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姐姐二十年才學會說話?」莊行一愣「很稀罕吧。」童女說,「她天生體寒,幼時四肢僵硬,動彈不得,連嘴巴都張不開,吃東西都沒辦法吃,我只能把她放到母羊肚子底下,硬讓她喝點奶水過活,不過連羊也被她凍著了,我還得先把羊按著,才能讓她喝奶。」
「這麽辛苦呀。」」
「是麻煩了點,祖宗原來也沒打算把她養活,只說看個稀奇,也就是隨便糊弄兩下,沒想到她頑強的很,慢慢也長大了,可惜就是長大了一點,會自己吃東西了,還是不會說話,我本來以為她是個啞巴,不過她居然學會了一些詞句,就是她笨的很,一個字她都要認很久。」
「說起來,你怎麽和燕妹妹認識的?四百年了,我還是頭一次見她把人帶到這兒來呢。」
「燕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莊行說,「她從一個吃人虎妖手下救了我和娘親的命。」
「虎妖?她還殺過虎妖麽?『」」
「不止殺過虎妖,她在外的時候,除過許多害人的妖魔。」
「這些事我倒是不清楚了。」童女說。
「前輩能再給我講講燕槐安姐姐的事情麽?她這些年到底在找什麽?」莊行問。
「你想知道?」
「想幫上她的忙。」
「罷了,告訴你也無妨。」童女說,「那寒氣伴她而生,雖讓她多了壽元,
卻也在一點點地侵蝕她的身體,她年齡越長,寒氣也越盛,等到有一天,寒氣侵蝕她的全身,她便會被活活凍死。」
「她既然活了下來,祖宗便也傳授了她修行的竅門,讓她習劍暖身,抵禦那伴生寒氣。」
「在這地方待上了百年,她大約能活動自如的時候,祖宗就讓她到外面去,
讓她去尋幾樣東西回來,說是等她找齊了,就能替她除去身上的寒氣,屆時,她便不必再受侵擾所害。」
「她尋了三百年,尋到一樣東西就回來一次,尋到東西就回來一次。』」
「前三百年,有時二三十年才回來一會,有時五六十年才回來一次,這兩年倒是回來了三趟,今天總算把那最後一樣物件找齊了,這會,祖宗估計正在幫她施法,為她淨化體內寒氣,白後,她不必為此困擾了。」
「寒氣消去後,燕姐姐...她會怎麽樣?」莊行問。
「你覺得會怎麽樣?」童女問。
「這...小輩愚鈍,但假如說是因為這寒氣,才讓燕姐姐增長了壽元,那寒氣消去後,燕姐姐...莫非...」」
「你擔心她突然老死?」
「多想了,對外人來看,是寒氣增長了她的壽元,但其實對她來說,她是被凍成了這個樣子,不過消去寒氣以後,她和外面的一般人也沒有什麽差別了,再有個幾十年,燕妹妹也會變成一個老婆婆吧,不過還是能比現在多活一段時間,
對她來說,算是延壽了。』」
「那燕姐姐的一身修為會消散麽?」
「那是她自己修來的,不會有礙。」」
「多謝前輩解惑。」」
「小道士,我替你了惑,那你也替我解解惑吧。』」
「前輩請說,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會如實道來。」」
「如今外面可是亂世?可是妖魔橫行,四處亂起?」
「並非亂世,當今家國安康,應當算得上太平。」
「太平?怎麽會太平呢?小道士,你可到外面去看過?我看你年紀這麽小,是不是連山下都沒去怎麽過?」」
「不敢胡說,但去年我走過了四個州郡,的確不見什麽亂象,不過,前幾年起,是有天降大寒,各地雪災,好在尋到了一些過冬之物,算是緩解了災情,如今也是在欣欣向榮了。」
「這倒是怪了,前朝我算的還挺準的,這會怎麽就算錯了呢?看來是我學藝不精,算錯了時日。」童女喃喃道,「改天再算算好了。」
「若是亂世,前輩會出山麽?」莊行問。
「出山?出山干什麽,外面亂或太平,那是外面的事情,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只是算著玩玩。」童女滿不在意地說。
她領著莊行到了一處廂房,拉開木門,裡面有一張八仙桌,一張石床,外加兩個石椅。
「你暫且住在這裡吧,那養鬼法你自己看看,我就不打擾你了。」
「前輩,我還有一事想問,不知...燕姐姐那邊要多久才能出來?」」
「兩三日吧,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童女淡淡道,「還有什麽想問的麽?」
「沒有了。」
「那我走了。」
「前慢走。」
說罷,童女離開了廂房。
莊行坐在了凳子上,將那老書翻開,略過前面的害人之法,只看後半篇。
正如童女所講,後半篇講的養鬼之法,是有點門道,
按理來說,養鬼是需要以陰氣滋養,需要在墓穴、槐林這一類陰氣重的地方,才能使鬼壯大。
但這法門能以人的陽氣滋養陰鬼,能藉以槐木的木心,將陽氣轉變為陰氣。
木心的年份越長,效果就越好,他手中的這一塊,是百年槐木的木心,他把手按在槐木上,按照法門運,屋內又變得陰涼了一些。
難怪這養鬼法,能被「祖宗」看上,是有其獨特之處。
他在廂房中蘊養了槐木一日,小安到了夜裡恢復了不少精力。
到了夜裡,也不見童子和燕槐安的影子,這道觀好像不管飯,他走到廂房外面去,見大殿還是緊閉著,他不敢打擾,就把自己行囊里的肉乾拿出來撕成一條條地吃。
乾糧路上就吃完了,途中沒遇到村鎮,就只能打些野味,這些都是用火烤乾的獸肉,粗略地加了一些鹽巴,算不得美味,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第二日,他也沒看到童子。
這地方好像只剩下莊行和小安兩個人,安靜的只能聽到落雪的聲音。
這麽冷的天,讓人覺得睏倦。
那兩位童子是蛇化做的龍身,要知道,蛇是要冬眠的,莊行想他們是不是跑到什麽地方睡覺去了。
把這地方化作雪山,說不定就是為了天冷一點,好睡覺。
他想,童子的祖宗,那位大前輩,真身或許就盤踞在雪山之中睡大覺。
連膝下童子都快長出龍角來,那位大前輩,怕不是真龍,興許,就是浮雕上所刻的應龍模樣。
只是應龍按照古籍中記載,真身該有幾十米長,一口可吞下一頭整牛。
假如真是應龍,他在大殿所見的,應該只是一縷神魂附在畫卷上。
莊行躺在石床合眼,他愈發覺得這觀中前輩,雖化作人形,卻與人相距甚。
就說那位有著青色蛇尾的童女,莊行和她交談下來,雖然她說著人話,卻好似沒有人的情感,好似對什麽都不關心。
或許也只有他們這樣的性子,才能在這樣清冷寂靜的雪山里,足不出戶地待上幾百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