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一晚,月光再明亮一些,或是段灼沒那麼沉醉,那麼就會看到蔣隨漲紅的耳廓。閱讀
段灼凌亂的呼吸撲在蔣隨的胸口,氣息透過單薄的面料,刺激著人的神經,因為恐懼被發現,蔣隨的心跳頻率失控飆升。
段灼很像是精神恍惚的癮君子,做著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有好幾次,蔣隨都想睜眼看看他究竟是怎麼了,可他不敢。
老舊的棕墊在段灼起身時發出了不小的動靜,蔣隨閉著眼,連呼吸都不敢亂了節奏。
洗手間的門被段灼帶上,很輕的一聲,再之後是沖澡才會有的水流聲。
同樣身為男生,蔣隨不可能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睜開眼,抬起手,望著被親吻到的地方愣神。
在水流聲停止時,他翻了個身,朝向另外一邊。
段灼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再接著是關門聲,蔣隨迅速合上眼,身體不由地蜷縮起來。
床墊被踩得凹陷下去,蔣隨能感覺到段灼帶著熱度的身體在緩慢靠近,直到貼緊他的後背。
段灼一定以為他睡得很熟,所以才把手搭在他腰上,抵著他的後頸。
過於肆無忌憚了。
窗外有蟲在鳴叫,屋裡,段灼的手在收緊,蔣隨用力咬住了舌尖,才讓自己保持理智,沒有轉過身去推開他。
蔣隨怎麼也沒有想到,十年前的一個念想,竟會以如此荒誕的形式呈現。
幾乎是一夜未眠,一直到五六點鐘左右,蔣隨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因為思慮過重,在夢裡也沒能逃過段灼的摟抱,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著還是睡著,思考的都是同樣的問題。
段灼究竟怎麼了,想要的又是什麼?
沒多久,屋外的狗吠和雞鳴聲將他吵醒。
段灼大概也是被外邊的動靜給吵醒的,他比蔣隨先一步睜眼,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進浴室洗漱。
蔣隨看了眼時間,無力地垂下了手,他很無奈地發現自己連和段灼一起洗漱的勇氣都沒有了。
牙刷被放置回杯子裡,清脆的一聲,在聽見拖鞋聲靠近時,蔣隨的心臟忽然怦怦直跳。
他現在特別害怕段灼做出一些讓他無法承受,更沒法回應的事情。
房間的陽光似乎被段灼遮擋住了一片,蔣隨明顯感覺眼前暗了一些,他聽見衣服的摩擦聲,惶恐地握了握手指,甚至想翻過身去避開這一切。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什麼東西貼著他的眉頭,撫摸到了眉尾。
在意識到那是段灼的手指後,蔣隨提著的心臟往回落了一些,但依舊屏著呼吸。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獵人盯住的羔羊,心驚膽戰地承受凝視,這滋味很不好受。
一直到段灼下了樓,蔣隨的神經才徹底放鬆下來,深深地嘆了口氣。
窗外的陽光很好,是個不錯的天,昨天,他們還約好要一起去吃一家很火的烤魚店,但心情總是不大一樣了。
蔣隨刷牙的時候還在出神,忽然嘗到了一股血腥味,才發現自己刷得太久,後槽牙的牙齦出血了,他趕緊漱掉一口帶血的泡沫,放冷水沖了把臉。
人清醒了一些,一些往事又湧上心頭,沖在最前的是上一個他們同床共枕的夜晚。
他當時纏著段灼,死活都要摸一下他的尺寸。
「啊……」蔣隨近乎絕望地長嘆一聲,雙手捂住臉頰,來回地搓揉,一股遲來的羞恥感將他淹了個徹底。
「小蔣,醒了沒?起來吃早飯了。」
從門外傳來了段志宏的一陣呼喊,蔣隨這才如夢初醒,把牙刷什麼的收進收納包里,應了一聲。
段灼家的樓上與樓下都不隔音,段志宏剛喊了這麼一聲,蔣隨就聽見了段灼不太愉快的聲音。
「你別吵他,他睡醒了自己會下來的。」
只是一句稀鬆平常的關照,若是以前,蔣隨根本不會在意,而眼下,卻成了他的無法忽視。
收拾完要帶回學校的東西,蔣隨也跟著下了樓,桌上擺著好幾樣當地小吃,還有一鍋剛煮開的海鮮粥。
不知道段灼往裡邊放了哪些東西,讓它聞起來很誘人。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慣我們這邊的早點,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喝粥。」段灼把碗底的一點水漬擦拭乾淨,盛好熱騰騰的粥再遞給蔣隨,「這個你肯定喜歡。」
學校食堂也有海鮮粥,蔣隨經常點,但裡邊放的材料很少,就是丟點乾貝什麼的進去提個鮮,段灼這一鍋的料很充足,蔣隨隨手一舀就是新鮮的蝦仁。
吃到一半的時候,蔣隨忽然想起,昨天他們買的菜裡邊根本沒有蝦。
「你早上出去買的嗎?」
「嗯。」
蔣隨是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睡著的,那也就是說,在他睡著後沒多久,段灼就跑出去買了菜,熬上粥,再回到被窩。
而做這些,只是操心早點不合他胃口。
段灼先嘗了一口粥,抬起頭,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怎麼樣,味道還行嗎?」
對上他的眼睛,蔣隨不免想起昨天的那段對答,他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段灼在聽到他要嫁給他時,露出那樣愉悅的笑容,而不是像程子遙那樣,第一時間跳出來取笑他。
在知道對方的心意後,蔣隨反而不敢肆意調侃,只低頭喝了口說:「挺不錯的。」
「那就好,」段灼把一碗顏色淡黃,燉蛋狀的東西推到他跟前,「嘗嘗看這個。」
蔣隨舀了一勺,發現它特別軟嫩,易散,就好像豆腐花,但它裡邊沒有任何多餘的調料,入口滑溜溜的,和豆腐花的口感一樣,但是是甜的。
「甜豆腐花啊?」蔣隨震驚了。
「嗯,」段灼似乎已經預料到他的反應,笑著說,「這個也算是我們這邊的一個小特色,要吃不慣的話留著,一會兒我來吃,你先吃別的。」
蔣隨又低頭嘗了一口,與其說它是份豆腐花,倒不如說是甜品,確實不太符合他的口味,但他還是堅持把它全部喝完了。
昨晚的事情,硬生生讓一個恣意妄為的少年人撿到了「分寸感」三個字,他再也不敢把吃到一半的食物往段灼嘴裡推了。
吃過早點,按照計劃是幫段志宏找工作的,蔣隨一個人待在這沒WIFI的地方無聊,想跟著一起去,不過被段灼回絕了,理由是晚上坐船很累,擔心他沒法好好睡覺,要他節省體力。
蔣隨拗不過他,回了房間。
段灼的平板電量滿格,他把它拔下來,想看會兒關於短道速滑的文獻。
但他忘記段灼昨天是在哪個軟體里打開的了,於是在界面上隨意點開了幾個閱讀器。
裡邊保存了許多學習資料和課堂筆記,段灼很認真地為它們做了分類,他往下翻著,意外地瞧見一個文檔名比較奇怪的,是個調皮的顏文字。
雖然理智上覺得,這應該不是他要找的東西,但還是出於好奇點開了。
裡邊是十多部電子書,光看那些低俗露骨的文名,蔣隨就立刻猜到裡邊寫的大概是什麼。
他抬眼,確認房門關嚴實了,偷摸著點開一篇,入眼的第一句就是警告——高H、強制、骨科、未成年慎入。
好傢夥,小小年紀,看的東西竟然比他還野?
和一些限制級電影一樣,小說沒什麼劇情,開門見山地向讀者闡述了一下兩個主角是如何為對方解決生理問題的,不過越往下看,蔣隨覺得不對勁了,兩道眉往中心靠攏。
這兩個……似乎都是男的啊!
翻到第二章,那個臀部渾圓的男生趴在了床上,艱難地忍受著外力的開拓。
作者的描述讓蔣隨有了很逼真的畫面感,且代入了段灼的尺寸,蔣隨的屁股底下猶如火燒,立刻坐不住。
嘶……這他媽也太疼了吧。
他仿佛真的聽見了主角聲嘶力竭的求饒,嚇得關掉了這部小說,臉上的熱度久久沒能散下去。
段志宏找工作的事情並不順利,小島上太多人都知道他坐過牢,幾乎沒有人願意聘用他。
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以及許多熟人對段志宏近況的調侃,讓段灼忽然下了個決定,把段志宏一起帶回南城再找工作。
飯桌上,父子倆正商議著今後的打算,蔣隨卻還是在想那文件夾的事情。
他打開文檔時,上邊有個已讀完的標誌,說明段灼把它們全都翻了個遍。
在看這些內容的時候,段灼會有畫面感嗎?那個畫面里的人……
幾根修長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蔣隨這才回過神,看著段灼,臉莫名有點熱。
「在想什麼呢?」
在想你是怎麼從恐同走向變態的。蔣隨在心裡嘀咕。
他低頭扒了口飯說:「想趕緊回學校去。」
段灼摸出了買好的船票,推到他眼前:「一會兒吃完我們就上去收拾東西。」
船票只有兩張,短期內,段志宏還得留在島上生活,等段灼在南城安頓好了住處,再把人接過去。
段灼定了下午兩點的船票回南城碼頭,時間有點趕,蔣隨收拾衣服的時候,段灼去了段志宏的房間,十分鐘後才出來。
蔣隨沒問他們聊了什麼,但估摸著話題離不開錢,段志宏剛出獄,一切都得靠段灼來打點。
看著段灼精打細算,顧慮重重的樣子,蔣隨又很是心疼,分明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卻要擔負起這麼重的責任。
「我卡里還有點零花錢,可以先借你去租房,等你爸找到了工作再還我好了。」
「沒事,」段灼在抬起頭來的那一霎,又換成了讓人見了心情會變好的笑臉,「我可以解決的。」
看到了段灼嘴角的小梨渦,蔣隨才驚覺裡邊藏著的是段灼對他的小心翼翼。守著的,是和他同樣想要守護的感情。
下了山坡,到靠近碼頭的地方,蔣隨的手機又恢復了滿格信號,信息像潮水般灌入,程子遙一直聯絡不上他們,以為在海上出了什麼事。
蔣隨趕忙回了條信息過去,程子遙又打電話來,問他們到哪兒了。
「還在碼頭這邊,準備回南城,估計還有七八個鐘頭吧。」蔣隨笑著問,「昨晚一個人睡爽不爽?」
「爽啊,當然爽。」程子遙反問,「那你呢?島上的酒店舒服不?是不是能看海?」
蔣隨不由地看了眼走在前頭的人,他沒法單純的用舒服或者不舒服來評價昨晚發生的事情,他並不厭惡段灼的靠近,摟抱,所以他才能放任他的所作所為,但心理上是有所牴觸的。
這種牴觸並不針對同性戀,只是他暫時還無法接受段灼的好,也不敢去面對。
如今的段灼於他而言就像是一道複雜的數學題,他讀懂了題目,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開他,更遑論去印證對與錯。
他只想閉上眼,再睜開,一切都恢復正常。
還是那條半米寬的木板,被船員放下來,傾斜在半空中,段灼走到那塊木板前停了下來,回過頭,他那隻一直放在衣兜里的右手忽然伸了出來。
蔣隨腦中飛快閃過前天夜裡的畫面,段灼就是這樣,往後退一步,裝作很不經意地牽起他的手,嚇唬他,海里有鯊魚。
可是岸邊又怎麼可能會有鯊魚呢。蔣隨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
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蔣隨掛了電話,帶著複雜的心情將雙手放入衣兜。
得知了心意,卻沒辦法回應,他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做出任何讓段灼誤會的舉動,那會讓他覺得罪惡,於是搶在段灼伸手前說道:「快走啊,看我幹什麼?」
他敢保證自己的神態和語氣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段灼仍是愣在原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最終又咽了回去。
蔣隨的演技很好,但段灼卻沒有一點表演天賦,蔣隨看著他失落地垂下了眉眼和手臂,轉身匯入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