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原來在那茶館之中所聽的,都是些胡編亂造的故事。」蔡北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大腿,「不能知曉其中真實,當真是遺憾啊,遺憾。」」
莊行聽出了蔡北話裡有話,這遺憾之色,分明就是做給他看的。
這人倒也有趣,分明想聽他講,卻又不主動問,反而把主動權交到了他手裡,彎彎繞繞的,好不痛快。
也罷,走了一路,喝了人家的茶水,借了人家的板凳,講幾個故事,就當做回禮了。
莊行便順著蔡北的話回問道:「蔡兄想聽其中實情?」
「嘿嘿。」
蔡北見莊行搭了他的話,頓時一笑,不過他的聲音壓低了許多,小心翼翼地瞧了瞧火盆邊讀信的爺爺。
蔡北說道:「也不怕莊道長笑話,自年幼時,家中長輩父母就把我送去了私塾讀聖賢書,可學了十餘年,我卻對四書五經,提不起一點興趣,我知曉自己實在愚笨,才還鄉來,重操家族舊業。」
「這造紙一事,雖然我只是初學,但從小耳濡目染,倒也不至於敗壞了我家名聲,只是我這人,一輩子沒什麼大的追求,就喜歡那些神異齋談,但我又沒那個本事去降妖除魔,難得能與莊道長這樣的高人相見,莊道長若是願意講些故事給我聽,嘿嘿,蔡某自是洗耳恭聽。」
蔡北一臉諂媚地說,不學無術這四個字,在他臉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怪不得不敢大聲說話,原來是怕爺爺聽進了,拿出板子來,抽他這個讀不進書的孫子的屁股。
老先生脾氣的確火爆,是個直來直去的爽快人,看得出蔡北有點怕自己的爺爺,方才眼神就一直往那邊方桌上的戒尺飄去。
但即便如此,他對故事的渴求,也促使他坐到了莊行的面前。
他這是冒著被抽屁股風險,也要聽莊行講故事。
但莊行尚未開口,他又想到了他行囊中的那一紙舊書。
下山時,他就想好了,給老道人送信的同時,要把他自己撰寫的《降妖記》拿到宜都一起印刷成冊,著成一書。
其實他自己是有分享欲的,不然,也不會把他這些年經歷的事情整理起來。
他想了想,覺得蔡家既然主打造紙的生意,那大概率有印刷著書的門道。
自己寫寫日記,也就罷了,決定要把書印刷出來,莊行肯定要儘可能把自己的書多傳播傳播。
他這便把主意打到了蔡北身上,蔡北喜歡故事,而他正巧有故事,這不是兩全其美,各取所需麼?
「蔡兄若真想聽,我與蔡兄講講,倒也無妨。」莊行說道,「不過我上山修行,也快有十年了,這些年經歷的事情不少,一杯茶的功夫,怕是講不清楚。」
「不礙事,不礙事。」蔡北擺手。
「這講是難以講盡,但蔡兄,其實我著有一本《降妖記》。」莊行說,「早些年看過一些雜書,心裡便也有了寫書的想法,零零散散的,就把這些年自己經歷的,聽來的趣事記了下來,多與妖相關,蔡兄若是真對這些事情感興趣,我倒是可以把那半部書拿來,給蔡兄看看。」
「莊道長所言當真?」蔡北來了精神,目光炯炯。
以前看的都是書生寫的意想之書,初看還覺得有趣,但看得多了,蔡北就發現基本上都是一個套路,無非就是些艷遇之事,不是碰到香艷女鬼了,就是碰到貌美狐妖了。
這種類型的老套雜書,他老早就看膩了,後來他又愛上了勾欄,喜歡在茶館裡聽人說書,可他發現說書人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個花樣,好生無趣。
十年多了了,他收集的好書好話本,屈指可數。
今天有個真道士的自身經歷,他怎麼能錯過?
「不敢有假。」莊行笑道,「不過...」
「莊道長放心,茶水錢我一定管夠。」蔡北說,只要故事好,就是把他的老婆本花了他也願意。
「蔡兄,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莊行接著說,「其實我這次來宜都,本來就有想法,想把這書印刷成冊,這是想找蔡兄問問,有沒有門路。」
「道長不早說。」蔡北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我回到家中已有一年多了,各處的交接,我都清楚,印刷一事,包在我身上便是了。」
「那就有勞蔡兄了。」莊行說。
「好說,好說。」蔡北面露喜色。
這時,火盆那邊又傳來了兩聲咳嗽聲,蔡北一驚,連忙正襟危坐。
不過並不是老先生發現自己的孫子不務正業了,只是老先生讀完了那封信,清了清嗓子。
「臭小子,去拿紙筆過來!」老先生喊道。
「來了,爺爺。」蔡北立馬起身效勞。
「我說,你寫,字寫好看一點,聽清楚了嗎?」老先生瞪了自己孫子一眼。
「爺爺,您說。」蔡北一點不敢放肆。
老先生這便念了起來,給遠在清玄山上的老友寫回信莊行飲了一口茶,小茉莉見那邊爺孫和諧的模樣,笑了笑,她放鬆了許多,捧著細瓷的茶杯暖了暖手。
老先生的回信並不長,但與莊行想的不同,老先生回的十分正式,只是回憶了年輕時的往事,
然後讓老友多多保重身體。
信的開頭是這樣回復,老先生一字一句地說:「見字如面,你的信我已經收到了,是你那徒兒親自送上門的,我不方便出遠門,你那地方偏僻的很,我去不了,倒是沒想到上次一見之後,你也是老了,回想起當年,你我在漁船上初見,也算是一見如故...」
老先生字字都流露出真情實意,年輕時不覺得,老了才發現,人這一輩子,見一面少一面。
上次在家中把酒言歡,他都還歷歷在目,可惜如今見不到人了,只有一封信。
蔡北鄭重地把這些話,寫在信紙上,老先生把信拿過來檢查了一番,確保沒有錯字,確保孫子的字沒有寫的歪歪斜斜,才叫孫子拿最好的信封把信紙裝上。
另外,老先生還讓孫子去取了一大疊上好的金花五色綾紙包好,說是讓莊行拿回去給老道人當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