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過8.31

  醫院的家屬床是摺疊式的,安置在床頭櫃下方,讓段灼一通好找,他把床靠牆鋪好,躺下試了試,高度和沙發差不多,墊子也挺軟,只是兩隻腳實在無處安放,騰空晾了會兒,麻了,他只好蜷起來,側著睡。

  被子也是醫院提供的,很單薄的法蘭絨,他把羽絨服蓋在上邊,暖和許多。

  枕著小臂放空思緒,眼皮緩慢變沉,周遭的聲音越來越遠,就在快睡著時,忽然,他邊上的床板「咯吱」一聲。

  蔣隨翻身了?

  這個念頭使得他清醒過來,猛然起身,蔣隨顯然是被他嚇愣了,瞳孔瞪得圓圓的:「怎麼啦?」

  段灼揉了揉眼說:「我以為你翻身了。」

  「我就是喝口水。」蔣隨擰上了瓶蓋,問,「你要不要乾脆睡上邊來?」

  說完,段灼看見他往邊上挪了一些,騰出半張床的空位。

  心理學書上說,人在說話時,身體會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反應,有時是防禦,有時是邀請,如果在問出「要不要」時,蔣隨的身體並沒有往邊上挪,段灼可能會判斷他只是禮貌性地問候一句,而現在,他可以斷定蔣隨是發自內心地想要他一起睡。

  至於是出於關心,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段灼就沒辦法讀出來了。

  醫院的病床比他們寢室的稍微大一點,兩個人擠一擠,勉強也是能躺下,不過段灼擔心自己的睡相不好,會把人踹下去,決定只陪他聊一會兒,等蔣隨睡著,他就回到下邊睡。

  他側著鑽進被窩,幫蔣隨掖好被子,確保肩頸都被保護起來。

  「你手機帶了嗎?」蔣隨問。

  「帶了。」段灼回答的時候,已經預感到蔣隨下一句要問什麼,緊接著說,「但是你不能玩了,要休息了。」

  果不其然,蔣隨一臉詫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要問這個?」

  段灼笑了笑。

  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和他一樣,喜歡觀察別人的動作和表情,蔣隨的情緒全都是寫在臉上的,雀躍、期待、憤怒、痛苦……這些他都見過,也差不多摸透了蔣隨的喜好和習慣。

  「有句話好像是這麼說的,『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久了,也會變得很相像。』」

  「哦,我知道了,」蔣隨說,「這就叫日久生情是吧。」

  段灼怔愣兩秒,很意外,蔣隨會聯想到這個詞,但再仔細一想,「日久生情」這個成語的原意是指相處的日子長久了,就會產生感情,而並不單指愛情。

  是他自己太敏感,領會錯了意思。

  和蔣隨聊天,時不時會讓他產生一種被撩了一把的感覺。

  尤其是上回那個小雪人,每次回味,都覺得是戀愛中情侶才會做出來的事情,而他身為一個男人,竟然不排斥這樣的甜蜜。

  也許是因為過去十六年過得實在太寂寞了,忽然有一個人對他好,他就忍不住把這些小事封存起來,偷偷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從中獲得暖意。

  而這些……可能就是蔣隨和朋友相處的日常,要不然開學的時候,他也不會把他們誤解成一對。

  隔壁床的大叔拉開了帘子的一角,朝著他們說:「我要睡覺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段灼立刻道了個歉,蔣隨也跟著說:「我們不講了。」

  「啪」的一響,房間陷入黑暗,只留下床頭的幾個按鈕泛著幽幽綠光,蔣隨把頸下的枕頭往段灼那頭推了一點,倆人對視一眼,沒有講話。

  段灼很自然地躺了下去,盯著蔣隨的側臉。

  他每眨一下眼,就記錄一個細節。

  因為有人陪著,這個狹小的,擁擠的地方讓他覺得很舒服,當然這種舒服不是指生理上的,只是心理上的滿足。

  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沒有和誰有過這樣的親密。

  蔣隨是他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帶他回家,給他驚喜的人;第一個把飯菜分享給他,要和他一起看電影,吃火鍋的人;第一個在暴雨天逆著人流為他送傘的人;第一個替他打抱不平,又處處為他著想的人。

  他們有過許許多多的「一起」,這些都是段灼的第一次。

  有時候,他甚至會嫉妒程子遙,他們更早認識,他們的感情更深,蔣隨會對程子遙罵髒話,發脾氣,對他卻總是小心翼翼。

  眼前的人,和他很親密,像是很好的朋友,但又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思緒紛飛之時,段灼忽然感覺旁邊的人動了一下,一隻手先搭在了他的小腹,以很快的速度往下移動到了他的重點部位。

  段灼反射性握住了蔣隨的手腕,阻止道:「你瞎摸什麼呢?」

  蔣隨像是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手卻沒有撤走,壓著嗓子說:「我想知道你的到底有多大。」

  段灼忍不住笑。

  這是還惦記著那報告單的事情呢。

  同樣是男生,段灼能理解蔣隨對尺寸大小的在意,如果說是在洗浴間更衣室這類的地方,蔣隨想看,他肯定讓他看,可在眼下這種同臥一張床的情況下,又是用手觸碰,多少有些尷尬。

  「一般般,」段灼不太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安慰他,「和你的差不多吧。」

  「和我差不多還叫一般般啊?那叫尺寸驚人。」

  蔣隨的自信再一次把段灼逗樂,又怕驚擾到隔壁床的大叔,他把臉埋在枕頭裡,笑得肩膀都在抖。

  「真的,我以前上網查過,中國男性平均尺寸是這個數……」他說著,比畫了數字,「我的可比平均數高出許多了。」

  「這個數據怎麼來的?准嗎?」

  「科研人員統計的唄,在這種數據上,被測者總不可能往小了報吧。」

  「好像有點道理……」

  蔣隨趁著段灼思考的機會偷襲,在那處輕輕抓了一下,氣憤道:「你怎麼睡覺還穿運動褲?把我當外人啊?」

  這話怎麼說……

  就算不是外人,也不能想摸就摸吧?

  段灼試著把這話題扯開,但運動員的執著令他難以置信,蔣隨說什麼都要摸一下,甚至還威脅:「反正今晚我也睡不著,等你睡著了我再摸,我還要伸進去摸。」

  這是什麼大膽發言?

  段灼驚呆了,忍不住問:「你以前也這樣亂摸別人嗎?」

  「沒有啊。」

  「那……」段灼看著他,壓低嗓子,「那為什麼非要摸我的?」

  「因為你撞了我,還偷窺到了我隱私,我覺得很不划算,」蔣隨想了想,解釋說,「就好比你在街上,被人打了一拳,你不得打回去嗎?要不然心裡多憋屈。」

  段灼勉強理順了他的思維邏輯,無奈,抓著他的手,蜻蜓點水一般地碰了碰,很快又推開,看著他問:「現在有數沒?」

  蔣隨笑著點點頭:「有了有了,果然很一般嘛。」

  段灼簡直哭笑不得:「做人得憑良心講話。」

  蔣隨不聊這個了。

  「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