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聲音低,但是趙若楨卻聽見了,她一下子發力掙脫了桎梏,跑到床邊將藺博抱起來:「阿博!阿博!」

  藺博當然一動不動。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趙若楨怔怔的看著懷裡的兒子。

  他從小長到這麼大都是她親自撫養的,親自哺乳,親自守夜,抱著他哄著他,小心翼翼的將他從小貓那麼大磕磕絆絆的養到如今。

  趙若楨還記得這孩子出生時的樣子,他那時全身青紫,哭聲尖細,她整晚整晚睡不著覺,一驚醒,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孩子的胸口聽他的呼吸聲,生怕這么小的孩子連喘氣都沒有力氣,就這麼在睡夢中死去。

  可是他都長到四歲了,眼看就可以啟蒙讀書,像個正常的、健康的孩子一樣寫字玩耍,為什麼要這樣呢?

  她這段時間心情不好,總是訓斥藺博,但是這孩子脾氣隨他父親,軟和的很,每每等她後悔不該罵他時,一轉眼卻又看見藺博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後,一點不記仇。

  這樣的孩子,他天真不諳世事,眼睛裡純淨的尚未見過任何醜惡,比任何人都要無辜。

  恪敬公主不再嘶吼,一滴滴淚從眼眶裡落下來,她抱著藺博癱軟的小小身軀回過頭去找到邵循,小聲哀求道:「貴妃,是不是你?」

  邵循鼻子裡發酸,她搖了搖頭。

  「要是你的話,就救救他吧。」趙若楨啞聲道:「只要他醒過來,我不會怪你,我出宮去,把我的封號地位統統拿走,或者把我的命都拿走也可以,只要你能救救他。」

  邵循不喜歡她,但是卻不得不承認藺博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他跟趙言樞是不同類型的乖巧,粘人又嬌氣,有點傻,但是善良且沒有心眼,跟在趙言樞身後當個小尾巴,趙言樞嘴上說嫌棄他,其實十分珍惜這個朋友,有什麼好東西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分給他。

  兒子的呼吸聲慢慢減弱,趙若楨像是失了魂一樣:「讓我來替他死吧,他還太小了,讓他再長大一點……」

  邵循到底是個女人,更是個母親,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畫面,眼裡酸的將睫毛打濕,她轉頭問張太醫:「就一點辦法沒有嗎?你們再想想,或許什麼藥材,要什麼我們都有……」

  張太醫見慣了生離死別,此時相當冷靜的搖了搖頭:「撬開他的嘴可以勉強灌進去一些尋常解毒的的藥水,但這都是白費力氣……毒入臟腑,是吐不出來的,神仙也難救。」

  邵循簡直不敢相信,不過就是幾個時辰的功夫,之前還活蹦亂跳的小孩子轉眼就奄奄一息,就像趙若楨說的,他還這么小。

  誰能狠得下心殺害這樣的孩子。

  趙若楨抱著孩子走到皇帝面前:「父皇,您來,您來抱抱他,您是天子,無所不能,您快救救他呀,命令他活過來呀!」

  她將藺博往皇帝手裡送。

  皇帝沒有推開他,他真的伸手將藺博接了過來。

  他同樣見慣了生死,靜靜地看著這個即將死亡的外孫,心裡的悲哀湧上心頭。

  他只是世俗的皇帝,並非真正的天之子,真正要死亡的人,他一個也救不了,一個也護不住。

  藺博長這麼大,皇帝也沒抱過他幾次,但是在這孩子生命的最後時刻,卻是悄無聲息的在他的懷中停止的呼吸。

  趙若楨一直沒有動靜,她的眼神都是木的,直到駙馬藺群連滾帶爬的進了門:「公主!」

  她的眼神終於動了動,她抬起臉直愣愣的看著丈夫:「駙馬……藺群,來看看阿博……他死了……」

  藺群在路上就被人心急火燎的望著邊拽,已經知道兒子出事了,此時聽到噩耗,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他一步步走進去,從沉默的皇帝懷中接過了愛子已經開始轉涼的屍體,走到趙若楨身邊,將妻兒一起摟了起來。

  趙若楨抓著他的衣服,遲來的,撕心裂肺一樣的心痛終於傳遍了四肢百骸

  「啊——」

  趙若桐帶著微不可查的戰慄站在門口,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幕。

  邵循似乎是在哭,她沒有出聲打擾這一家人,只是捂著嘴靠在皇帝身上。

  趙若桐心想,自己之前做了什麼?

  她渾身止不住發抖,轉身跑到了一件沒人的空屋子趴在桌子上。

  說不上後悔不後悔,她到現在都對藺晨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毫無問題,只是有一點點心慌,可是真的看著那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父母為了孩子而心痛欲死,她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

  沒有親自下手,但是明知道放任八成會出事她還是閉緊了嘴巴什麼都沒做。

  見死不救,和殺人到底有什麼區別。

  自己不太對勁,趙若桐心想,她現在在瘋狂的害怕,但是這種害怕卻不是為了那個死去的孩子,而是為了自己的無動於衷。

  她站在門口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幼年的時候。

  那時候恭妃在外面受了別人的氣回來,總是會責罵她出氣,雖不至於動手,但是氣頭上上來,話也說的非常不好聽,其中一句讓趙若桐一直記到現在。

  恭妃罵她「從生下來就沒帶來什麼好事,是個天生的壞種,天生的壞坯子。」

  當時她小小一個畏畏縮縮的站在那裡,看到的宮人都有些憐憫,勸恭妃說她有多麼乖多麼好,不要這樣說她。

  但是直到現在、直到方才,她才悚然發現恭妃說的竟然是對的。

  該說是知女莫若母麼?在她還那么小的時候,對方就已經一語中的,說准了她長大後會是個再惡毒不過的壞人。

  果然是……天生的壞種。

  趙若桐身邊的嬤嬤裘氏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主子,連忙進來按著她的肩膀急切道:「殿下,那邊出事了……」

  她一愣,手下的身軀在不停的顫抖:「您知道了?那快些去吧,德妃幾個都過去了……別難過……」

  「我沒有難過,」趙若桐抬起頭,眼中果然乾乾的,沒有一絲淚意,但是她的戰慄卻怎麼都止不住,到了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不妥的地步。

  「您怎麼了,是害怕還是不舒服?」裘氏有點驚慌:「我、我去告訴貴妃娘娘……」

  「不!」趙若桐的聲音一下子又高又尖,她像是終於醒過神一樣立即清醒了過來,坐在那裡抓住裘氏腰間的衣服:「不行!誰都行……不能讓貴妃知道……」

  裘氏撫著趙若桐的腦袋:」殿下、殿下別急,奴婢不說,您是怎麼了?「趙若桐這才安心,連顫抖都好了許多,她怔了好久,突然看著裘氏:「嬤嬤,你是從兩儀殿出來的,你的主子是我還是陛下。」

  裘氏心裡咯噔一聲,但是她想了想,帶著三分猶豫道:「陛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君父,但是他既讓奴婢來伺候您,那您才是奴婢的主子。」

  趙若桐不知道信了沒有,或許對她來說裘氏說的是真是假都沒什麼區別。

  她定了定神,只簡單的說了一句:「我知道是誰害死了藺博。」

  裘氏一愣:「這是好事啊,您快去……」

  「但我只是看著,沒有阻攔。」

  裘氏睜大了眼睛:「您說什麼?為什麼?」

  趙若桐腦海里閃過的是大公主悄無聲息在趙言樞身後抬起的手,還有她歇斯底里咒罵邵循「早晚會有報應」的樣子。

  她開口,輕聲道:「從小到大,積怨已久。」

  小時候都不太懂事,趙若楨備受寵愛,但是卻始終看弟弟妹妹不順眼,其實並不會主動動手欺辱,畢竟這些人在她眼裡根本不配她特意出手教訓,特別是趙若桐這種挨了打都不會叫出聲來的小孩子,她只會用言語神情來表達鄙視輕蔑。

  吳王小的時候經常因為不服氣跟趙若楨打架,但是趙若桐早就在生母身上習慣了這種不痛不癢譏諷,趙若楨推她一下倒在地上就不會主動爬起來,這種孩子,對她來說當做敵人來特意欺辱都覺得是一種屈尊,大多數時候欺負她都是連帶著順手而已她們不是姐妹,但也不到仇敵的份上。

  但是裘氏不知道這個,她很輕易的就信了,當下急躁了起來:「這、這……」

  趙若桐已經不再顫抖了,她道:「你若是陛下的人,就去向他稟報,若是我的人,就閉上嘴,我把事情告訴你了,決定權在你手上。」

  裘氏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您、您這是要逼死我?」

  趙若桐閉上眼:「你若是想去上報,就看在我們主僕一場的份上只告訴陛下一個人。」

  讓皇帝來處置她,那為了怕邵循傷心,一定不會告訴她實情的,或許會找個理由……

  只要不讓她知道就好,知道自己噁心至極,根本不配當她的朋友,她當初完完全全救錯了人也信錯了人。

  恪敬公主哭到昏厥過去,藺群只能擦乾了淚安置好妻子,再去處理兒子的後事。

  藺博是年幼夭折,不能大辦葬禮,況且又是藺家的孩子,無論如何藺群都希望兒子能夠在藺家發喪入葬,將來他們夫妻百年之後可以永遠陪伴他,皇帝尊重了他的選擇,吩咐人來安排棺木壽衣。

  德妃等人這時候也到了,她看著邵循有些紅腫的眼,搖了搖頭嘆道:「這真是冤孽。」

  邵循眼睜睜的看著成日跟在趙言樞身後,跟他差不多歲數的孩子咽氣,心裡是一種說不出的梗塞和難受,跟德妃是差不多的想法,為這孩子的死,跟她母親的恩怨似乎都不那麼重要了。

  「查出什麼了沒有?」

  邵循道:「馬上就會有消息,這太明目張胆了,簡直就像是光明正大下得手似的。」

  德妃道:「我就說讓大公主克制些,她這麼多年連我們這些人都得罪了不少,脾氣上來又喜歡拿下人撒氣,下手又重……」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邵循好不容易好些的頭暈又犯了:」太后還不知道這事兒呢,這又瞞不住,必須得一點點透露給她,誰去說?」

  德妃第一個道:「誰愛去誰去,我不去!」

  恭妃和惠妃也忙不迭的垂下眼,生怕被邵循點了名。

  這時范柯手下的一個太監走了過來,面色凝重的在邵循耳邊說了幾句話。

  邵循一下子愣住了,「你們沒弄錯?」

  太監輕輕搖了搖頭。

  邵循眼中出現了驚恐的神色,在德妃不解的目光中猛然回頭。

  皇帝正站在藺博小小的棺槨前,垂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邵循的喉嚨滾了滾,她艱難道:「快!別、別驚動其他人,把她拘起來。」

  太監應是而去,但是馬上卻又馬上匆忙回來了:「娘娘,她不在寧壽宮裡……」

  邵循抬起頭,聽他道:「方才她到了大公主那裡,把公主叫醒之後,不知道說了什麼,兩個人一起出去了……」

  邵循的心直直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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