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師父睡哪都行
早年間,世上人煙稀少,陰氣重,陽氣梳,妖魔邪崇容易成氣候,只是有了道行之後,他們還得過關。
這個關,可能是找人,得人幾句善言,要麼就是過個劫難,走水下山,畜生過了這個劫數,就能成仙了。
山里多怪聞,蘇集裡也有個老獵戶,總喜歡跟村裡的娃子講早年間的經歷。
老榕樹頭下,七八個孩子,坐在一邊聽這熊一樣的老頭講這些怪事。
現在在講人絨婆太的故事。
這個故事還全國流行,在別的地方好像叫虎姑婆。
兩姐弟在家,爸爸媽媽出去打工了,跟子女說,你們兩姊弟在家,晚上怕黑的話就去喊婆太來陪你們睡。
到了晚上,兩姊弟怕黑,就跑到外邊大喊,婆太,婆太,阿媽出去了,我和弟弟怕黑,你來陪我們睡啦。
山另一邊的人絨婆太聽到,就扮作他們婆太,黑麻麻地去了兩姊弟家。
晚上睡雞籠,姐姐發現不對勁,弟弟被吃了,姐姐爬上了閣樓……
這個故事聽多少遍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榕樹旁很熱鬧,因為已經不只是村裡的稚童,山里一些小妖怪全都跑出來後。
他們也不害人,風無理也不管,一些妖怪他小時候還見過。
他管害人的。
那老獵戶穿了件白背心,拿了瓶燒白,細細抿了一口,瞥了他一眼。
山里氣溫低,十月中旬山風能透骨。
風無理拿出手機,瞬間成了吸引孩子的大殺器。
「叔叔,伱這手機有沒有遊戲的?」
「叫哥。」
「哥哥,這個是什麼?」
「是遊戲。」
「唔……我叔叔都會給手機我玩的。」
風無理點開了王者,在他們圍過來後,站起來玩。
全都急了。
他沿著村子走了一圈,遇到很多小時候熟悉的東西,也驅趕了不少帶著惡意的妖怪。
「是傻春!」
一個小胖指著那邊一個呆頭呆腦的男人,那人聽到有人喊自己,看向這邊傻笑。
這群孩子就跑過去欺負他,或者說和他玩,但語氣都是嘲笑。
六點剛過,山里天黑的晚,天色是紅黑一片,有點滲人,但山里人也習慣了,不以為然。
用歪瓜裂棗形容小孩子確實不太恰當,但是這群孩子確實像長歪了,全都奇醜無比,歪眉毛斜眼睛,齙牙嘴沖天鼻。
誰要看見了這麼一堆邪氣的小孩,准嚇個半死。
因為他們不是人,都是妖怪,或者說曾經是人,但都是夭折的孩子。
一直就沒什麼人在聽老獵戶講故事,他的觀眾里,人就風無理一個。
有村民經過,看到那個傻子又在那裡跟空氣玩,有人語氣嘲弄地喊了他一聲,問他吃飯沒有,他就傻笑,也不會回答不會說話。
老獵戶又抿了口酒,「你是……蘇小欣的兒子吧,以前好像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都那麼大了。」
他把燒白遞給風無理,讓他也喝一口,風無理搖搖頭。
其他小妖怪也散去了,山里陽氣不足,被那麼多妖怪一衝很容易生病,喝烈酒可以壯陽。
這些都是他們這種山人的妙計,不成系統,但經驗在身,也能應付一二。
他自顧自說:「我兒子小時候進山里玩,遇到鬼打牆,也不知道是不是鬼打牆吧,反正出不來了,他說後來遇到一個打扮跟以前夫子一樣男人,他拉著我兒子手,教了我兒子看清山路的辦法。」
「後來能看清了山路,也能看清山裡的妖怪。」
「我兒子又回來教給了我。」
風無理不置可否,那個夫子打扮的男人,估計就是升卿了。
他狠狠灌下一口酒:「最近這些邪祟都不知道怎麼了,全都往外邊冒,晚上別出門吧。」
風無理看著那邊,被一群歪瓜裂棗的小孩子圍著那個叫傻春的村里傻子,一輪慘白的月高掛枝頭。
他回頭看了一身肥彪的獵戶:「你這酒下肚,能吃出酒味嗎?」
男人一驚,瞪大眼睛看他。
「你肚子裡有隻小東西,回去後拿用個大海碗,裝上碗清酒,盯著酒看,能解你現在狀況。」
獵戶惡狠狠盯著他看。
風無理就不說了。
引他到這裡的不是這些小東西,是他肚子裡那隻酒蟲,要是不抓出來,等那酒蟲弄死了獵戶,跑到別人身上,這村子就那麼大,遲早到選到舅父家。
人有好人壞人,妖怪自然也要善類,不善類,只是在城市裡大搖大擺的,多是善類罷了。
害人的妖怪,更多。
他走到那邊去,跟那些小傢伙不要去欺負那個傻子,快回山里去,不然就把他們全超度了。
「叔叔,什麼是超度?」
「叫哥哥。」
「哥哥,什麼是超度。」
風無理抹了抹脖子,一群醜不拉幾的小傢伙全哭著嚇跑了。
風無理很滿意。
扭頭問這個叫傻春的男人,那麼晚不出來怎麼還不回去。
這人也是真的傻子,話也不會說,就是在那笑。
「他們下次來欺負你,你趕走他們就行了,學我這樣,彈在他們腦門上,他們痛了就不敢再來欺負你了。」
風無理拇指按著中指,對著他腦門做了一個彈腦門的動作,但是沒碰到對方額頭。
他聽了風無理的話,就指著對方笑。
風無理一臉無奈,什麼也不懂還真是快樂。
這傻春也四十來歲了,風無理在村子裡住了小半年,當年和他是蘇集兩大傻子,一個在村頭,一個在村尾。
如果沒有王西樓,他現在是不是還坐在村頭槐樹下。
獵戶聽了風無理的話,摸著黑乎乎的山路回了家,斟了一大碗酒,擺在桌子前。
他媳婦進屋點開燈,看著屋子裡坐了個人,嚇了一跳,罵他他好像聽不見,看著桌子上的酒,那模樣跟中邪了一樣。
「你別管,回房去。」
媳婦被趕走後,他看著桌子上那碗酒,聞不到一點酒香,雙目看成鬥雞眼,臉有些顫,一滴汗在鼻子前流了下來。
忽然,他脖子一粗,什麼東西要湧上來,獵戶嘴巴鼓成癩蛤蟆,一灘髒水嘔了出來,嘴角拉著絲,一條拇指大的蛆泡在了那碗酒里。
一時,滿屋飄香,酒氣肆意!
若是風無理在,一定咂舌,好大一條酒蟲,長見識了長見識了,這酒蟲躲到嗜酒如命的人肚子裡,人喝酒就沒了滋味,那叫一個要人命喲,可是取了出來之後,這酒蟲就是個寶,泡在水裡,能讓水變美酒。
他喘著粗氣,硬著脖子,起身去拿起匣子裡的土槍,剛剛那個男生模樣就在眼前。
那年兩父子的對話浮現。
「兒子,你這是遇到神仙了。」
「神仙?」
「對,這是真神仙!」
「山裡有神仙?」
他找那個山裡的東西,找了整整三十年。
他要把東西找出來,一槍斃了!
忽然,屋前有了些許動靜,但是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個黑影。
他如驚弓之鳥,把土槍瞄準前面黑影,近了一看,是自己兒子跟著回來了,嚇得他連忙把槍收了起來。
獵戶還在喘著粗氣,他兒子進屋,跟他錯身而過。
就在要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忽然定住了腳步,伸出手,在他腦門彈了一下。
他一愣
傻子就在那傻笑。
老獵戶放下了槍,在那呆坐著。
屋子的舊燈泡黑魆魆的。
溜達了一圈,跑到村子裡的這些小可愛們都處置得差不多了,風無理回舅舅家。
還沒進門,風無理看到王西樓穿了件大襖,揣著手坐在門前,一副村口大娘的模樣。
「你這大襖哪裡來的?」
「舅舅給的啊。」
「你叫什么舅舅,幾百歲人了,不怕把人喊折壽?」
「多少歲人了?」
「幾百歲人了。」
「再說一遍?」
「……」
「大點聲啊。」
幾百歲人了!
風無理在心裡狠狠地又說了一遍。
他語氣不滿道:「進屋吧進屋吧,風那麼大,等一下吹得你臉都幹了,在外邊坐著幹嘛,看你冷的。」
王西樓一下又沒那麼氣了。
任由小徒弟推搡著回屋。
咧著嘴笑抱著他胳膊,客廳里舅舅舅媽都在看電視呢,風無理掙扎。
已經進到裡屋。
看到他們倆,舅媽就在嗑著瓜子笑得像狐狸,舅父目不斜視看著電視。
舅媽拍拍手:「哎,小樓啊,我給你拾掇一下那屋子,他兩個表姐很少回來住,床套還沒入。」
「誒,我自己來就行,借住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能還麻煩您!」
「去去,什麼不好意思的。」
今晚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山裡的秋風像刮骨的刀,一進屋,隔著一扇門,呼嘯的風聲和海浪般的葉子聲都關在門外。
門內只有播著肥皂劇的大羅馬電視機,亮堂的白燈,八仙桌上冒著白煙的茶,牆上的吊鐘滴答響。
風無理撓了撓頭,在一邊坐了下來。
「無理,你媽也在郡沙來著。」
風無理點了點頭,「有見過面的,她在南大當老師。」
舅父臉色舒緩了點:「見過啊,她比你還少回來,脾氣也倔。」
風無理輕笑。
感覺蘇小欣在他口裡,跟自己一樣還是個孩子。
在這個男人面前,他忽然覺得無比放鬆。
外婆外公在他有記憶以來就走了,舅舅一個人拉扯三個弟弟妹妹,後來又把他接回來住過一段時間。
那半年不長,卻獨占一份回憶。
他問風無理最近怎麼樣,語氣平緩。
「很好。」
「比小時候要話多了啊。」
「嗯。」
「以後打算做什麼,當道士嗎?我聽說要道士證,當道士也沒什麼不好的,不偷不搶幹什麼都好。」
「不當。」
他解釋:「上個大學畢業後攢點錢,到時候在郡沙開個小店面。」
開什麼店風無理還沒決定,想過開貓咖,或者書店,花店,賺不賺錢無所謂,王西樓開心就好。
「舅舅幫你出點。」
「那肯定不用的。」
兩個大老爺們,什麼都聊,又問起搞什麼課題要往山里跑,書讀得怎麼樣倒是不在乎,自己活得明白別糊裡糊塗就行,講著講著就要給風無理塞錢了。
又過了會兒,王西樓腳步輕快出來,舅媽倒是回房睡了。
卻在這時,門外有人嚷嚷,三人出門去,見一男一女,背著登山包,風塵僕僕。
舅舅好像認得二人,道:「你們從山裡出來了?」
兩人看到風無理和王西樓,山裡頭見到兩個這麼好看的男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出來了出來了。」
那男生訕笑:「守了幾天也沒拍到要拍的木狗,今晚風太嚇人了,就先出來了。」
一說,風無理才知道,原來是外邊來山裡的,要找野生動物拍攝的。
男的叫李長安,一米八,修了個寸頭,女的叫陳親親,一米五出頭,臉上有點嬰兒肥。
「今晚確實風大,樹都要吹歪了。」
「老鄉,咱就是說,今晚這風太大,帳篷都吹走了,想著能不能在您這借宿一晚……」寸頭撓著頭,呲溜著牙,有些靦腆:「咱肯定給錢的。」
這村子到下面鎮子,得有十幾里山路,而且路上一點光都沒有,可真的是荒郊野嶺了。
「這……可是家裡也沒空房了。」
「有啊,我跟無理擠一房就行了。」王西樓提議。
舅舅都不好為難了,這閨女倒貼也太厲害了,最終也同意這兩個大冷天進山的小年輕。
兩人連連道謝。
風無理無奈看了小殭屍一眼,王西樓一臉無所謂聳聳肩,見這人還看著自己,給了他一肘子。
晚上大家都去歇息了,今晚山風鼓吹,穿過某些地方引起呼嘯聲,真的像悽慘凌厲的鬼叫。
寸頭男人進了房,脫下衛衣,長呼了口氣。
「今晚終於不用睡外邊了,真的那風吹得我身心煎熬。」
小個子女人已經癱在床上了,眯了眯眼睛,忽然睜開眼道:「感覺到了嗎?」
「啥?」
「這村子裡的妖怪,全都不見了。」
寸頭男人一愣,細細感知了一番,也發現了,跟前幾天遍地的妖怪,現在這村子乾淨得不得了。
「乖乖,那麼多邪祟,全給趕走了,什麼牛人來過這裡?」
「公司的人來了?怎麼一點也沒感知到?」
「咱住別人家,不會給人家造成什麼麻煩吧?」
「守夜吧,我守前半夜。」
「唉,勞碌命。」
「老叔那外甥還真帥啊,有種禁慾系的感覺,真帥。」
「……」
「什麼眼神,確實帥嘛。」
……
另一邊,風無理看著在那撲地鋪,準備睡地面的王西樓,一臉無語。
「你睡床啊,師父睡地上就行。」
「師父無所謂的,反正你肯定得睡床,師父不給你睡地上的,右皇肯定也不准你睡地上,師父睡哪裡都行。」
「師父是殭屍又不怕冷,地就是硬了點而已,無所謂無所謂。」
「師父睡哪都行。」
風無理嘆了口氣。
「一起睡床吧。」
王西樓挑了挑眉,臉上浮現不太情願,看著自己鋪得那麼漂亮的地鋪。
她這都鋪好了。
「也行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