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不能打坐修煉的陳遠來說,睡覺才是他最好的恢復精力的手段。
原本他也是這麼打算的,在周師弟家停留一晚,養足精神,再前往出發去到雲夢澤。
但此刻窗外傳來的蟲語蛙鳴有讓人有些不堪其擾。
陳遠明白,難以入睡的真正原因是自己有心事。
周志豪他爹給了陳遠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在白天初見面時,陳遠就已經有所察覺,可那時還有些說不出其所以然。
等回來後,一個人靜靜思索後才發現,問題是出在周父對待自己的態度上。
周父看見自己時,表現得太淡然了,仿佛就像陳遠的那些師兄師長們,平日裡看向陳遠的目光那般平淡。
可這在正常不過的態度卻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所在。
如果說周志豪是他兒子,他可以做到平常心對待,但是對於陳遠,這樣一個算得上陌生的修士,周父絕不應該是那種淡然的態度。
就好比他的徒弟王虎,雖然明知道陳遠是周志豪帶來的朋友,態度上卻依然有三分殷勤和敬畏。
可周父卻並不在乎陳遠是個修士一般,在他眼中,陳遠和那些串門的鄉親們沒有多大區別。
如果這態度上的異常只是陳遠疑惑的起因,那麼接下來再談論那把煉製手法古怪的長劍時,周父的表現更讓人疑惑了。
對陳遠給周志豪煉製的飛劍隱隱有些不屑,對陳遠誇獎自己的手法頗有種得到同行認可的自得,而後更是在陳遠稱讚他這種處理材料的手法世上獨一無二時,勃然色變稱病告退。
一時間,周父給陳遠的感覺仿佛是個身懷隱秘的煉器道修士,而不是周師弟口中的十里八鄉最好的鐵匠。
只不過,最讓陳遠疑惑的一點是,周父的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修士特有的氣場或者是靈力波動存在。
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心事,輾轉反側半天也難以睡著,最終,陳遠還是放棄了這徒勞的嘗試。
夜色如水,陳遠披起了衣服走到了小院之中,隨意散步起來。
這裡是周家後院,周志豪的娘親早就去世了,院子裡只有周家父子和幾位學習打鐵的徒弟,沒有女眷的存在,所以也就沒那麼多忌諱。
小院之內雖然談不上風景優美,但勝在清淨有野趣,空氣中傳來前院煉爐木炭燃燒的氣味混著淡淡的花香,讓陳遠的內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就在陳遠準備回去睡覺,打算裝作對周父的異常一無所知時,卻突然聽到了從樹下暗處傳來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陳遠抬眼看去,發現是周志豪獨坐在石桌旁,愁眉不展。
陳遠猶豫了一下,還是調轉了方向朝著周師弟那走了過去。
「伯父的情況怎麼樣了?」出於禮貌,陳遠也不能對主人的病情不聞不問。
周師弟此趟回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拿著從宗門裡尋來的靈藥,治好父親的病痛。
可看他現在的表現,似乎結果卻並不理想。
果不其然,周志豪開口說道:「皇極養生丸,號稱是凡人可以服用的最好的丹藥了,不僅可以棄傷伐病,更可以延年益壽,這次寧城論道里我得到的一萬靈石的獎勵,大多花在了這枚丹藥之上。」
「功效說得如此神奇,可為什麼對我爹毫無效果?」周志豪的神情中滿是鬱郁。
適用於凡人的,療傷治病的丹藥,從十數靈石到上千靈石不等。
周志豪一片孝心可嘉,想著父親獨自撫養他長大的辛苦,不惜代價砸進去一萬靈石,不僅是想治好父親的傷病,更希望父親能恢復青春長命百歲。
如今卻連最基本的目標都未能達成,又叫他如何能不失望?
「呃,會不會是藥力比較平穩緩慢,要日後才能慢慢發揮作用?」陳遠問道。
「不是的,」周志豪搖了搖頭,失望的說道,「在我爹服下丹藥後,我在他身旁守了足足兩個時辰,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發現。」
「仿佛我爹吃的不過是顆糖豆一般,」周志豪苦笑一聲,「嘿,價值一萬靈石的糖豆……」
像這種極品靈藥,即使藥性再舒緩,在服用之初,也會有一些比如身體暖洋洋或是體內雜質被排除的異相。
別說是一萬一顆的丹藥了,就陳遠前世里,一塊錢一顆的感冒藥也會有點頭昏嗜睡的反應吧。
想到這裡,陳遠不由得好奇的問道:「你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聽到陳遠的這個問題,周志豪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只見他疑惑的說道:「具體什麼病症我也說不上來,記得小時候我爹似乎還好,可隨著我年紀變大,這幾年我爹的病症越來越明顯了。」
「起初是雙手漸漸無力,然後是雙腿也有些不聽使喚了,最為關鍵的是,每到雷雨天氣,我爹這怪病都會折磨得他死去活來的。」
「在我印象中,我爹就像是一座大山,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可有次我意外看到了我爹發病的樣子,他疼的在滿地打滾,手指在青石板上抓出了一道道血痕,臉上已經完全扭曲了,滿是鼻涕淚水。」
「我爹那樣痛苦,可我卻只能在一旁看著,什麼都幫不上。」一想起父親的慘況,周師弟的語調變得哽咽了,眼淚也忍不住淌了出來。
「後來我有幸被應天宗選上了,進門之日,我就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求得靈藥來治好我爹的病痛。」
「可如今……可如今我還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周志豪狠狠地一拳砸下,石桌頓時四分五裂,他的話語中滿是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對於周師弟所描述的他爹的病症,陳遠聞所未聞。
看得周師弟痛苦的樣子,陳遠就算是想幫忙,也是無能為力。
就在這束手無策之際,陳遠卻是突然想起了狗剩大人來。
似乎,這世上就沒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或許,它會有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