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也能喜歡我,那就太好了

  看電影的過程挺愉快,但這天夜裡,蔣隨還是因為腰痛和腿疼失了眠,在床上翻來覆去,不論哪個姿勢都睡不舒服。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那是一年前,脊椎剛做完手術,半夜因為疼痛而醒過來,不過那時候可以找護士打止痛針,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瞪著天花板數了會兒羊,沒有效果,他摸索下床,坐在窗前聽歌。

  遠處實驗室大樓里還亮著燈,差一筆,就可以拼湊成一個「口」字,月亮還差一點,就能形成一個完整的圓,當初,他只差一步,就可以逃離那隻手,奪得冠軍。

  人生好像就是這樣,由諸多的不圓滿和不情願構成。

  直到凌晨四點,困意襲得他哈欠連天,才重新鑽進被窩。

  第二天的鬧鐘沒能順利將他弄醒,他按掉繼續睡。程子遙和段灼都很識趣地沒有打攪到他,悄無聲息出了門。

  待到他睡醒,已經臨近中午,很遺憾地錯過了段灼1500米的游泳賽,不過結果並沒有令人遺憾。

  段灼以16分02秒的成績拿到了1500米自由式的冠軍,且追平了上屆校運會男子1500米的記錄。

  奪冠這消息是程子遙帶回來的。

  他一手抱著快遞箱,一手拎著給蔣隨打包的午飯,還沒坐下,就慷慨激昂地轉述比賽過程。

  「這場你沒到現場去看真的太可惜了!剛開始我看阿灼跳進去就好像比別人慢了一點,前邊十三圈,他都是最後一名,和第一名差了將近三十米,我心想肯定沒希望拿獎了。」

  「我還和幾個朋友打賭了的,我那會兒就已經在算我今天要虧多少錢。」

  「但是,奇蹟降臨了!」

  程子遙說到這,抬臂比畫著自由式的動作:「他從第十四圈開始起速,跟他媽開了掛一樣,我就眼睜睜看著他一路反超,第一個衝到終點,太強勢了,現場那個叫聲前所未有,嚷得我耳朵疼。」

  蔣隨光聽他這幾句解說,就已經能想像到場上的氣氛有多熱烈,段灼又顛覆了多少人對他的印象。

  「那你豈不是爆冷贏了很多錢?」

  「也還好,就贏了三百塊。」程子遙說,「我都沒見過後程這麼猛的,他不進校隊真的太可惜了,體育部的人都干不過他。」

  蔣隨特意上網查了下,才發現段灼的成績已經達到國家一級運動員的標,如果他是校隊教練,這麼好的苗子,他肯定不會放過。

  「他人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也不知道,比完賽人就沒影了,發信息也沒回,我就先走了。」

  桌上,那個碩大的快遞箱吸引著蔣隨的注意,他顛了顛,還挺沉,以為是自己定的三文魚到了,但快遞面單上是程子遙的名字。

  「你又買什麼了?」

  程子遙咧咧嘴,神神秘秘說:「學姐下周過生日,這是我給她買的生日禮物。」

  「喲,」蔣隨頓時來了興致,「她請你一起過生日了?」

  「沒。」

  還不等蔣隨發表什麼,程子遙搶先為學姐辯解道:「她是和幾個閨蜜約好了的,估計是怕我過去會尷尬吧。」

  蔣隨撇撇嘴,對此不予置評,只是問了問吃飯的地點。

  程子遙說:「海底撈。」

  蔣隨雖然沒談過戀愛,但特別熱衷於分析女孩心思,給單身人士提供建議,他邊吃東西,邊幫程子遙策劃當天求愛行動。

  「我覺得你可以和海底撈的服務生溝通溝通,當一天員工,親自甩面,給她一個驚喜,女孩子很吃這一套。」

  程子遙抬起目光,將信將疑:「真的嗎?」

  「那肯定啊。」蔣隨一口理所當然的語氣,「戀愛綜藝我五季全部追完的好嗎。」

  「上回我看到有兩個男的追同一個女的,其中一個心機狗早起給女的煮了碗面,那女的直接給感動哭了,高下立見啊!當晚那女的就給那男的發曖昧簡訊了。」

  「你要贏得她的芳心,首先肯定要釋放出你的男人味來。」

  程子遙聽得入神,但又還存有一絲理智:「甩面這種……不算是男人味吧?」

  「嘖,怎麼不算了?你別小看甩面,它可是門技術活,一般人干不來。當你在她的閨蜜前這樣表現,她們私下一定會誇你很能幹。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二點——」蔣隨拍了拍程子遙的肩膀,鄭重其事說,「要贏得女孩的芳心,往往要先獲得她閨蜜的讚許。她們認可你了,就離學姐認可你不遠了。」

  程子遙認真聽完他的一通分析,點頭稱是,立刻上網搜索花式甩面的教程。

  最先彈出來的是個五百多萬播放量的熱門視頻,穿白色制服,戴著鴨舌帽的小哥拽著麵條的兩端,跟玩藝術體操繩似的甩著那根麵條,偶爾逗逗顧客,把麵條甩向他們,但又不會真的碰到,惹得現場掌聲陣陣。

  程子遙摸著下巴,看完了一整段視頻:「這好像是挺酷的啊,但是好像挺難的。」

  蔣隨也看得入神,又點開看了遍,評價:「我覺得還成,姿勢就那麼幾個姿勢,咱們到時候可以簡化簡化,你把視頻轉給我。」

  「咱們?」程子遙眯起眼,「你學這個要甩給誰吃啊?」

  「等過年的時候在家裡甩唄,我妹肯定喜歡。」

  吃過飯,程子遙迫不及待拆開椅子上的快遞箱,蔣隨挨過去瞟了眼,裡邊裝的是雙女士滑冰鞋。

  「她會滑冰嗎你就給她買這個。」

  「你懂什麼,」程子遙嘴角歪了歪,「她不會我會啊,我可以手把手教她。」

  蔣隨沖他豎了豎大拇指。

  盒子裡除了滑冰鞋之外,還有一張程子遙拜託賣家放進去的空白賀卡,他打算藉此機會向林嘉文表白。

  蔣隨聽後,很是震驚:「這麼猛嗎?你倆才認識多久?」

  「都一個多月了還不久?我哥他相親第一天就跟人處對象了。」

  告白這件事情是程子遙三思過後的決定,林嘉文身邊的追求者實在太多了,他總擔心哪天一睜眼,她就宣布自己有男友了。於他而言,就算告白被拒也比什麼都沒做而錯過強。

  「你幫我寫張明信片吧,等我買的那個禮盒到了我再一起裝進去。」

  蔣隨:「你自己怎麼不寫?」

  程子遙把他推到座位前說:「我的字太醜了,容易被扣印象分。」

  「你還挺講究。」

  告白的決定是做好了,但如何文藝地表達卻愁壞了程子遙,他能想到的都是網上的一些土味情話,說出來就被蔣隨連連否定。

  而同樣作為一個閱讀理解能力極差,作文也憋不出五百字的人,蔣隨也愁得腦仁疼,手指插在髮根里,噝噝地倒抽氣。

  「行不行啊你,」程子遙催促著,「不行我就去問阿灼了,阿灼比你聰明,肯定能想出來。」

  「你給我閉嘴!」

  讓一個東北人承認自己不行,那還不如直接給一刀痛快,蔣隨搜歌詞,找文案,搜腸刮肚地擠出那麼兩句還算像樣的情話,小聲講給程子遙聽。

  「行啊,」程子遙打了個響指,揚眉道,「那就按你說的這麼寫,我覺得還挺浪漫的。」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蔣隨是典型的學渣,上課拿錯書這種事他常干,桌上連支能劃拉的筆也找不著,只得帶著明信片挪到段學霸的位置。

  程子遙站在邊上,憂心忡忡說:「寫好看一點兒啊,別有錯別字。」

  「知道知道……你當我弱智嗎?這點東西還能寫錯?」

  段灼的書桌收拾得很乾淨,為了把字寫漂亮,蔣隨特意找了本課本墊著明信片,從筆筒里抽了支水性筆,指腹輕輕按壓,筆身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最後跟程子遙確認了一邊要書寫的內容,蔣隨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總字數,再對照明信片的空白位,確保每一個字都擁有相等的空間。

  程子遙宛如在等待請柬出爐,焦慮得不行,一手扶著椅背,湊到蔣隨耳朵邊說:「別太潦草啊,你這個『歌』字連筆連得我都看不懂了。」

  「你怎麼跟只蒼蠅一樣,」蔣隨不耐煩地把他推遠了,「這叫行書你懂嗎?再說話不幫你寫了。」

  程子遙比了個拉拉鏈的手勢,厚著臉皮挨過去,蔣隨才剛寫完,他就用手指著其中一個字說:「這個是不是錯別字啊?『能』字是這麼寫的嗎?」

  「行書本來就是要簡寫的。」話音落下,蔣隨看見剛才被程子遙食指壓過的那幾個字花了,頭疼地「嘖」了一聲,「你看你!」

  程子遙捻了捻指腹的墨水,滿臉堆笑:「哎算了算了,等晚點我去便利店買張新的,你重新謄一下。」

  手機鬧鐘響,提醒著蔣隨下午有場他期待已久的3V3籃球對抗賽,程子遙一邊罵罵咧咧,但還是背著他下樓,從公寓的南門走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段灼站定在公寓的北門口,摸出門卡按在感應器上,「嘀」的一聲,門鎖自動彈開。

  他的手裡也提著給蔣隨帶的午飯,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一些東西,之所以這麼晚回來,是因為今天的1500米後程沖太猛,上岸後整個人感覺很不舒服,呼吸困難,還直犯乾嘔。

  王野安排他在休息室躺了一會兒,吃了片藥才好受一些。

  推開房門,一股涼拌菜的香味撲面而來,段灼四下看了看,自然是沒能找到人影。

  吃到一半的飯盒就攤在桌上沒有收拾,椅子上擺著剛拆開的快遞,他喊了一聲,確認衛生間和陽台也沒人,默默收拾起那一桌殘羹剩飯,吃完的扔掉,剩下的併到一個餐盒裡。

  他今天給蔣隨買了車仔面和酸菜魚,騎車回來的,魚湯還殘留一點溫度。

  他邊揭開蓋子,邊撥通蔣隨的電話,那邊倒是很快就接通。

  「你又跑哪兒去了?午飯吃過了嗎?」

  「吃了,橙子給我帶的,我這會兒要去看比賽了,三對三的球賽,你要不要過來看?」

  「我就不去了,」段灼自動略過身體不舒服的事情,「上午比賽太累了,我想睡一覺,休息一下。」

  「那好,你好好休息,回來給你帶吃的。」

  段灼還想問他怎麼過去的,晚點需不需要他去接,但蔣隨大概是急著去看比賽,語速和手速很快,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段灼把酸菜魚和車仔面搬到自己的書桌上,抽了兩張紙巾墊著油,發現課本和筆筒被人動過,一張寫著字的明信片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邊是蔣隨的字跡。

  ——我一直不太確定愛情是什麼,直到遇見你才發現,原來愛情就是在每一首情歌里,都能找到與你有關的細節。今天我忍不住想要告訴你,我真的很喜歡你,要是你也能喜歡我,那就太好了。?

  段灼在看到內容時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惡作劇,等到再次確認那是蔣隨的字跡,以及這些內容所傳遞出來的信息,眼睛睜得大大的,身體像是被一股翻騰的巨浪拋到半空中,失了重心,整個世界在他眼前傾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了心臟搏動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