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紳士,真流氓。

  段灼不想蔣隨跟去的原因倒不是怕麻煩,相反的,蔣隨要是願意,他能陪他繞小島逛個遍,只是這次情況有點特殊,段志宏的釋放時間是上午九點,也就是說,他們要在前一個晚上坐車去碼頭再轉輪渡到島上,幾乎沒辦法好好休息。

  而且老家的自建房又破又小,很久沒人住了,連學校宿舍都比不上,他不想蔣隨跟過去受罪。

  「要不然這樣,」段灼像哄小朋友似的允諾,「這次我回去先搞搞衛生,等五一的時候再帶你回去好嗎?反正也就一個月了。」

  蔣隨挑挑眉,沒說什麼,又滑回自己的座位上擦冰鞋了。

  段灼盯著看了會兒,蔣隨始終沒有抬頭看他。

  「你生氣了嗎?」

  「不去就不去咯,」蔣隨撅了撅嘴巴,「你都那麼說了,我有什麼辦法。」

  程子遙在一旁聽半天了,越聽越像是情侶拌嘴,作為好基友,第一時間安慰蔣隨:「沒事兒寶貝,他不帶你我帶你,快,上號,帶你歐洲一日游。」

  那天之後,段灼就沒再聽蔣隨提起要跟去的事情,還以為他放棄了,但真的到了回島的那天,他才發現自己把蔣隨想得太簡單了。

  火車票是周五傍晚的,這天下午有很重要的專業課,段灼沒敢請假,一直蹲到課程結束,他才從座位底下抽出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第一個衝出教室。

  他把自行車踩出了風火輪的效果,一路走小道、超車,緊趕慢趕地,踩點擠進了車廂。

  12號車廂3D。

  他一邊對著手上的車票,一邊穿過喧鬧擁擠的過道。

  有個小姑娘手上提著個尺寸很大的行李箱,她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堵住了段灼的去路。

  段灼上前一抬手,幫她把行李箱連同背包一起放到架子上,女孩連聲道謝,從隨身的袋子裡掏出一盒巧克力要分給他。

  段灼不怎麼愛吃甜食,謝絕,女孩攔住他去路,翻找出不同口味的薯片來,無論如何都要他選一樣拿,段灼只好挑了袋原味的。

  耽誤了點時間,火車發動時,段灼還在找位置,遠遠地瞧見一個特眼熟的後腦勺,那人頭髮帶點自然卷,格外的蓬鬆。

  段灼滿腹狐疑地小跑過去,在確認身份後,又驚又喜地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也來了?」

  蔣隨得意地晃了晃腦袋:「真巧,原來你也坐這班火車。」

  巧個屁!這位置定得就很可疑!

  其實不用蔣隨解釋,段灼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的平板密碼設置很簡單,蔣隨和程子遙都知道,肯定是蔣隨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翻看了訂單和座位號。

  段灼坐下,往旁邊一瞟,蔣隨朝他笑了笑,把耳機摘下一隻,放到他耳朵里說:「給你聽首新歌。」

  第一下沒怎麼塞好,段灼又往裡推了推,耳機里放的是首節奏緩慢的情歌,歌詞裡有一句唱的是「你給的驚喜總是猝不及防」。

  段灼立刻想起蔣隨突然出現在攝影棚的那天,也是像此刻一樣,猝不及防又如夢似幻,已經不止一次了,段灼有種陷入熱戀的錯覺。

  畢竟沒有人會願意坐五小時火車和三小時輪渡只為瞅一眼舍友的老家吧?

  他越來越在意,這份特殊蔣隨有沒有給予過其他人。

  「問你個問題,」段灼轉頭看著他,「要是今天回小島的人是程子遙,你還會跟著嗎?」

  「不會啊。」

  蔣隨幾乎不假思索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段灼心中一喜,又問為什麼。

  蔣隨愣了愣,答不上來,他總不能說,因為你是我養大的,我對你的過去特別好奇吧?這樣太奇怪了。

  他咔哧咔哧地咬斷薯片,拍拍手說:「沒什麼為什麼,就喜歡跟你待一塊兒不行嗎?」

  段灼的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跑。

  「那……為什麼喜歡跟我待一塊兒?」

  「就舒服唄。」蔣隨聳聳肩,「一起聊天舒服,干坐著發呆也舒服。」

  段灼無奈地笑著,他都不知道該說蔣隨詞彙量少還是天然就很會撩,哪有人反覆用舒服這個詞去形容和一個同性的相處狀態的。

  但不管怎麼樣,這個詞算是撞在他心口上了,他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安排著明天的行程,要是有空能帶蔣隨去街上轉一圈最好,吃點當地菜。

  總而言之,一定要讓他舒服,不後悔來這一趟。

  他們六點多上的火車,到站天都已經黑透了,蔣隨睡得半夢半醒,起身時連手機掉了都沒發現,段灼彎腰幫他拾起來,裝進書包,又趁亂握住他的手腕往外走。

  蔣隨不停地揉著眼睛,再睜開時,已經被帶出車廂,又是迷迷糊糊地上了出租,輾轉到碼頭。

  與影視劇里的碼頭不太一樣,這裡很龐大,就像一個客運汽車站的總站點,有安檢,有託運,還有專門的通道可以讓汽車開上船。

  所有的東西都託運好之後,船上的工作人員推下來一塊半米多寬的木板,乘客們依次登船。

  段灼走在前邊,回過頭牽住蔣隨的手說:「當心掉水裡去。」

  蔣隨覺得好笑:「又不是走鋼絲,再說你不是會游泳嗎?跳下來救我不就好了。」

  「我怕你被大鯊魚吃掉。」

  蔣隨嚇一跳:「真的嗎?」

  「當然……」

  是騙你的。

  段灼竭力抿住唇,不讓自己露餡,依舊牽著蔣隨的手沒放,直到他們一起登上了渡輪。

  甲板上亮著燈,還擺有桌椅,如果是清晨和傍晚,會有許多人坐在這兒看風景,段灼上一回坐船就見過粉色的日落,美得像是跌進了童話世界,但這時太晚了,能見度很低,他們趴在甲板的圍欄上往下望,只能看見黑黢黢的海水。

  蔣隨被風吹得連打了兩個噴嚏,段灼見狀,忙說:「進去吧,這邊也看不到什麼。」

  「我不想坐著了。」

  「暈船嗎?」

  蔣隨搖搖頭。

  段灼立刻想到,剛才他們坐了五個多小時的硬座,蔣隨的腰肯定受不了了,他抬手摸了摸他開過刀的地方:「是這邊又疼了嗎?你側過來一點,我給你揉揉。」

  蔣隨很配合,甚至抬了抬屁股。

  一開始段灼是站著揉的,後來想辦法弄到了幾把椅子,找了個吹不到風的地方拼起來給他當臥鋪躺。

  「怎麼樣,還舒服嗎?」段灼一邊說著,從包里抽出件外套給他蓋上。

  「你不冷嗎?」

  「不冷啊,」段灼挺了挺腰說,「花季的年齡,怎麼可能怕冷。」

  「年紀小了不起啊。」蔣隨止不住地笑,跟條菜青蟲似的超前扭了扭,側身,枕在了段灼的大腿上。

  這裡離鬧市已經很遠了,天上的星星格外璀璨,海浪有序地拍打著船板,像是催人入眠的白噪音。

  蔣隨正在找哪顆星最亮,忽然聽見段灼說:「其實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比較想當哥哥的。」

  這話來得挺突然,蔣隨稍稍一偏頭,看著段灼稜角分明的下頜,問為什麼,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得到答案,只瞧見他嘴角的兩個小漩渦。

  十幾歲的人,青澀懵懂,膽子很小,只敢把情話藏在濃濃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