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嚴道長接過芸苓遞過來的紙錄,不苟言笑。
回想起來,莊行好像從未見過這位年歲已長的師長笑過。
她好像一直都擺著一張很不開心的臉,讓人難以靠近。
雖然有芸苓的這層關係在,但莊行和她卻不怎麽熟悉。
元嚴道長回來後,莊行就覺得有點不自在了,隱隱感覺到道長有送客的意思。
於是他按照禮節,和元嚴道長道別後,再和芸苓揮揮手,就離開了帳篷。
帳篷內,元嚴仔細地翻閱著芸苓記錄下來的麥苗情況,
翻過之後,她將書頁合上,抬起頭說道「這麥子是許多人的救命之糧,芸苓,你當明白,這天下能培育這麥種的人少之又少。」
「你貪玩那麽一會兒,但你知道麽?在這樣的雪天之中,有多少人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裳,凍死在嚴寒之中?」
「我們是在救天下人,不單單是在種麥子。」
「平日在山上也就罷了,到了山下來,你就暫且把你的玩耍之心收起來,做正事的時候,不要再分心了。」
「師父,我們沒有玩耍。」芸苓說。
「那你說你和他在干什麽?」元嚴的語氣重了幾分,「我知道你和他自小就認識,但你作為一個女孩子,也該知道凡事要有輕重。「」
「師父,我們真的沒有在玩。」芸苓固執地說。
「我問你,他何時來的?」元嚴看她的眼睛。
「師父外出後不久他就來了。」芸苓說。
「他來之後,你們都幹了什麽。」元嚴追問。
芸苓眼神不躲,一五一十把她和莊行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說莊行幫她在田裡做了些活,最重要的,當然是關於溫度計的事情。
元嚴一開始神情嚴肅,聽到後面,竟然有些啞口無言。
這兩孩子待在一塊,居然真的沒有玩耍。
她皺著眉頭,讓芸苓把那度量冷熱的工具,好生說明了一番。
芸苓在火堆邊,用雪和師父演示。
難以相信,如此巧妙的方法,竟然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想出來的」
而且他還想到了用鉛精來度量冷熱,思慮了一番這其中的精妙之處,元嚴說不出責怪的話來了。
「師父,莊行他很聰明的。」芸苓說,「他比我聰明的多,從我們小時候,我就知道了。「
「好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都能想明白。」」
「我和他待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
元嚴沉默了一陣,問道:「所以你是覺得能和他學到很多東西,才和他待在一起的麽?」
芸苓搖頭元嚴嘆了一口氣,知曉自己是怎麽也難以勸阻這孩子了。
她膝下無子,幾年的相處下來,她已經把芸苓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
外出一趟,回來的時候看到女兒和外面的野小子在自己睡覺的帳蓬里待著,她難免是有點急躁
「罷了,是師父的不對。「」
「男女一事,師父也不明了。」
「但是芸苓,你且要答應師父。『
「不管怎麽說,他尚未娶你之前,你不可與他行什麽輕薄之事。『
芸苓用不解的眼神看著元嚴,她問道:「師父,什麽樣的事情算是輕薄之事?」
元嚴被這純真的眼神看著,有點不知所以,只好塘塞過去,說道:「等你大些了,師父再教你傍晚,莊行高高興興地去帳篷邊接芸苓回去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來的時候,他覺得元嚴道長對他的態度,溫和了許多。
娘親知道芸苓要來,在家中蒸了饅頭,煮了臘肉,還烤了肉餡的餅。
吃過飯,莊行帶著芸苓到屋內去,點燃了油燈。
大了許多的白鼠,趴在莊行的床上,
父親洗碗的時候,娘親就端來饅頭和提前切好的臘肉進門來,放在了白鼠面前。
白鼠很是歡喜地啃著饅頭,白天吃過之後,它似平就喜歡上了這東西。
芸苓撫摸著白鼠的毛髮,看了一會兒~
「小禾,我那件衣服你放哪裡去了!你快過來幫我找找!」
外面傳來了父親的喊聲。
也不知道父親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找不到衣服了,總之娘親就這麽被支開了。
可惜屋裡,不止有莊行和芸苓,還有一個碩大的電燈泡。
芸苓把白鼠抱起來,揉著白鼠的臉,這個角度看過去它真像是一隻肥嘟嘟的豚鼠。
「你都生孩子了呀。」芸苓頗為感慨地說,「你的孩子是什麽樣子的?你會覺得它們很煩嗎?
白鼠在她懷裡啃著饅頭,過了一會兒,它把饅頭和臘肉全部吞了進去,鑽入了泥土之中。
「它應該是回去送飯了。」莊行說,「你要不再等會?說不定它會把它的小孩帶過來看看你。
「那我再等會兒吧。」芸苓坐在莊行的床邊。
不一會兒,白鼠就帶著全家老小鑽了出來。
那兩隻小毛球,非常歡喜地湊了上來。
大抵是因為平時被爸媽管著,很難有出來的玩的機會,它們兩個活潑地四處亂跳。
大白也跑出來了,但是它只在坑裡露出一個頭,不往上爬,好像時刻都準備把孩子喊走,然後跑掉。
它的警戒心真的很重,以前說不定是吃過虧,被人給矇騙過。
相比莊行,芸苓更受兩隻小毛球的喜歡,
看著掌心的小毛球,芸苓淡淡地笑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真是很有賢妻良母的感覺。
十天後,成品的溫度計從宜都送來了。
速度相當快,以這個時代的水平來說,可以說是快的超出預期了。
畢竟是有皇令在,趕做溫度計的工匠,一定是害怕弄不好會掉腦袋吧。
抱著做不出來全家都會被砍頭的覺悟,就能爆發出巨大的潛能,
成品比莊行預想的還要精緻許多,一共送來了裝著水銀的十根溫度計,為了避免其在運送過程中破裂,還在裝溫度計的盒子裡,鋪滿了昂貴的羊毛做緩衝,每一根溫度計都單獨放在一個木盒子裡。
工匠基本上還原了莊行的要求,做到了溫度變化時,水銀在很細的管道內上升或者下降。
由於技術的不成熟,這些溫度計顯的有些臃腫。
為了讓銀汞的變化看起來比較並明顯,最下方的圓泡很大個,如果溫度計破掉了,讓水銀流出來,會很難處理,可能還會讓人中毒,所以必須要小v心使用。
另外,管壁很粗厚,好像說管壁太薄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很容易就會破裂開,所以才做成了這個樣子。
莊行倒是知道為什麽,但那又涉及到氣壓的問題了,反正以現在的技術也不可能抽真空,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聽運送的官差說,失敗品是成品的幾十倍還多,工匠們都相當拼命,連晚上都沒有休息。
沒想到會在自己出生的村子裡,為這個世上的第一根溫度計刻下度數。
由於是莊行「發明」的這東西,所以最後為冷熱設計度量單位的事情也交給了他。
「就以溫度這個單位來度量冷熱吧。」莊行握著溫度計說,「水結冰的溫度就劃為零度。「
他們對溫度計做了測量,十根溫度計的差距很小,基本上可以當做同樣的產品來用。
他們將雪凝實,測量出了水銀凝固時的溫度。
就以這溫度為基準,再到雪融化時的溫度,將變化的長度均分成了四十小分,每十個刻度,標下—個長刻度。
以後再怎麽最佳化是以後的事情,反正,從這一天,農司都以「當日溫度」,來記錄小麥的生長情況。
這樣下來,連泥土裡的溫度也能測量了,各種資料的總結,變得精確了很多。
冬天來的早,走的時候又變晚了許多。
到了立春,雪都沒化。
立春後過了五天,天氣才慢慢回暖。
村子還在馬不停蹄地建設之中,村民的田都被徵用了,還在河邊開墾了新的田地,建造起了新的水車,挖了很多溝渠。
許多耕牛拖著犁,把泥土鬆開。
過了寒冬,有了光照,麥子也開始生長了。
到了二月的時候,種下的冬小麥,都結出了麥穗,可以收穫了。
而春小麥,也在二月播種了下去,發出了芽。
莊行牽著烏騅,站在田邊眺望,那裡是綠油油的一片。
他遛完烏回來,聽見了村口有驚慌的聲音。
十幾名官差,手中拿著鋼叉,與什麽東西對峙著。
他們的身後有人拉弓,羽箭射出,莊行聽到了一聲野獸的嘶吼聲,接著周圍的官兵急忙散開,
一頭碩大的野豬,撞了過來。
那野豬比人還要高上兩分,看著有三米高,全身墨黑,獠牙鑽出嘴外,站在那裡像是一座隆起的小山包話雖如此,它卻只是骨架大而已,實際上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了。
它的肋骨清晰可見,身上還有許多傷痕。
莊行踩著馬鞍,跨上了烏的馬背」
站在高處,他瞧見了那頭野豬路過的痕跡。
難怪沒在附近瞧見它的足跡,它是從河水裡淌過來的,渾濁的泥水沾在野豬豎起的皮毛上,就像是某種野蠻的圖騰。
它的目的是那片結出了麥穗的田野,有一塊田,被它給糟蹋了,麥穗被它踩的一塌糊塗。
這個冬天,它應該過的很不容易,一定是餓壞了,那田裡的麥穗,被它吃了好些。
然而即便被官差們用鋼叉威脅,被弓箭射中屁股,它依然沒有逃跑的意思,它反而更加激起凶性來,朝著人多的地方衝撞而去。
這豬,儼然有了幾分妖氣,已經不是凡物。
它可能,也只是走投無路,才闖進這片地界來。
可那些麥田,是天下人的糧種,不能讓它再肆意妄為了。
更何況這裡是莊行的村子,尋常人被它一拱,恐怕就會丟失性命,它若是闖到村子裡來,那是會死人的。
「烏騅,怕嗎?」莊行撫摸烏的脖子。
烏啼鳴一聲,頭高高揚起」
正所謂初生牛續不怕虎,烏騅雖然是匹小馬駒,卻鬥志滿滿,一點不畏懼那豬妖。
「好。」莊行提劍,「隨我去攔住它!「」
烏騅仰頭,四蹄踏響,朝著那發狂的野豬衝去。
那野豬橫衝直撞,十幾名官兵都抵擋不住它,被它追的四散而逃。
有幾個披甲握刀的差人,上前去劈那野豬的頭。
他們身上的氣息凝實,乃是修行之人,然而厚刀劈入那野豬的脖子中,卻不能拔刀而出。
這豬妖皮糙肉厚,他們雖然砍中了,卻只覺得虎口一震,難以對它造成致命傷。
野豬頭一甩,反而將他們全部甩出去。
有一人被摔到地上,那野豬朝著他拱去,情急之際,他跳躍起來,口中大喝一聲。
那似乎是某種震喝之術,莊行聽聲只覺得耳邊一震,那野豬居然頓了一下,撞的位置微微偏移可那人還是被撞到了手臂,只見他的手朝外扭出一個可怕弧度,竟是就那樣折斷了。
那個留鬍子的差人面色發白,冷汗頻出,血從他斷臂處滲出將他的臂甲染的血紅。
他似乎無力再站起來了,周圍的官兵都在拉弓放箭,可羽箭紛紛被豬妖豎起的毛髮彈開。
豬妖再一次朝著那個倒下的差人發起了衝鋒,他坐在地上,只是傻愣愣地看著。
烏終於靠近了豬妖,莊行立刻運,將先天一與真一同灌入劍身,手中的長劍飛出,直朝著野豬飛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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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與野豬的皮毛交錯,彷佛金鐵相交。
在那刺耳的金屬鳴聲之中,那碩大的野豬頭顱,被切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莊行瞄準了它的脊骨,這豬妖太大隻了,難以將頭顱整個砍下來。
不過以先天一的鋒利之度,卻是輕易貫穿了它的脊骨,紫金色的長劍直接從豬妖的一端射出來,往後迴旋,切割了豬妖的四蹄腳筋。
鮮血狂涌,那豬妖的身體頓時失去控制,倒了下來。
然而它的身體還在慣性之下向前沖,那人眼看要被豬妖給撞上,莊行連忙灑出幾顆藤種,
這是芸苓培育出來的護心藤,是以殺人藤為主體做出來的靈植,藤種扎入土中,飛快生長,將那野豬捆綁的嚴嚴實實,總算是將其攔下。
差人身處這頭豬妖的影子之下,厚重的氣息噴吐到他的臉上,他被那雙碩大的眼睛注視著,只覺得從鬼門關來走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