業!
大家都在懵頭懵腦地跑著,張立和岳陽甚至到現在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還在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為什麼那些魯莫人要追我們啊?」
亞拉法師給他們解釋道:「那個蒙面人是操獸師,顯然我們中了他的某種術,這就是魯莫人追我們的原因。」
岳陽道:「我們是不是找條河洗洗?
或許能阻斷魯莫人的追擊。」
塔西法師道:「我們還不能確定水洗是否對信息素有效,而且一路走來,附近也沒看到有河,總之必須返回雀母,那裡才是安全的。」
亞拉法師和塔西法師一樣,時不時在跑動途中按壓一兩棵樹的樹身,以此判斷大規模的魯莫人移動方向。
就在塔西法師又一次指出方向的同時,亞拉法師道:「不對!」
塔西法師道:「怎麼?」
亞拉法師道:「您不覺得它們移動的痕跡太明顯了麼?
而我們前方的路又太安靜了。」
塔西法師道:「你是說……」
亞拉法師道:「我們曾見識過它們的狡詐,它們一定在前面做了埋伏,它們在將我們驅趕進陷阱里。」
卓木強巴一個急停,問道:「怎麼辦?」
塔西法師微微凝眉,馬上道:「改變方向,這邊!」
這種突然改變方向的策略果然很好地試出了前方是否有埋伏。
塔西法師和亞拉法師每次按壓樹幹,神色都更加凝重,終於,兩位法師對望了一眼,對大家道:「看來,我們被重重包圍了。」
話音剛落,又有三隻魯莫人前哨兵沖了出來。
當先的塔西法師對卓木強巴道:「伏低!」
跟著往卓木強巴肩頭一按,整個人凌空彈跳起來。
塔西法師在空中翻騰三百六十度,第一隻魯莫人衝到他們面前時,塔西法師正好保持了腳上頭下的姿勢,那一瞬間,法師雙手交叉伸出,抓住魯莫人的前頜與後腦猛地一旋,擰斷了它的脖子,而同時卓木強巴以一個倒地滑鏟的姿勢,從魯莫人兩腿之間鑽了過去。
卓木強巴站起身來,塔西法師剛好完成空中翻騰,穩穩地落在他的背上。
那隻魯莫人又衝出去十幾米遠,才腦袋一歪,一頭撲倒在地。
塔西法師雙手鮮血涔涔,原來他也被魯莫人頸項上那些尖刺刺傷了。
亞拉法師對付魯莫人就比較有經驗一些,只見他手腕一翻,一個手雷出現在掌中,「噌」地拔掉插銷,單手曲臂,瞄了瞄,然後像投籃一樣向前一拋。
那隻魯莫人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顧一切地大口一張,穩穩地將手雷叼在口中,咕嚕一聲吞下肚去,咂巴咂巴嘴,眼珠子一轉,沒嘗出味來,跟著就是一聲悶響,碎肉橫飛。
第三隻魯莫人原本是沖向巴桑、張立他們的,不知是受了第二隻自爆的魯莫人的驚嚇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它像卓木強巴一樣在半路一個急停,轉身沖向了卓木強巴方向,急得張立、岳陽在卓木強巴身後大叫:「強巴少爺,是母的,是母的!」
呂競男聳身上前,攔在路中,轉身一個側踢,將那隻魯莫人踢得偏了方向,踉踉蹌蹌顛簸了幾步,一溜煙跑回了叢林之中。
敏敏也準備上前,卻慢了一步,險些被魯莫人撞翻。
更多的汽笛聲響徹樹林,那些魯莫人仿佛無所不在,它們似乎要在心理上給這些獵物以極大的壓力,聽到那些聲音的人無不變色。
又是四隻,它們就像動力十足的越野車,在叢林裡橫衝直撞,那落後的神經系統仿佛令它們感覺不到痛楚,被槍擊傷也是直撲過來,手雷炸響也全然不聞,連亞拉法師也不敢直攖其鋒,只得拋出飛索,盪過避開。
其餘的人也只得各出奇謀,吸引彈、求生煙幕、閃爆都紛紛用上。
但他們前面的魯莫人越聚越多,顯然有一支魯莫人小分隊正好堵在了他們逃亡的路上,一隻指揮型的魯莫人躲在樹梢,觀察著他們的動向。
巴桑發現了頂著兩個椰殼的頭顱,他舉槍、瞄準、射擊,一氣呵成,卻還是被躲了開去。
那隻魯莫人在樹梢「咯咯」地叫著,指揮其他魯莫人對卓木強巴等人圍追堵截,更糟糕的是,在那指揮官的命令下,一些魯莫人開始上樹了,準備從上往下,將飛盪在林間的獵物捕獲。
卓木強巴等人實在是無暇和這支小分隊糾纏,他們知道,真正的大部隊還在外圍,一旦它們完成合圍,那才叫插翅難飛。
塔西法師避開一隻從空中飛掠而過的魯莫人,同時狠狠地將獵刀插入它的腹下,借勢拉開一大道口子,大聲道:「這樣不行!我們沒它們跑得快,大家再聚在一起,只會被包圍在裡面!」
數隻魯莫人在地面起跳,險些咬住飛索盪得較低的敏敏的褲管。
亞拉法師一把拎起小姑娘,回應道:「包圍圈正在縮小,人多了也突圍不出去,我們只能分開走!」
張立和岳陽在空中飛出一道平行弧線,一隻魯莫人朝他們正面撲來,兩人趕緊伸腿往對方蹬去,打算借力避開,不想兩條腿正好將那隻魯莫人夾在中間,三個身影同時懸停在半空,兩人同時問:「怎麼走?」
那隻魯莫人左右各看一眼,張口往岳陽腿上咬去。
岳陽一縮腿,它就筆直地墜下。
塔西法師伏在卓木強巴背上對他道:「它們的大部隊在我們的正後方,如果我們去把它們引開,前面的空隙會比較大,他們逃脫的機會會更多些。」
卓木強巴道:「知道了。」
接著大聲道:「我和塔西法師去把它們的大部隊引開,你們向前走,亞拉法師給你們指路!」
岳陽道:「會不會太危險了?」
敏敏也道:「不要,強巴拉!」
塔西法師道:「我有把握,只有這樣,大家才有機會回到雀母。」
巴桑子彈打完了,拔出庫爾德彎刀狠狠地胡扎亂劈,還真被他砍死砍傷無數魯莫人,抽空他喝了一聲:「好,就這樣!」
呂競男飛索盪至卓木強巴前面,道:「我也去。」
一頓,見卓木強巴沒說話,又道:「多一個人,多一分保障。」
塔西法師點頭表示認可,卓木強巴道:「小心點。」
他們三人,朝著其餘人的相反方向盪開飛索,朝叢林深處遠去了。
敏敏也想跟來,但一眼就看見了呂競男的背影,特別是那兩個比肩而行的背影,終究沒跟上去,只叫了一聲:「強巴拉!」
亞拉法師在另一端領路,道:「跟我來。」
卓木強巴聽到敏敏的聲音,回頭,呂競男道:「放心吧,亞拉法師會照顧好她的。」
十餘分鐘後,塔西法師道:「奇怪,跟著我們的蜥蜴減少了。」
卓木強巴急問:「啊?
一路上追擊我們的蜥蜴不是很多嗎?」
呂競男道:「嗯,我也感覺到了,蜥蜴是很多,但他們的數量在逐漸減少,他們並沒有全力追擊我們。」
塔西法師道:「他們或許在以我們無法察覺的方式互通消息,追擊人多的一方去了,或許我們身上的信息素較少?」
見卓木強巴急於掉頭,塔西法師警告道:「千萬別回去,別忘了,起碼我們還牽制了一部分魯莫人,如果這時候掉頭,無疑是將它們集中起來,反而害了其他人。」
森林的另一方,是一場艱苦卓絕的追逐賽,比賽的雙方比的是誰跑得快、跳得高、飛得遠,勝利者將獲得一頓豐盛的美餐,而失敗的一方則將成為美餐。
比賽的規則註定了,這場比賽一開始就沒有公平性可言。
張立、岳陽等人不住地射出飛索,以最快的速度在林間猿躍,魯莫人則像吃了違禁藥的短跑冠軍,一隻只動力十足,飛速地輪轉著雙腿。
張立和岳陽各自帶傷,一個是空中姿勢失衡,另一個則在蹬踏樹幹時少力,但亞拉法師要照顧實力稍弱的敏敏,巴桑好像中的信息素最多,自顧不暇,他們兩人也就只能相互提攜了,漸漸落在了隊伍的後面。
一些魯莫人甚至超越了二人,在一些指揮蜥的指揮下選擇飛索最低的落點,在下面昂首等著,每當張立、岳陽掠過時,便有無數魯莫人高高躍起,張嘴就是一口。
張立、岳陽只得在飛索盪低的時候提臀收腹,把雙腿儘量往頭頂上拿,那情形,就好似在表演空中飛人過鱷魚池。
張立的視線看前方迎面而來的樹木都已成模糊一片,迎面的寒風也迫使他不得不閉上一隻眼睛,只用有鏡片遮擋的一隻眼去觀察,可還是時不時感到屁股後面有灼熱鼻息。
張立氣得大罵道:「它們怎麼對我的屁股這麼感興趣啊!」
岳陽在一旁笑道:「屁股多好啊,又肥又嫩又多汁,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油,難道,你不喜歡吃雞屁股嗎……」卻是在說笑中,被一隻魯莫人咬掉半截褲管。
張立揶揄道:「你自己小心點!現在只是大腿擦傷,可別變成獨腳將軍,看巴巴—兔是否喜歡獨腳將軍啊。」
岳陽道:「去你的!」
又盪過兩個集中點,岳陽發愁道:「這樣不行啊,前面的異族同胞越來越多了。」
張立一看,可不是嗎,前面那些沒咬著亞拉法師和敏敏的就等著巴桑大哥,沒咬中巴桑大哥的又都等著自己。
魯莫人越聚越多,有的開始攀附在同伴的身上往上壘,形成一個個鱷魚島似的魯莫人丘。
那一張張醜陋的臉露出興奮的表情,一個個都張大了嘴,流著口水,望著天空,就像待食的雛鳥。
岳陽果斷道:「它們已經判斷出我們的路線,知道我們是跟著亞拉法師他們的,這樣不行,遲早會被咬中屁股,我們另外找路吧。」
張立知道岳陽的意思,無外乎他們引開另一部分魯莫人,好讓亞拉法師他們有更多的機會逃出去,他朝著岳陽會心地笑了笑,道:「走,換方向!」
岳陽沖前面大聲喊:「亞拉法師、敏敏、巴桑大哥,我們不和你們一路了!大家雀母見!」
跟著張立一個拐身,避開前面的鱷魚島,飛索向另一個方向射出。
不知是亞拉法師還是敏敏喊了句什麼,張立沒聽到,耳邊全是汽笛和「咕咕桀桀」的聲音,眼前全是飛速掠過的樹影。
揚腕、拋射、轉體、收索、蹬樹、再揚腕,這些機械的動作不知重複了幾萬遍,張立自覺恐怕已經飛出好幾十公里了,可這片樹林還是看不到頭,魯莫人還在窮追不捨。
既不能盪得太低,又不能盪得過高,那些巨大的樹幹分叉處,有無數魯莫人像哨兵一樣站立著,正探頭探腦往下張望呢。
手臂的傷剛開始只是有點火辣辣的痛,現在卻像在撕裂肌肉一般,他不知道岳陽怎麼樣了,看那小子蹬樹的時候痛苦的表情,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難道要成為這些怪物的腹中餐?
張立暗想:「這樣的結局似乎也太糟糕了,還不如在冥河中就光榮了呢。」
「喂!喂!」
岳陽在一旁大吼。
張立一回神,身體一折一蹬,險險地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巨大樹幹,只聽岳陽道:「你想幹什麼?
想自殺啊你?
阿米怎麼辦?」
「是啊,阿米!」
張立一震,精神又回來了,模糊中仿佛又看到了阿米,那個婀娜曼妙的身影在前方叢林中向自己招手,回想起抱著阿米一起飛的情形,痛覺頓減,為了阿米,一定要飛出這片鬼林子。
張立堅定了信念,朝著意識中阿米招手的方向飛去。
岳陽見他速度加快,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餘力啊!」
張立扭頭道:「跟得上我嗎?」
岳陽道:「得了吧,就你那速度,要不是我在前面帶你,你早就被他們啃光了。」
「那麼就比比,看誰先飛出這片林子。」
「好啊!」
張立感到身體很輕,像踏足雲端,與阿米一起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前方樹影蒙蒙,也撥雲散霧般退去,漸漸露出磚紅色的山岩。
張立興奮地向岳陽吼道:「我們出來了,你看見了嗎?」
岳陽道:「你說,在平地上跑,它們會追來嗎?」
張立頓時心底一涼,是啊,前面那片開闊地,距離雀母還有一段距離,如果沒有了飛索可以起盪的支點,他們只能落地與魯莫人比速度了。
岳陽又道:「你還剩多少武器?」
能扔的早都扔光了,張立一摸腰間,道:「還有兩個吸引彈、一個手雷,你呢?」
岳陽道:「一個閃爆、一根求生煙幕,都是不能用的,只能看你的了。」
的確,閃爆或許能閃中魯莫人群,但在沒有保護的情況下,他們自己也不能倖免;求生煙幕或許能遮擋部分魯莫人的視線,但說不定就會把強巴少爺或亞拉法師他們吸引來,這不是把他們往陷阱里引嗎?
張立道:「你目測岩壁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岳陽道:「大約五百米吧……」又飛了兩棵樹,他更正道:「不止,大約七百米,你的百米衝刺速度是多少?」
張立咬咬牙,道:「願上帝保佑我們!」
岳陽道:「笨蛋,應該是願佛祖保佑。」
兩人同時看了看最後一棵大樹,又看了看距離約七百米的岩壁,都是一樣的心思:必須在魯莫人追到自己之前衝到岩壁下,然後利用飛索攀至岩壁上,否則,那片開闊地就是他們的墳場。
張立深吸一口氣,道:「準備好了嗎?
沖了哦!」
說完,兩人像兩隻雨燕,同時降低了飛索的入射角,從最後一棵大樹的兩側飛速掠過,在空中一個平衡點收索,落地一個翻身,站起來就開跑。
張立看也不看,一個手雷往身後扔去,這次,他們真的要與死神賽跑了。
生死間的奔跑
「轟」的一聲,塵土飛揚,沖在最前面的幾隻魯莫人被炸得支離破碎,但鮮血和碎肉激發了後面的魯莫人的野性,魯莫人大軍越過同伴的屍體,少數幾隻停下來,地上很快就只剩一堆白骨,其餘的獵殺機器,潮水般追擊著前面兩個弱小的生物。
前二百米,岳陽的速度和張立相當,但很快,他的奔跑就變得一瘸一拐起來。
張立看他那咬牙切齒的樣子,感同身受,想起自己在冰川溶洞裡和強巴少爺懸吊在半空時的情形,那種表情,是對痛苦忍耐到了極限。
張立二話沒說,按下一顆吸引球,往後一扔,吸引球滴溜溜往魯莫人群滾去,同時他靠近岳陽,一把把住他胳膊。
岳陽猛地一掙,想推開張立,大聲道:「別管我!」
張立牢牢鉗著岳陽的胳膊,很平靜地問道:「想當逃兵嗎?」
岳陽眼睛一紅,哧了一聲,兩人都不再說話,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在這貧瘠的空地奔向最後的希望。
第一顆吸引彈扔得太低了,還沒發揮效應就被魯莫人群踩成了碎片。
張立和岳陽很快就聽到千軍萬馬的聲音,就在自己身後咫尺的地方,而此時他們還沒有跑到一半的距離。
張立取出另一顆吸引彈,親吻了一下,道:「全靠你了,乖一點。」
岳陽提醒道:「往天上拋。」
張立跑動中調整著呼吸,告誡自己要冷靜,等到吸引球完全啟動之後,張立揮手一拋,金屬小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曲線。
這次,在魯莫人還不及將它吞下肚的時候,小球聽話地發出了「嚶嚶」的聲音,並開始發光。
魯莫人大軍無不被那怪異的發光點吸引住了,前鋒部隊都停了下來,往小球飛過的後方張望,雖然中間的魯莫人被撞得東歪西倒,但很快陣形就穩定下來,它們好奇地看著那金色的弧線,暫時忘記了張立和岳陽的存在。
金屬球很快落入魯莫人群中,引起了很大的騷動,魯莫人扎堆往那小球的落點搶去。
一隻反應敏捷的魯莫人迎空躍起,卻和另一頭同樣敏捷的魯莫人撞在了一起,小球從它們兩個中間落下;一個幸運兒爪子一扣,抓住了小球,還沒握住半秒鐘,就被一個強壯的同類一把搶去;另一隻魯莫人則不顧友誼,一口將那名強壯者的小臂連球一口咬斷,叼起就跑,但擠在一起哪裡跑得掉,被橫里衝出的一個傢伙一撞,那截斷臂就飛了出去。
趁此機會,張立和岳陽一口氣衝出四百米,眼看快到終點了,可是這時候吸引球的效應時間過了,會發光的寶珠變成了不會叫也不發光的金屬疙瘩,對魯莫人的吸引力大減,前面那些搶不到吸引球的,已經開始調過頭來,重新追擊二人。
張立明顯地感覺到,抓住岳陽的手在發抖,如果不是自己在抖的話,就是岳陽全身在抖,而岳陽額頭上豆大的冷汗,顯然也說明了什麼。
張立道:「堅持住,只剩最後一百米了。」
岳陽面白如紙,道:「沒用的,飛索還需要一個起盪時間,以它們的速度,我們來不及。
你先走,我來擋住它們。」
張立猜出岳陽的想法道:「白痴啊你,一百米的距離用閃爆,也會閃到我的。」
岳陽下狠心道:「沒辦法了!」
他猛地發力,想推開張立,豈料張立早有防範,岳陽的腿傷正帶來鑽骨剜心的痛,這一下竟然沒甩開,仍被張立帶著踉踉蹌蹌奔向岩壁。
張立得意道:「你想跑回去,我是不會讓你做這麼傻的事情的。」
岳陽大吼道:「留下一個,總比一起死好!」
張立也吼道:「什麼時候我們放棄過?
死就死在一塊兒好了!你忘了你是怎麼說的嗎!」
岳陽突然聲音一低,道:「現在不同了,你有阿米呀,就算不為你自己……」他說著,突然搡了張立一把,抽出胳膊,轉身就跑。
張立則一伸腿將岳陽絆倒在地,跟著按住了自己胸口,剛才岳陽猛推自己時,他感到胸口被抵了一下,生疼。
他把那東西取出來,岳陽正好從地上抬起頭來,兩人都盯住了那東西,眼睛一亮——巨蜥的發聲腔。
看著不足他們百米的魯莫人,張立拉了岳陽一把,岳陽翻身爬起。
張立道:「你先走……」見岳陽猶豫,分明想問這個有效沒有,張立推開他道:「顧不了這麼多了,你腿上有傷,起盪時間更慢,我會趕上你的。
你該不會真想我們都死在這裡吧!」
張立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一吹,「哧……」用力不當,竟然沒有吹響。
前面的魯莫人距他不足五十米了,唾液滴落的尖牙清晰可辨。
張立返身,調勻氣息,再吹。
「昂……」
巨蜥的吼聲震徹森林,樹葉簌簌直落,整個森林在吼聲下戰慄,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將魯莫人群生生震住了,那些衝到前面的魯莫人紛紛停下,有些驚恐地看著前面那個兩腳生物:他們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呢?
難道是發生了基因突變?
張立又用力吹了兩聲,吹得身前的魯莫人紛紛後退,後面的魯莫人也發生了騷亂,但他知道,這個方法不可一而再、再而三,那些精明的傢伙很快就會識破的。
魯莫人群獵食巨蜥,向來是需要經過精心準備的,在野外的突然遭遇,往往是以魯莫人失敗告終,不過就眼前的魯莫人數量來看,估計一兩頭巨蜥還壓不住它們。
張立心中最理想的狀況就是,自己吹響了號角,森林裡會有別的巨蜥響應,可惜……巨大的吼聲獨此一家,竟然沒有後援。
張立借魯莫人群一度驚慌之際,又退出四五十米開外,但是時間還不夠,岳陽恐怕才剛剛抵達岩根處,這時候他想起了響箭。
張立掂了掂手中的發聲腔,在空中揮了兩下,同樣聽到了較弱的「昂……」的聲音。
張立在心中道:「肖恩大哥,保佑我。」
他將發聲腔捆綁在一把子彈耗盡的槍上,拽著槍繩猛地一掄,將發聲腔對著魯莫人最密集的方向「呼——」地甩了出去,轉身就跑。
「昂……」發聲腔在空中發出了持續的吼聲,雖然聲音不大,但魯莫人何曾聽過有巨蜥從天而降,頓時炸了鍋,四散逃開來。
此時岳陽已射出飛索,正在倒退,張立一邊叫著:「快盪,快盪!」
一邊朝岳陽衝過去。
他把岳陽攔腰抱起,朝飛索反向奔跑,岳陽開始收索,張立一放手,岳陽腳踏著岩壁,開始畫起扇形弧線,隨著飛索收縮,岳陽越盪越高。
張立也開始蹬牆,射索,起盪。
發聲腔落地之後,就不再發聲了,魯莫人很快就發現這是個騙局,憤怒至極的它們朝張立追來。
張立的起盪高度還不夠,每當他從牆面畫斜線掠過,就有魯莫人撲過來以頭撞牆,不過隨著張立的高度越來越高,能夠得著他的魯莫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很快張立抵達了岳陽的高度,岳陽正像只壁虎一樣爬在岩壁上,一隻腳踩在一條裂隙里,另一隻傷腳只能虛立。
張立朝岳陽靠攏,道:「還能堅持住吧。」
岳陽點點頭。
此時仍不斷有魯莫人原地起跳,但堅硬的岩壁不比樹幹,那些高高跳起的魯莫人在岩壁上撓扒幾下,就像沙袋般墜了下去。
但魯莫人群沒有放棄,它們紛紛聚集在岩壁下,圍成弧形,黑壓壓的一大片,就等著張立和岳陽掉下來。
張立和岳陽暫時安穩下來,他們首先試圖聯繫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但不知通信器在跑動中顛壞了還是受到岩壁干擾或者是距離太遠,始終沒有反應,兩人百無聊賴,懸在半空中開了幾句玩笑,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直到天色漸漸變了,岩壁下那些魯莫人還是沒有散去的意思,張、岳二人才有些耐不住了。
張立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就算我們不掉下去,它們這樣死守著,餓也餓死了。」
岳陽道:「你有什麼好建議?」
張立建議道:「要不,我們攀岩回雀母?」
他看了看岳陽,又道:「只是不知道你的腿……」
岳陽道:「這裡距雀母多遠,你清楚?」
張立搖頭,岳陽又道:「要是前面的岩壁不好攀爬走不過去呢?
要是力氣用盡,掉下去了呢?
你有什麼補救措施?」
張立又搖頭,岳陽笑道:「別說我腿上的傷,你手臂的傷,現在不痛了麼?」
張立稍微活動了一下傷臂,雖然沒叫,但冷汗一下就滲出來了。
不僅僅是手臂的擦傷,關鍵是肌肉有些僵硬了,張立明白,別說攀岩,就是將身體固定在此,還能堅持多久也不好說。
他反問道:「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了?
先前還在想著當逃兵的。」
岳陽道:「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明白了,我一直在等這個時間。」
「什麼時間?」
岳陽眺望遠方天空道:「晚餐的時間,我們只需要賭一把,而且贏面很大。」
張立好像有些明白了,也張望起來,道:「你是說……」
岳陽道:「我們只需要賭下面這些魯莫人目標比我們大,賭它們和那些巨鳥是天生的對頭。
來了!」
天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但很快黑點就變大靠近了,它們在上空盤旋,下方的魯莫人太密集,就好像海灘上那些海蠍和蠑螈祖先一樣,是它們可口而豐盛的晚餐!
當巨鳥挾帶風勢沖向這塊開闊地時,魯莫人群終於潰散了。
同樣是群體行動,那些巨鳥顯然比它們個頭大得多,知機的魯莫人早早地退回了樹林之中,只剩下一些被張立、岳陽吸引得忘記生死的笨傢伙,來不及逃跑,或根本沒想過要跑。
那些巨鳥並不急於啄食魯莫人,它們只是每次俯衝,抓住一兩頭,便帶至高空,摔下來,然後再次俯衝,再帶起一頭;但是在魯莫人群中捕食也是個危險的活兒,岳陽和張立就看見一隻被魯莫人看穿了飛行軌跡的巨鳥,遭到幾十隻魯莫人跳起來攻擊,被劃得傷痕累累,險些沒能飛走;緊接著,另一隻巨鳥被魯莫人們生生吊著栽倒在地,很快就變成一堆羽毛和骨架。
岳陽和張立趁著魯莫人潰逃向樹林,巨鳥在後追擊的機會,悄悄溜下岩壁,手臂把著手臂,一瘸一拐地艱難遠離這修羅戰場。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慶幸的是這一路身後沒有魯莫人跟著,但他們反而走得最心驚膽戰,時時要回頭張望,稍有風吹草動都會令他們驚恐緊張。
張立見岳陽實在不便行走,不由分說,強行將岳陽負在背上,高興道:「你小子,我可背你兩回了。」
岳陽道:「那下次換我背你好啦。」
張立連連搖頭,兩人齊聲低笑。
就這樣,他們攙扶著走一截,張立背一截,然後再走一截,再背一截,不敢停留,也聯絡不上其他人。
林中多有鳥鳴獸吠,兩人便手臂把緊,說兩個冷笑話,以笑拒畏。
等他兩人抵達雀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看著雀母岩邊的星星燈火,兩人同時湧起一種歸家的感覺,還是有人的地方好啊!兩人快步奔到雀母岩下,大聲呼喊起來。
他們二人不知道,此時雀母城內,也是一番忙碌的景象,拿著武器的士兵來來往往,百姓都藏在家裡,城裡瀰漫著血腥和燒焦的味道。
王宮中不斷有士兵挑著水桶,「嘩啦」一聲潑在石板上,將那些淋漓的血跡沖刷乾淨。
雀母宮中,王的坐塌上擺了一張石棋盤,上面畫著橫斜交叉的線條,棋子是一些形狀怪異的石子,下棋的一方,正是矮小的郭日,而另一方,則是黑衣的卻巴!
郭日放下一枚棋子,道:「你說,他們誰占優勢?」
卻巴跟著下了一枚棋道:「那個金髮的大個子有著恐怖的實力,而那個蒙面人或許比他還可怕,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猛獸咆哮的氣息,相信他也從我身上感受到了蟲的吟唱。」
郭日拈棋的手定在半空,道:「傳說中戈巴族人擁有的能力?」
卻巴道:「是的,傳說中戈巴族人教會了我們祖先對猛獸、蟲蟻和蠱的控制,但大家居住在各自的村落中太久了,許多對猛獸的控制方法都失傳了。
那個蒙面人似乎掌握了這種技法……而且從我們的士兵回報來看,他們去的地方,正是魯莫人的巢穴。」
郭日落下棋子,肅然動容道:「你是說他想控制魯莫人?
那卓木強巴他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卻巴道:「那也未必,戈巴大迪烏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存在。
我一直很奇怪,他是怎麼突然出現的,現在看來,他應該和卓木強巴他們是一夥的。
而且卓木強巴他們也並非等閒之輩,據我的觀察,至少有一人能與金髮男子匹敵,還有一人身手恐怕較金髮男子高明,僅和戈巴大迪烏有一線之差。」
郭日笑了,道:「如此說來,還是符合我們最初的估計。」
「嗯。」
卻巴點頭道:「金髮男子和蒙面男子都會死,卓木強巴他們恐怕也只能存活兩到三人,而且情況也不會樂觀。」
郭日接著道:「距離他們最近的避難所只有雀母,所以,傷痕累累的他們只能回到這裡,嘿嘿……你瞧,我們的目的終究還是實現了。」
卻巴緊張地瞟了郭日一眼,心想:「只是你的目的實現了,我的可還沒有。」
但他不敢開口,此時的郭日已是他全部的希望所在。
郭日仿佛看穿了卻巴,道:「放心吧,我答應過給你的權勢,就一定會給你。
我什麼時候做過背棄盟約的事情,對不對?」
卻巴連連點頭,郭日道:「該你走了,快點。」
這時,一名士兵進來報告:「有兩個人在城下求救。」
「終於回來了啊!」
郭日長舒一口氣,笑道:「好好招呼我們的客人。」
士兵領命而去。
郭日念青的想法
陰暗潮濕的地下牢房火光搖曳,岳陽和張立被五花大綁在「大」字架上。
兩個精疲力竭的傷者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幾乎還沒做出反應就被束縛住了,直到此刻他們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地牢入口傳來踩在水窪上的紛沓腳步聲,有士兵大聲宣:「雀母王到——」
岳陽破口大罵道:「雀母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就是這樣對待你們的尊貴客人的?
別忘了,戈巴大迪烏還沒有完全治好你女兒的眼睛呢!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把我們關在這裡……」他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沒有看到雀母王,卻看到了郭日念青,以及黑袍籠罩下的卻巴嘎熱。
周圍的士兵按照王的禮節給郭日見禮,岳陽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頓時頭大。
郭日笑道:「誰說我忘恩負義了?
我可是最知恩圖報的人。
嗯?
這邊這個是怎麼回事?
弄醒他!」
旁邊的張立因背負岳陽太過疲倦,竟然在「大」字架上睡著了。
一桶刺骨的涼水從頭澆下,張立猛地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卻看到距自己不足一尺遠的地方站立著郭日念青,正無比仇視地瞪著自己。
岳陽萬分驚恐地盯著郭日念青,天知道這個矮子會對自己的情敵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張立反倒一臉坦然,和郭日默默地對視著,兩人就一直那麼看,周圍的人都覺得過了很久了,兩人卻絲毫沒有眨眼的意思。
終於,郭日開口道:「我實在不明白,究竟你有哪點好。
論身手,你在你的隊伍中屬於差等;論相貌,你和你們隊長比也差遠了;論才智,你甚至還不如你旁邊這位小伙子。
她到底看上你哪點?
你究竟有什麼好?」
郭日越說越氣,猛地一腳踹在張立腿上。
張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
岳陽心中卻掀起了翻天大浪,郭日竟然知道這才是張立,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胡楊隊長死後,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
如果是一開始就知道的話,他為什麼要殺了胡楊隊長?
他告訴胡楊隊長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那只是局的一個開始?
天哪,這個小矮子盤算的是什麼?
郭日極力踮起腳尖,將手臂伸到最高,拍了拍張立的臉,微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就這麼殺了你的,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麼容易,我要讓你受盡人間的痛苦才死去,我要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你幹過什麼,只記得地獄般的痛苦。
哭吧,趁你現在還有眼淚,哭啊!」
張立冷冷地看著郭日那張臉,平靜地答道:「自從我知道,你就是那個王子之後,一直以為,阿米不喜歡你,只是因為你的相貌平庸,如今我才明白,阿米不喜歡你,是因為你擁有一顆邪惡的心。
你根本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裡,你不配做人,你是魔鬼,而且是一個天生殘疾、心智不健全的魔鬼。」
郭日只聽懂了「阿米不喜歡你」這一句,他滿不在乎道:「沒關係,你死後,阿米會回到我身邊的,她會忘了你,噢不,或許是恨你一輩子,尤其在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情之後。」
張立道:「我做的那些事情?
我做了什麼事情?」
「呵呵呵呵……」郭日吸著氣笑道:「你現在還沒做,不過你很快就會做了。」
他瞄了岳陽一眼,道:「你會殺了你的朋友,或許是咬死他,或許撕裂他的肚子,要不然就被你朋友殺死,不過那種可能性很小;然後我會放你出去,你會殺死你見到的每一個人,並以他們為食,強暴少女、撕裂牲畜,所有令人髮指的事情,你都會幹。
可憐的村民,不得不請軍隊來殺了你。
你說,阿米會不會恨這樣一個魔鬼呢?」
張立道:「我不會幹這些事情。」
「哎呀呀。」
郭日道:「這可由不得你呢,你會忘了你是誰,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你會變成一頭野獸。
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的身體,就像被一萬隻蟲啃噬著內臟,還有一萬把拉鋸在鋸著你的腦袋,在你受盡一切痛苦之前,它們都不會讓你死的,它們需要新鮮的血液,它們會驅使你不斷地殺,不斷地殺,很有意思吧?
不過到時候你究竟有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看到的是不是地獄,我很想你能告訴我,如果那時候,你還能說話的話。」
說完,他冷冷地看了張立一眼,僅一個眼神,他便果斷地下命令道:「別讓他咬斷舌頭。」
兩旁的士兵迅速捏住張立的頜骨,讓他無法閉口,接著,塞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鐵套子在張立口中,似乎將他的牙齒固定起來了,一個士兵擰著鐵套旁邊的螺栓,張立的嘴,竟然被越撐越大。
卻巴嘎熱將郭日舉了起來,放在與張立等高的位置,面對面。
郭日陰笑道:「準備好了嗎?
地獄的大門將為你打開了哦!」
岳陽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卻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大聲道:「不要,你要做什麼?
都沖我來吧!我來替他承擔這種痛苦,你把我變成野獸吧!」
郭日扭頭道:「嘖嘖,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當他咬住你的咽喉時,你是否也能這樣想呢?
或者,在這之前,你殺了他?
哈哈,一旁看著吧,這可是失傳了好幾百年的古術,難得一見呢!」
說完,卻巴將郭日舉得更近了些,讓他靠近張立。
郭日張開了嘴,伸出自己的舌頭。
張立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害怕,卻還是為這些不知所以的蠱術心顫,那郭日舌頭對著的方向,正是自己無法合上的嘴啊!張立眼睛突兀地鼓著,瞳孔向下,他看到郭日舌心的舌苔竟然不是常人顏色,而是墨綠色的;郭日喉結上下滾動著,舌尖輕顫,不斷發出類似嘔吐的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從他喉嚨深處出來。
出來了,一個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在張立、岳陽見聞之外的東西,從郭日的咽喉深處爬了出來,指頭粗細,看它扭動的樣子,竟然是個活物!一時間,張立竟然忘記害怕,或者說是嚇傻了。
那東西,張立看到的部分,就像一條蠕蟲,有著粉綠色、肉乎乎的背,也以蠕蟲的方式挪動,即後半身的肉縮緊,前半身的肉舒展開,一節一節地蠕動;可它的正前方,卻是向日葵般的口器,無數倒鉤狀的細齒呈螺旋狀排列;它的背上,仿佛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膿皰,隨著它的蠕動,那些膿包里仿佛還有東西蕩來蕩去。
那條蠕蟲爬出郭日的口腔,仰起頭感知了一番,一下子就對準了張立的嘴!
張立止住呼吸,希望藉此避開那怪物的注意,但是沒用,它好像受到某種召喚,扭動著身體,毫不客氣地朝著張立的嘴,一節一節地蠕動,一點一點地前進。
而在岳陽看來,那分明就是頭部像微型苦瓜,後半身像蜈蚣的某種生物,他看著那東西爬進張立的嘴裡,像蜈蚣的那截身體之後,還拖著根像臍帶一樣的東西。
如今張立和郭日兩人的嘴,就被那根臍帶似的東西連著,臍帶中是全身卵圓形的顆粒狀物,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顆粒在臍帶中滾動滑移。
岳陽心急如焚,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希望張立能夠咬碎那鐵箍,咬死那條蟲,但顯然那是沒可能的。
張立正在同那條蟲做最後的鬥爭,他感覺到那滑膩的肉身鑽入自己口腔深處,正準備順著喉管往下爬,他所能做的就是哽咽住喉部,希望能卡住那條怪蟲,可是沒用,他很快感到那條肉蟲翻開了口唇,露出那些鋒利的牙齒,像個鑽頭一樣,使勁地在往自己喉下鑽。
「啊,咔,咳咳……」張立想利用氣流把那條肉蟲噴出來,沒想到咯出了一些帶血的唾沫,那條蟲竟然鑽得更深了。
緊接著,張立明顯感到喉部一空,就像吞下一根巨大的麵條,「哧溜」,那條蟲帶著尾後一長串東西,全數沒入了張立的嘴中。
張立猛地咳嗽起來,咯出大量血絲。
岳陽心中一緊,失聲道:「張立!」
張立心頭卻是一松,事已成定,反倒沒那麼害怕了。
郭日則在那條蟲完全離開自己口腔之後,馬上從旁邊的士兵手中抓過一個皮袋,拔開塞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是酒,烈酒,岳陽聞到空中有濃郁的酒氣。
卻巴放下郭日,郭日一面大口地喝著酒,一面下命令道:「等我回來時,我要讓他忘掉這件事。」
卻巴表示知道該怎麼做了。
接著,有士兵猛地一擊,敲暈了張立。
卻巴解開張立嘴裡的鐵套,示意士兵將他放平,開始擺弄起別的蠱術來。
而郭日則去了別處,很快響起了反覆的嘔吐聲和大口的灌水聲。
岳陽蒙了,他看著卻巴擺弄張立的身體,腦子裡念頭紛亂:「張立中蠱了,那蟲鑽了進去……那東西鑽了進去……不,或許還有救,趁現在,讓他把那東西吐出來……」
一想到這裡,岳陽馬上大聲呼喊:「張立!張立!」
叫了兩聲,卻巴盯著他道:「閉嘴!你是想被鉤了舌頭,還是和他一樣被打暈呢?」
岳陽馬上反應過來,現在形勢不由人,他沒有辦法幫助張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細看著,看著卻巴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
或許,或許塔西法師能有辦法,如果他們能出去的話……所以岳陽閉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郭日很快回來了,他抹去嘴角的酒漬,詢問道:「怎樣?」
卻巴道:「成了。」
郭日道:「好。」
他眼神瞟過來,看著岳陽,道:「把他們兩人關在一起。」
接著又來到岳陽旁邊,似笑非笑道:「剛才那一下敲擊,是很有技巧的,加上一些藥物,等他醒來後,就不記得中蠱的事了。
怎樣,要不要告訴他呢?
你們可是好兄弟哦,或者……趁他昏迷,殺了他!讓他死得毫無痛苦,他醒來後會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哦,決斷權在你……哦呵呵呵呵,哈哈哈……」
郭日仰天大笑出門去,幽暗的地牢里只留下他一串囂張的笑聲。
「撲……」「砰……」張立、岳陽就像兩條麻袋,再次被人扔進了那惡臭熏天的牢房。
岳陽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落地就向張立爬過去,喊道:「張立!張立?」
喊了兩聲,突然想起郭日的話來:「他醒了之後會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哦……」岳陽摸到了張立的腿,藉助牢房外昏暗的燭火看清了張立的臉。
張立安詳地躺著,和普通熟睡沒有什麼兩樣,可是他醒來呢?
岳陽想到了那些赤紅著雙眼、滿嘴流唾液的電影畫面,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應該不會這麼快起效吧?」
他心中這樣想著,又拍了拍張立,繼續喊道:「張立……張立……」
張立悠悠醒轉,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血沫染紅的牙齒。
岳陽不禁直立起身,往後靠了靠。
張立清醒過來,四顧一番,然後看到了岳陽,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裡?」
見張立神志清醒,岳陽舒了口氣,忙問道:「我們又被抓住了,這是在地牢里,你還記得嗎?」
張立掙扎欲起,岳陽拖他靠牆半坐著,張立道:「我記得……我們被綁在木架上,好像有什麼人來過,後來……後來就記不起來了。」
「真的記不起來了嗎?」
岳陽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馬上道:「別說這麼多了,他們餵你吃了東西,快,把它吐出來!」
「是什麼?」
「你別管是什麼,先吐,吐出來再說。」
岳陽協助張立,用手指催吐法,張立靠牆吐了半天,除了清水,什麼也沒吐出來。
岳陽頹然靠牆,心道:「完了完了,吐不出來了。」
這時張立道:「我好像想起來了,是郭日!是郭日念青,應該不是幻覺,是他嗎?」
岳陽點頭,張立又道:「他們餵我吃了什麼?」
岳陽道:「我也不知道,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張立皺眉道:「他們給我下蠱了!你怎麼樣?」
岳陽道:「我沒事,你也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張立卻想起了別的事情,道:「郭日念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說,雀母王在包庇他?
不,這不太可能。
難道,他把雀母攻占了?
那強巴少爺他們……還有亞拉法師……」
岳陽道:「我們似乎是唯一被他們抓住的兩個,或許,其他人沒我們這麼笨。」
張立懊惱道:「都怪我,帶著你在下面大喊大叫。」
「呵……」岳陽道:「你有什麼好自責的,要說這件事,只能怪我沒想到吧。」
他重重地一拳擊在木樁上,牢房裡灰塵簌簌撲落,「真該死,竟然接二連三地沒想到!」
張立道:「你分析能力強,你給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說郭日誤把胡隊長當做我了嗎?」
岳陽道:「這個郭日念青,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針對某一個人,他看出了我們是一個團體,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他知道,要是對付我們某一個人,我們其餘的人肯定會還擊,所以,他設下了這樣一個連環的毒計。
從一開始,他就打算把我們全部殺死!」
張立驚恐道:「你說什麼?」
岳陽道:「現在我可以把整件事情聯繫起來了!郭日早就在篡謀雀母王的王位,在整個雀母,他唯一有所顧慮的大概就是次傑大迪烏及國王的親衛兵吧,所以,當他發現那個莫金小組的傘降成員後,就密謀了一個針對次傑大迪烏的暗殺行動,可惜暗殺失敗,那個莫金的手下也跑了。
而在這時,他應該是聽到了你和阿米的事,所以,在我們抵達雀母之前,他就決定了要除掉你,於是將刺殺次傑大迪烏的事嫁禍到我們頭上。
不過在那時候,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生殺大權,只能把我們關起來,而幸好亞拉法師逃了出去,雀母王才沒有被郭日的一面之詞迷惑住。
於是這個郭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也就是利用治療公主的眼睛和治療強巴少爺的傷來挑撥矛盾,但是很可惜,我們沒有上他的當,而亞拉法師那時候已經猜到,戈巴大迪烏就是塔西法師,我們接受了他提出的條件。
這個郭日在當時,就立刻做了兩種準備,一是我們能接回戈巴大迪烏,二是我們不能接回戈巴大迪烏。
他一面派人暗中阻撓我們的行程,一面通知雅加的內應,讓我們無法與戈巴大迪烏接觸,這一系列行動失敗之後,他便決定了向胡隊長或是敏敏下手。」
「等等,」張立道:「你是說,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人質活著?」
岳陽點點頭,道:「不得不承認,這個郭日心思之毒、考慮之遠、應變之快,絕非我們所能想像。
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面,或許是我們在爭當人質的時候,他發現了我們這個團隊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同時意識到,要殺死我們團隊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引起其他的人反擊,而擁有精良武器和可怕身手的我們集體發難的話,他認為雀母的兵力很難抵擋,或是會受到極大的損傷,所以才制訂了這麼一個計劃。
他只用殺我們其中一個人,然後假裝遁逃,既讓我們憤怒,又讓我們無處發泄,還讓我們以為他逃了,放鬆了警覺。
顯然,他利用了憤怒的人容易衝動、容易犯錯的心理弱點。
他或許在我們之前就碰到了莫金,從莫金他們的言行中知道了我們與莫金的關係,所以他就利用了莫金。
那些給我們帶路的士兵,以及失蹤的士兵,看來都是郭日的人,他們將我們引向莫金的方向。
由於兩方都不是他的力量,最好我們是斗個兩敗俱傷。
這個郭日定的計策,他永遠都穩操勝券,不管誰贏誰輸,他都是最大的獲益者。
而當我們與莫金展開激鬥時,他卻率著他的士兵,攻占了雀母王宮。
他一直是雀母的軍隊統帥,掌握著雀母的實權,所以,這場勝利是早就註定了的。」
張立道:「那他以前何必弄瞎公主的眼睛,還搞出那麼多事來?」
岳陽道:「以前他想辦法弄瞎公主的眼睛,假意與雅加談判,都是為了讓整件事顯得自然、平穩。
如今公主的眼睛會慢慢恢復,他的陰謀已經敗露,他就無須再掩飾什麼了。
選擇這個時候發難,一是雀母王還未能及時重新布防,二是我們因憤怒追擊莫金,如果贏了也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只能回到距離最近的雀母,這就正中他的下懷。」
張立道:「他怎麼知道莫金會來?」
岳陽道:「他不可能知道,應該是巧合,所以我才說郭日可怕,僅一次偶遇,就讓他訂出了這麼惡毒的計劃,他的觀察力和分析能力,特別是對人心人性的判斷和把握,在我之上。
如果莫金沒來,相信他也另外為我們準備了一套完善的計謀。
他統觀全局,制訂計謀,讓你根本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麼,等你想到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張立嘆息道:「這個小矮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現在我擔心的,是強巴少爺他們。」
岳陽也疑惑道:「照理我們當是最晚回來的,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他們,去了哪裡呢?」
對多數人好
卓木強巴還在跑,憑藉塔西法師的指引,他們數次避開了絕境,好幾次衝進了魯莫人的包圍圈,又好幾次衝出來。
呂競男的雙手滿是血跡,她也數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頭魯莫人。
跟在後面的追兵漸漸少了,但是他們清楚,他們距離雀母已經很遠了。
等到終於聽不到魯莫人的叫聲時,天已蒙蒙亮,卓木強巴等三人,斜靠在一株大樹的枝幹上喘息,還不能完全放鬆,這裡還是一片密林。
與張立、岳陽他們不同,卓木強巴、塔西法師和呂競男奔走一晝夜,是硬生生地將魯莫人甩掉了。
卓木強巴撥弄著鏡片上的旋鈕,距離太遠,早就離開了通信器的範圍,他問呂競男道:「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呂競男搖頭,道:「不清楚,估計已到半崖遺蹟了吧。」
半崖穆族的遺蹟,就是他們第二次與西米等人交手的地方,在雀母和共日拉村的中間位置,也是巨鳥的巢穴。
塔西法師看著疲憊不堪的二人,道:「你們兩人先休息吧,我替你們看著。」
「不行。」
卓木強巴道:「這裡還是魯莫人的地盤,太危險了。」
塔西法師道:「那你的意思是?」
呂競男會意道:「你想去遺蹟?」
卓木強巴點頭道:「不錯,魯莫人上不去,而崖壁又被炸斷了,那些巨鳥過不來,到了那裡,我們才可以休息。」
停了停又道:「不知道亞拉法師他們怎麼樣了。」
呂競男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們不會有事的,現在估計已經平安到達雀母了。」
卓木強巴從樹幹上站起來,望著雀母的方向道:「希望如此吧。」
呂競男也跟著站了起來,道:「走吧,趁現在身體還撐得住。」
她知道,一旦停下來,人的精神和體力都將極大地削弱。
塔西法師讚許道:「很少見到精神這麼好的年輕人了。」
卓木強巴背起塔西法師,微微一笑,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年輕人了,呂競男也是莞爾。
兩人盪開飛索,繼續在叢林裡尋路,走了沒多遠,呂競男放慢了盪索的速度,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卓木強巴以為她體力不支,詢問道:「你還能堅持嗎?」
呂競男反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周圍……感覺很熟悉?」
「是嗎?」
卓木強巴打量了一番,樹還是樹,土還是土,沒有熟悉的感覺啊,他搖頭道:「看不出來。」
呂競男似乎已經發現了什麼,道:「跟我來。」
盪了百來米,指著前方道:「如果我沒記錯,從這個小土坡上去,下面就是一條大河。」
待翻至坡頂,果然下方是一條澎湃的大河,而河的對岸,那巨大的鼎形山岩,豁然屹立眼前。
卓木強巴驚呼道:「共日拉!我們竟然跑回共日拉了!」
回到村里,沒見到阿米,應該是去照顧病人了,有熱心的村民去通知阿米,安吉姆迪烏也來看望他們。
塔西法師表示,卓木強巴他們已經很疲倦,就由他來回答村民的問題,讓卓木強巴他們去休息。
回到熟悉的小屋,倦意終於不可扼制地襲來,卓木強巴只想倒頭便睡,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復爬起,希望共日拉村能派人去雀母看看,如果找到他們在雀母的同伴,就告訴他們,自己這一方已安全抵達共日拉,希望他們別擔心。
然後,他看了已進入夢鄉的呂競男一眼,自己也很快地睡去了。
錯日附近。
莫金、索瑞斯、馬索三人先後奔跑而出,皆是衣衫凌亂、血污滿面。
莫金抱怨道:「以後沒有弄清楚的事,千萬別再做這麼危險的試驗了!我們差點被你的試驗害死!」
索瑞斯嘿嘿一笑。
馬索眼珠一轉,記在心上,這時猛地聽到濤聲如歌,馬索道:「老闆,看來是快到那處狹口了,這裡是唯一能渡過湖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們就這麼放過那個設計陷害我們的人麼?
要不要回去報復他?」
馬索又露出那副張著嘴、微吐舌頭、瞪大眼睛頻頻點頭的樣貌。
莫金道:「你這個笨蛋,就算回去報復了他又能怎麼樣?
他能給我們什麼?
這是個機會,你懂不懂?
那個小矮子會為我們拖住卓木強巴他們的,我們要找的是神廟……神廟!明白嗎?」
地牢里,岳陽和張立說了一宿話,張立很快又睡了過去。
岳陽數著自己的脈搏,不記得數了兩萬六千多次還是七千多次,自己也睡著了。
當他再次醒來,地牢里人影空空,燭火已滅,數道光柱透過夾壁孔隙斜射進來,光柱中影影綽綽,地上污濁不堪。
岳陽拍了拍昏沉沉的腦袋,站了起來。
「你醒啦,小伙子。」
地牢隔壁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岳陽一驚:「是誰?」
那蒼老的聲音又道:「你是……和卓木強巴他們一起的吧?」
岳陽奔到隔欄旁望去,只見一位白髮披頭的老者,渾身血污,被釘在十字架上,十指箕張,指甲又黑又長,一雙好像掛豬肉的鐵鉤子貫穿他的肩胛骨。
一柱光緩緩移到老者手背,岳陽這才看清,那又黑又長的哪裡是十個指甲,分明是從指尖釘進指骨的十枚鐵釘。
看著這個遭遇比他們還慘的老者,岳陽愣是想不起是誰。
那個老者微微別過頭來,道:「就你一個人嗎?
卓木強巴他們呢?
逃掉了吧?」
岳陽又被嚇了一跳,原來這個老者的兩個眼窩深陷,滲出血來,說話時滿嘴也是鮮血淋淋,他竟然被人生生剜去了雙眼,牙齒也被一顆顆拔去了。
這時,老者臉上的圖騰提醒了岳陽,岳陽失聲叫道:「大迪烏!你是次傑大迪烏!」
次傑大迪烏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對這個只見過一面卻能認出自己的小伙子表示肯定。
岳陽心中冰涼,道:「是誰幹的?
是郭日嗎?
他……他可是你的學生啊?
他怎麼能這樣做?」
次傑大迪烏緩緩道:「郭日這孩子,是個非常出色的政治家呢,他深知不是盟友就是敵人的道理。
對敵人要狠,這孩子從不手軟。」
岳陽道:「如果是敵人,殺了也就是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他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次傑大迪烏道:「你很聰明,思維也很敏捷,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郭日。
是的,他對我施加酷刑,是為了找到嘎瑪基白登的下落。
而且,對我這個最大的敵人施加酷刑,想必也是他早就想做的吧。」
「嘎瑪基白登?」
岳陽疑惑。
次傑大迪烏解釋道:「嘎瑪基白登是雀母王的名字,他帶著阿吉拉姆逃走了。」
岳陽略感欣慰,凡是對郭日有威脅的事情,他都感到痛快,又問:「他為什麼會把你當做最大的敵人?」
次傑大迪烏道:「我是整個雀母唯一能和神溝通的人,我的話,就能決定雀母王的行為;此外,我還掌握著許多讓人生讓人死的秘法,你說,這還不算最大的敵人嗎?」
老人微微仰起頭,似乎回憶起很自豪的事,慢慢道:「郭日這孩子,我知道他會很有出息。
從小他就跟著白登學習如何御人,如何統領百官,他是在戰爭中成長起來的,他天生就是一個軍事天才,指揮千軍萬馬,未嘗一敗。
長大後,他又跟著我學習神明之術,掌管生死,如果不是他的身材偏小,那真可以算是一個完美的人了,老百姓早就拿他當神一樣崇拜。」
岳陽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學古藏語學錯了?
抑或是這位老人家被折磨得精神錯亂?
受到這種折磨,還說郭日不錯?
岳陽結結巴巴道:「呃……迪烏大人,我,我沒聽錯吧?
你剛才好像是在說,郭日這人不錯?
郭日可是相當的邪惡啊,他都把你弄成這樣了……難道還是好心?」
次傑大迪烏卻答道:「什麼是正義,什麼又是邪惡?
我們每天吃各種肉食,對那些提供肉食的動物而言,我們的行為,是否能算正義呢?
森林中的野獸偷吃我們的家畜,或者吃了人,就叫邪惡,人吃野獸,便是天經地義?
孩子,你要記住,正義只是一個相對的詞,它所代表的意思是對大多數人好。
兩國交戰,失敗方以敵方殺人多者為惡魔,勝利方以己方殺人多者為英雄,什麼是正義?
而且,正義只是我們人類對自己的評價,除了人類自身,沒有哪種動物會認同我們的正義吧。」
岳陽沒好氣道:「他對大多數人好了?」
次傑大迪烏竟然點頭道:「郭日這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很有能力,在軍事、生產、科技等諸多領域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超越了歷代雀母王。
我相信,朗布在他的領導下,將遠遠超越雅加,成為強大的王國。」
岳陽道:「他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竊取王位,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對付昔日的老師,你認為,他真的會對百姓好?
就算他很有能力,恐怕也只會用於窮兵黷武,征戰不斷,這樣的日子,我相信不會是老百姓希望過的。
而且,就算他能完全征服雅加,然後呢?
然後又做什麼?
以他的殘暴,恐怕只會荒淫無道,慘絕人寰。」
次傑大迪烏道:「不,我清楚郭日這孩子,他心地還是很善良的。
今天他或許對你們卑鄙,對我殘酷,但這是因為,我們站在了他的敵對面;如果他把你當朋友,你就會發現,不管你做什麼,都會非常的順利,因為在你還沒開始做之前,他就會把一切都替你考慮好了。
他會對雀母的百姓好的,這一點你要相信。」
岳陽快抓狂了,急促道:「既然這樣,你們把神權、王權啊直接交給他好了,幹嗎弄這麼多事?」
次傑大迪烏正言道:「你們不明白的,成就一個人,特別是成就一名王者,不僅僅要成就他的仁慈和智慧,還要成就他的手段和決心。
在雀母的歷史上,從來都只有最軟弱最無能的王,才會在上任王老死之後繼位,真正有能力的強者,從來都是通過武力奪取王權的,只是,他們都沒有郭日做得這麼好,這麼完善。
他以最少的人、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王權的更替,原本,他還打算做得更好的,是你們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些我們都知道。」
雀母王宮中,郭日和卻巴守著一處石壁,只聽石牆內清楚地傳來了岳陽和次傑大迪烏的對話。
卻巴詭異道:「這個老頭兒還真會說話,怕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吧?
難道他還不想死,還想賴著多活幾天?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只會增加他的痛苦麼?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郭日卻陰著臉,沒有說話。
卻巴一看架勢不對,也趕緊住口。
聽完次傑的話,岳陽終告無語,郭日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大多數人好?
這在岳陽聽來,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他沉默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趕緊道:「迪烏大人,我不和你討論郭日了,他對也好,錯也好,我們只是一群過客。
但是現在,我的朋友中了郭日種下的蠱……」他警惕地看了張立一眼,見他還在熟睡,岳陽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您有沒有什麼辦法救他。」
「哦?」
次傑大迪烏道:「將他中蠱的情況說來聽聽。」
岳陽詳細地將張立中蠱的過程講了一遍。
剛說到一半,次傑大迪烏已經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而且所說的情況和岳陽所見分毫不差。
岳陽大喜,以為這次張立有救了,不料,次傑大迪烏最後感慨道:「沒想到啊……竟然是桑嗯及哇,這可是已失傳的蠱術,郭日這孩子,竟然找到了蠱蟲,還學會了養蠱,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岳陽可沒心思理會次傑大迪烏的感慨,催促道:「大迪烏,大迪烏,怎麼樣,這種蠱有解開的方法嗎?」
次傑大迪烏緩緩地搖頭道:「桑嗯及哇,蠱噬心煞,忘乎己身,手生鐵爪,其爪長利,僅餘嗔忿,懷毒害想,以爪攫人,肉即墜落;或被斫刺磨搗,以為已死,然冷風吹之,皮肉還生,循復活起……這個和大青蓮蠱不一樣,且不說它已失傳多年,我從未見過,在傳說中,它就是不可解的蠱毒。」
岳陽急道:「你……你再想想,是不是記錯了?
怎麼會沒法解開?
一定有辦法的!那條蟲又不是很大,弄死它不行嗎?」
次傑大迪烏道:「你看到的那條蠱蟲,本身不能對人產生多大的損傷,它其實只是一種腸胃寄生蟲,擅長的是在人體內臟鑽孔,然後依附在上面。
真正的蠱,是那條蟲身上那些孢子,它們沿著蠱蟲打開的通道入血,一旦入血,就不可逆轉了。」
岳陽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那蟓蜒呢?
強巴少爺的蠱不也是入血麼?
他的都可以治好啊!」
次傑大迪烏道:「一物剋一物,蟓蜒只能清洗大青蓮蠱,對桑嗯及哇的孢子沒有效果。
它們入血後,會很快聚集在我們眼睛後面的一個區域。
據傳說,中蠱者看到、聽到、嗅到的都是一些孢子造成的假象,他仿佛生活在地獄之中,整個人違背常理,喪失自我,形同野獸。」
岳陽大聲道:「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昨天我還和張立說過話,他整個人都很正常、很清醒啊!」
次傑大迪烏道:「是的,據記載,中蠱者在中蠱後,有一段時間與常人無異,那是因為,孢子尚在血中遊走,還未找到適合的聚集地點,這個時間,在12個時辰至36個時辰不等。
然後,中蠱者的意志就開始模糊,額頭髮熱。
你瞧,你這麼大聲地說話,你的朋友都沒有醒來呢。」
岳陽不及站立,返身就向張立撲去,一觸額頭,竟然燙得他縮手。
岳陽再次將顫抖的手放上張立的額頭,滾燙的熱度沿著他的手掌焚燒著他的心!
「不——」
相濡以沫
岳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搖晃著張立的身體道:「張立,快醒醒,別睡了。」
張立卻發出囈語:「別管我……」被岳陽搖得狠了,他仿佛在夢中被什麼東西驚嚇住了一般,大吼了一聲:「別過來!」
岳陽一驚,趕緊鬆手。
張立又如打瞌睡般嘟噥了一句:「走……」
岳陽再按上張立額頭,又摸摸自己額頭,焦慮地問次傑大迪烏道:「他……他是怎麼了?」
次傑大迪烏道:「中蠱者發熱的過程將持續2~3天,也有記載超過5天的,實際上,這就是他在與體內的蠱毒做搏鬥的一個過程,蠱毒開始影響他的思維,改變他體內的環境,以更加適合自己生存。
現在他就好像在做夢一樣,開始不斷產生幻覺,然後他將漸漸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直到最後完全入夢……」
「那會怎麼樣?」
「怎麼樣?
當然是迷失自我,完全成為孢子控制下的生物,只剩下作為生物的本能,進食、繁殖,而這也只是孢子為自身所需施展的手段。
那時候,他已經死了,只是個擁有軀殼的傀儡。
據傳說,那時中蠱者的皮膚表面會長出好像指甲一樣的覆蓋物,異常堅硬,就是書籍中所說的手生鐵爪,動物被他輕輕一抓,就會皮開肉綻。」
「那……那……那他就不能戰勝孢子,讓自己意識恢復過來?」
岳陽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不可能。」
次傑大迪烏冷冷地粉碎了岳陽的想法,道:「要知道,那些孢子不僅僅是聚集在人的眼睛後面那個區域,改變人的感官,而且,它們也是以後面那部分為食物,一邊蠶食,一邊排放毒素,你說,僅僅憑意志,能戰勝它們?
再堅強的意志也會被消磨殆盡,最終只能被侵蝕。」
岳陽死死握住一把乾草,咬牙道:「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像是在問次傑,又像是在問自己,或是在問張立。
次傑大迪烏道:「我看過的書籍上只記載了中蠱者的症狀,沒有記載對應的解決辦法。
桑嗯及哇,應該屬於較為可怕的蠱毒了。」
「降溫!」
岳陽突然想起了發燒的病人,急忙道:「降低他額頭的溫度,會不會緩解他的症狀?」
次傑大迪烏道:「不知道,你可以試一試,如果說是孢子為了造出更利於自己生存的環境才讓人額頭髮燙的話,說不定有效。」
岳陽激動地站起來,嘴裡念叨道:「降溫,降溫。」
原地轉了兩圈,卻突然發現,沒有降溫的東西啊!在這鋪滿乾草的地牢里,連一滴水也找不到,更不可能奢望那些雀母的士兵來幫助自己。
岳陽急得團團轉,偏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氣急之下,他抱著牢房的木樁,一頭撞了上去,心中湧起無限的悔恨:「如果我早點想到郭日的陰謀……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你給我想啊,你平時不是很機敏的嗎?
你不是主意很多的嗎?
快想一個辦法出來啊,岳陽!」
岳陽連撞數下,頭和木樁相碰,發出「邦邦邦」的聲音,岳陽陡然停下,血跡!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滑膩一片,感覺有些微涼,他趕緊將手伸給次傑大迪烏看,問道:「你看,你看,這個可以嗎?」
嗅到血腥,次傑大迪烏搖頭道:「你的血流出來的時候是熱的,冷了之後會凝固,它很黏稠,起不到降溫的作用,而且……似乎那些孢子也很喜歡血液。」
岳陽心頭涼了半截,突然又道:「那麼,小便呢?」
次傑大迪烏仍道:「不行,人的小便中含有赤毒,說不定只會得到更糟糕的結果。」
岳陽的心,拔涼拔涼的……就在他失望至極的時候,猛然想起,除了血液和尿液,人不是還有一種體液嗎……
卓木強巴這一覺睡至黃昏,醒來時得知村里已派人前往雀母,稍稍安心。
吃過晚飯,又給瑪吉說了說他們為什麼會回到這裡,他儘量揀簡要的說,卻還是讓瑪吉花容失色。
去雀母的人至少要明天才能回來,卓木強巴飯後又和呂競男出去走了一轉,登高望遠。
卓木強巴總覺得白日入睡時,有擁敏敏入懷的感覺,醒來後兩手空空,心底失落至極。
呂競男看出他的擔憂和不安,安慰他道:「敏敏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麼軟弱,再說,有亞拉法師……」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只是……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很奇怪,當一個人天天守在你身邊的時候,或許你不覺得有什麼,好像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她的呼吸,她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見了,你就會覺得丟失了什麼,心裡空蕩蕩的……」
呂競男嘆息道:「我知道,這就是,戀人的感覺。」
「嗯?
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呂競男幽怨地瞟了卓木強巴一眼。
卓木強巴將視線投向遠方,心裡卻在想:「不僅僅是這樣的,上次敏敏的離開,還有這次,好像真的感到丟失了什麼。
敏敏啊,難道你真的偷走了我的心?」
見卓木強巴沉默不語,呂競男也開始獨自思索起來:「這次與莫金同來的不是柯夫,顯然就是方新教授所說的那個叫索瑞斯的操獸師。
他們敢兩個人就來找帕巴拉,看起來十分冒險,但他們一定經過了精心的準備。
在這種環境中,操獸師是個很恐怖的存在,我們要想好應對之策。
這個索瑞斯的資料太少了,十三圓桌騎士的人都是這麼神秘麼?」
「噠」,一滴清水,滴落在張立額頭,一根手指小心而均勻地將它散開,很快就被張立的體溫蒸乾。
岳陽低垂著頭,艱難地做著吞咽動作,但他並沒有真的吞咽,只是將唾液聚集起來。
他的嘴唇乾涸得像龜裂的田地,他仍小心地保存著每一滴唾液,聚集、滴落、抹散,一整天了,從次傑大迪烏表示這種方法或許可行之後,他就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早在一開始,次傑大迪烏就告訴過他:「小伙子,沒用的,你能有多少唾沫吐?
而且,你別以為唾沫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它同樣要入脈循環,人丟失不起多少唾液,就像人不能失血過多一樣。」
岳陽的回答很簡單:「我活著,他活著!」
此後,他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因為他知道,說話會帶走很多隱形的水分。
中午竟然有人送餐,這是岳陽沒有想到的,他對著木樁外大喊:「水,我需要水!」
卻沒有人理他,他很快明白過來,郭日並不是好心送餐,而是這裡一直被監視著,郭日或許正在哪裡看著,就像觀看馬戲團籠子裡的動物表演,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堅持多久。
想通這點,岳陽就放棄了無謂的叫喊,眼下,儘量延長張立的意志是最重要的。
中午送餐,晚上送餐,他吃得都極少,食物會形成殘渣,而排泄那些殘渣將帶走大量的水分,但人在飢餓時,卻能產生大量的唾液。
岳陽將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知識都運用上了,那一滴滴唾液,能為張立降低一點體溫。
「哪怕一點點也好,哪怕一點點也好……」岳陽就是這樣想的。
張立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除了囈語,還時不時做出激烈的動作,岳陽常被他一掌摑倒,或是一腳踹翻,他偶爾半清醒時,便會開口要水,「水……水……」岳陽想盡了一切辦法,為了能讓張立在與孢子的鬥爭中堅持得更久一些。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在黑夜來臨之際,岳陽格外痛苦,其實,用唾液為張立降溫不到兩小時,他的眼前就開始出現星星,每當進餐,或片刻休息之後,又會有所好轉。
不過晚餐之後,郭日似乎失去了這種觀看的興致,再沒有送食物的人來,那困頓和極度的饑渴襲來,岳陽好幾次都忍不住將唾液咽了下去,還是覺得喉嚨里像有塊炭在燃燒,嘴角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眼前更是群星繚繞,好幾次差一點就撐不住栽倒在地。
岳陽還在堅持,他知道,自己堅持得久一些,張立就能堅持得久一些,要是自己堅持不住,張立就完了。
「笨蛋,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全力救你吧?
你該不會讓我出糗吧,堅持過今晚,說不定,明天一早,強巴少爺他們就來救我們了……這裡的大迪烏不懂你身上中的毒,但塔西法師……塔西法師肯定能解救你的。
你救我有幾次?
不管幾次了,反正我都還活著,我好容易救你一次,你不會不給面子吧?」
岳陽想著想著,不覺笑了笑,鮮血從唇上迸裂而出,岳陽到底沒能堅持到卓木強巴他們前來,在黎明到來之前,那些星星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他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第二天一早,卓木強巴提出回到雀母去,他道:「我總是覺得很不安,我們已經分開了一天兩夜的時間,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趕過去,或許還來得及。」
呂競男道:「要是在路上錯過了呢?」
卓木強巴問安吉姆迪烏道:「這裡去雀母,只有那一條路吧?」
安吉姆道:「呃,是這樣沒錯,只有那條路最安全,所有的雀母人都會走那條路。
但是,如果他們遇到了什麼意外,也有可能像你們這樣,從森林正中直穿過來。」
卓木強巴道:「如果距離不遠,我們的通信器能接收到;如果真的錯過了,我們起碼知道這裡是安全的,我希望迪烏大人能轉告他們,一定要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反過來,如果他們在雀母出了事,我們守在這裡始終是得不到消息的。」
呂競男道:「好吧,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去雀母。」
塔西法師道:「那麼我留下來,好給你們傳個話,順便去看看阿米照顧的那些病人。」
商議妥當,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向著雀母進發,路上,呂競男道:「你是否察覺到了什麼?」
卓木強巴沒有抬頭,保持高速飛盪,凌空停頓時才道:「郭日。」
呂競男道:「郭日?
這件事,好像和他沒什麼關係。」
卓木強巴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從我們到雀母之後,每一件事,背後都有郭日的影子,然後,我們就一天也沒有安寧過。
這次與莫金的遭遇實在是太過偶然,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痕跡太明顯,就像故意在指引我們向莫金靠近。」
呂競男道:「但是,他已經被雀母王驅逐了,還能興起什麼大浪?」
卓木強巴手腕一翻,搖頭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你別忘了,郭日一直是統領著雀母的軍隊的,他不會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我總覺得,他的失蹤,就像是一個圈套。」
呂競男有些詫異地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心道,他睡了一天一夜,思路似乎比平常更清晰了。
岳陽太累了,當他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渾身劇痛,手臂和小腿都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分清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清醒之後的第一件事,他趕緊探查張立的身體,他驚喜地發現,張立的額頭似乎沒有那麼燙手了。
他反覆地觸摸自己的額頭和張立的額頭,可是很快,他又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手和額頭燙了,還是張立的體溫降了。
岳陽探觸張立的呼吸,把住張立的脈搏,傾聽張立的心跳,他抓了一把乾草,在手心裡搓著,刺麻的感覺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他半跪著,準備重複昨天做的事。
可是這次,一陣艱澀的吞咽之後,從喉管深處到舌尖,只感到一陣火燒火燎的痛楚,一點唾沫星子都沒有。
岳陽一動不動,就這麼艱難地聚集著口腔中的水分,十分鐘後,他感到張立似乎動了一動,岳陽低頭看了看,是否自己的腿跪麻了……他換了個姿勢……
半小時後,張立眼珠開始轉動,手臂彈了一下。
岳陽先是一喜,隨即一驚,趕緊摸了摸張立的皮膚,張立的皮膚似乎沒有變得粗糙、堅硬,指甲也沒長長,岳陽這才大喜。
四十分鐘後,張立睜開眼睛,眨了眨,看著岳陽的坐姿,開口道:「你在幹什麼?」
張立醒了!張立開口說話了!
巨大的驚喜襲來,岳陽竟然不知道是該高興得掉眼淚,還是該痛苦得笑出聲來,但他確實笑了,眼圈也濕了。
他一把抓住張立的衣領,似乎打算將他拎起來,但最終卻只是死死拽著那衣領,笑著罵道:「混蛋!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的!」
「哎呀,口水!你的口水流到我嘴裡來了!真噁心……呸……呸……」張立叫道:「讓開,讓我起來。」
岳陽鬆開手,激動得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裡。
張立掙扎了兩下,卻沒能起來,只是道:「我好像渾身無力的樣子……」
岳陽忙道:「你躺著,別動,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一直在發燒,而且沒有吃東西。」
他左右望了望,突然道:「那個老迪烏,竟然敢騙我!」
他向次傑大迪烏的牢房走去,喊道:「次傑大迪烏,次傑大迪烏!他醒了,這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好了,沒事了?」
次傑大迪烏沒有岳陽那種年輕的精力,他此刻已經奄奄一息了,岳陽叫了老半天,他才迷迷糊糊恢復了一點意識。
雀母王宮中,郭日瞪著卻巴道:「你的法子怎麼沒有效啊?」
卻巴乾笑了兩下,解釋道:「呃,這種古法,我用的時候,也出現過一次這樣的情況。
我估摸著,應該是孢子的毒對那個人不起作用,所以那個人的體內不能變成孢子喜歡的環境。」
郭日不厭煩道:「結果怎麼樣?」
卻巴道:「由於那人不能與孢子共存,所以孢子蠶食他腦部時他就格外清醒、格外痛苦、格外恐懼,沒多久,就死了……」
郭日道:「你是說,他會死?」
卻巴肯定道:「活不過今天。」
郭日想了想,狠狠地一拂袖道:「真是便宜他了!」
這時候,宮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