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寢室靜養了幾天,蔣隨那裡不疼了,又變得活躍起來,每天都比段灼起得早,且行蹤飄忽。閱讀有一天晚上,段灼打了十多通電話給他,想問他吃不吃夜宵,愣是沒人接,急得不行。
因為平時蔣隨的手機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就沒有他聯絡不上的時候。
後來程子遙告訴段灼,二月份上海會舉辦一場全國短道速滑賽,隊裡的人都在為此做準備,而且這次是代表了省隊參賽,他們白天要乘車去十多公里開外的南城省隊訓練,晚上再一起回來。
省隊的教練比較嚴格,訓練時不允許大家帶手機。
也是奇怪,蔣隨忙起來的時候,J先生竟然也不回他消息了。
有兩次,段灼一早給他發消息,說要去上課了,等到快中午的時候,J先生才回兩個字:「午安」。
還有一次最誇張,段灼下午看見了雨後彩虹,歡欣地拍照分享,結果到第二天,J先生才回了一個「哇哦,漂亮」,緊跟在後邊的是「我要先去吃飯了,回頭再聊」。
這回復過於敷衍,把段灼給整鬱悶了,心說是不是自己有什麼話得罪到對方了,於是回頭翻看了整整一個月的聊天記錄,確定沒有怠慢到對方才放下心來。
估計J先生工作太忙,沒有閒情逸緻欣賞吧。
再之後就是繁忙的期末考試周,圖書館和自習室都很難搶到座,段灼乾脆待在寢室里複習,蔣隨和程子遙每天還是十一點才回來,輪流刷個牙,躺下打個招呼就睡了。
整個一月份,段灼和蔣隨說過的話,還不如躺在醫院的那一晚多,倒不是他沒主動,而是蔣隨每天看起來都特別累,半夜聊著聊著,就忽然沒了聲音。
有一晚,蔣隨竟然迷糊到把鞋子一起扔進了洗衣機里。
段灼回到了獨自洗漱,獨自吃飯,獨自學習的日子,其實回想起剛開學那會兒,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那時候並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現在卻覺得很沉悶。
也是因為這次備賽訓練,讓段灼忽然發現,原來並不是生活本身變得有意思,而是蔣隨的存在,讓他的生活變得很有意思。
考試周結束,學校放假了,同學們聚餐放鬆,收拾行李,公寓樓沸沸揚揚了一天一夜,而到了第二天下午,段灼再乘坐電梯上樓,基本看不見什麼人影了。
買到車票的同學都回家了,但他卻還沒想好要去哪裡,在網上搜寒假兼職。
走廊里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幾乎是在他轉過頭的同時,房門被推開。
段灼心頭一喜,嘴角也像是被什麼東西牽了起來:「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蔣隨和程子遙一起進了門,放下東西。
「訓練周期滿了,接下來會稍微放鬆一些。」程子遙說,「我們打算出去轉一轉,你要一起嗎?」
段灼一愣:「去哪啊?」
蔣隨鑽進洗手間,一邊洗手一邊說:「寺廟啊,新年了嘛,要去燒柱香,抱抱佛腳,你們那邊有這個習俗嗎?」
「沒。」
答完,段灼又覺得可能並不正確,他們老家也有寺廟,過年也有人去燒香祭拜,只是他的爸媽從來沒有帶他去過。
出於好奇,段灼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門,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參加集體活動,踏上出租的那一刻,段灼感到了久違的興奮,像小時候去郊遊。
並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也並不知道目的地有什麼,只知道一定是美好的。
城市的高樓在他眼底掠過,大約二十分鐘,出租在一處街口停下。
段灼下了車才發現,這不光是寺廟,還是個旅遊景點,一條老街臨河而建,向南延伸,青石板橋橫跨小河,連接著青瓦白牆的老式居民房。
街上彩燈琉璃,大紅燈籠配著很長的流蘇,年味十足。
「以前逛過古鎮嗎?」蔣隨扭臉問段灼。
「沒,我以前都沒出過島。」
蔣隨笑了起來,但那笑容里並不含嘲諷的意思。
「那一會兒帶你好好轉轉,這條街好幾公里呢,到頭才是寺廟。」
沿街而行,段灼聞到了臘梅花的香味,不過很快又被各種食物的香氣給掩蓋,程子遙在一個阿公那邊買了個半張臉那麼大的烤紅薯,一打開,冒著熱氣,還流糖漿。
阿公把塑料勺遞給他們說:「用這個挖著吃。」
因為太燙,他們走了一段才開始吃,程子遙嚷了一句:「怎麼才給我們兩把勺。」
蔣隨說:「你先吃唄。」
程子遙被第一口燙得眼淚都出來了,張大嘴巴吸了好幾口氣。
「我靠,巨甜這個,感覺吃完一整個要得糖尿病。」說著,他把紅薯交到了段灼手上,舌頭還晾在外邊,含糊不清地說,「燙死我了。」
段灼挖了一勺,吹了吹,往旁邊餵過去,蔣隨像犬類,想也不想的張嘴接過:「唔,確實挺甜的,我還沒吃過這麼甜的地瓜。」
程子遙:「你看你就是沒下過田,這玩意兒叫紅薯,不叫地瓜。」
「是嗎?」
「不信你上網查。」
蔣隨還真就摸出了手機:「這長得差不多嘛。」
「哪裡差不多了,形狀都不一樣!」
「放屁,你個文盲,明明就是一樣的,地瓜別名叫紅薯。」
「那你搜,紅薯和地瓜的區別。」
段灼沒有加入他們討論,又挖一勺,吹一吹,放到自己嘴巴里。
很神奇,在這個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節日,走在這條完全陌生的街道,他竟然覺得歡喜。
老街的小吃琳琅滿目,他們只走到一半時就已經吃撐了,程子遙踏進寺院大門的那一剎那,打了個很響亮的飽嗝,旁邊幾個掃地僧投來了獵奇的目光,有一個年紀很輕的還笑了。
程子遙摸著肚皮說:「壞了,我剛吃了兔頭,菩薩該不會怪罪我吧?」
段灼說:「菩薩應該不會管那麼寬吧。」
蔣隨笑著說:「那可不一定哦。」
程子遙:「不過我這一路過來,應該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算她那眼睛是CT也掃不出我吃的啥,我感覺這會兒已經到腸子這邊了。」
蔣隨皺皺鼻子:「你有點噁心。」
新年來寺廟燒香的人很多,他們基本就跟著人流往前走,段灼像進大觀園,看什麼都覺得稀奇,多虧了蔣隨的講解,認識了許多菩薩。
財神爺廟前排隊的人最多,供品也最多,緊接著是姻緣菩薩,送子觀音。
程子遙衝到姻緣菩薩跟前,猛磕三個響頭,又往功德箱裡投了香火錢,嘴裡絮絮叨叨。
段灼不用聽也知道,一定和學姐有關,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程子遙掰完姻緣,立刻朝送子觀音那磕好幾個響頭,也不知道是在求個什麼東西。
蔣隨也是充滿好奇,在程子遙出來的時候,立刻問了:「你求送子觀音幹啥啊,你又沒結婚呢。」
程子遙:「我尋思著,他倆都在天上,說不定是好朋友,我托送子觀音給姻緣菩薩帶個話來著。」
段灼無語到笑出聲來。
在寺廟的後院,種著參天杏樹,這裡是可以許願的地方,紅色的絲帶綴滿枝頭,只是,許願要花錢。
為什麼許個願還要花錢呢?
晚風吹過,似是在撩動少年人的心。
段灼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掏了這二十塊錢,三兩下就把願望寫完了。
蔣隨還撅著屁股趴在桌上醞釀,瞥了一眼段灼的絲帶說:「你怎麼這麼快?寫什麼了,讓我借鑑借鑑。」
段灼把絲帶一收,走出門道:「看了就不靈了。」
為防止旅客擅自爬樹,絲帶都是由寺廟僧人代為系上的,三條絲帶最終還是被綁在了一處。
一條是對愛情的渴望,一條承載了夢想,最後一條好像最貪心,寫著:「祝蔣隨同學的美夢都可以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